也许,乔纳森叔叔所遭遇的第一次不幸就是他的手杖不见了,而第二次不幸是他失踪了,那么——第三次会是什么呢?死亡吗?

星期五的这一整天,路易斯都是在烦恼和痛苦之中度过的。现在,他非常确信他的叔叔是遭到了“三之咒”的诅咒。他不愿相信他的叔叔已经永远消失了——但如果他真的消失了呢?那路易斯又该怎么办呢?

他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个可怕的夜晚。当时的他还很小,和父母一起住在威斯康星州。那天晚上,他的父母出门了,所以就请一个叫格洛丽亚的女高中生负责照看他。后来,有一个警察找上门来,格洛丽亚在和他交谈了几句后,突然尖叫道“不会的!”接着,她就晕倒了。再后来,警察亲口告诉了路易斯,说有一位司机在驾驶时不小心睡着了,结果他的车就越过马路中线,迎面撞上了路易斯父亲开的那辆车。最后,他的父亲、母亲,以及那个打瞌睡的司机,都不幸当场身亡了。

当时,路易斯只感觉自己经历了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对于葬礼,还有后来在一个寄养家庭里住了几天的事情,他都只剩下一些模糊的记忆了。不过,路易斯仍然记得玛蒂姑妈和海伦姑妈来看过他,而且还为了谁要抚养他的问题争吵了一番。她们都不想收留路易斯,而路易斯也不想和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走,因为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们两个,尤其是刻薄的玛蒂姑妈,她总是会嘲笑路易斯的胖身材。有一次,她甚至还对路易斯说,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随时会飞走的热气球。

后来,是住在密歇根州的乔纳森叔叔同意收留了他。路易斯上一次见到乔纳森时,还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所以他对乔纳森根本没有什么记忆,但比起他那两个讨厌的姑妈,他更愿意和乔纳森叔叔住在一起。至今,路易斯还记得自己坐着长途汽车来密歇根州的情景,以及他当时体会到的那份凄凉。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又沦落到了相同的境遇。虽然玛蒂姑妈已经去世了,但路易斯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和海伦姑妈、吉米姑父住在一起,就感到十分厌恶。海伦姑妈就像一个泄气的轮胎一样,总是病恹恹的。自从嫁给吉米姑父以后,她就转变成了一个虔诚的浸信会教徒,但仅仅因为乔纳森和路易斯仍是天主教徒,她就一直不停地在他们面前发牢骚和抱怨。路易斯每次去奥西五山镇拜访海伦姑妈和吉米姑父时,就觉得已经够糟糕的了,更别说还要天天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他认为自己是绝对忍受不了的。

不过,齐默尔曼太太想出了一个临时的解决办法。“如果有人问起的话,”她在回家的路上快速地说,“我们就说乔纳森处理生意去了,这样大家就不会胡乱议论了,因为并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干什么的!”

“他有买一些股票什么的。”路易斯小声地说。

齐默尔曼太太点了点头。“哦,我当然知道了,”她说道,“乔纳森从他的祖父那里继承了一笔钱,然后他进行了谨慎的投资,并从自己买的股票和债券中获得了相当可观的收入。但除了银行的戴茨先生和乔纳森的律师康韦尔先生,镇上并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挣钱养家的。所以,我们的官方说法就是,乔纳森出远门去处理一些大生意了,而在他离开的期间,你就暂时和我住在一起。我想这个解释应该不会穿帮的,至少还能够撑一段时间。”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齐默尔曼太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我们,”她宣布道,“一定要揭开这个谜底!我们一定要找到乔纳森,如果他受到了任何伤害,我们就要让那些伤害他的人后悔!振作起来,路易斯,正如约翰·保罗·琼斯[1]曾经说过的那样:‘我还没有开始战斗!’不过,”她又接着说,“我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路易斯马上打电话给罗丝·丽塔,告诉了她这个坏消息。罗丝·丽塔也想让路易斯振作起来:“如果齐默尔曼太太已经在着手调查了的话,你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她安慰道:“我会去叫上哈尔,然后我们再一起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但过了很久,他们两个才过来——罗丝·丽塔抱怨说,都是因为哈尔家没有电话,而且她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但碰巧的是,哈尔刚好路过了她的家,他本来是想来问问关于手杖的事,却听到罗丝·丽塔说乔纳森叔叔失踪了。此时,看到他们两个神情严肃的样子,沮丧的路易斯只好简短地给他们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他并没有提到任何有关魔法的事,这就让哈尔误以为可能是某个国际绑匪团伙带走了乔纳森叔叔,但罗丝·丽塔显然明白了一切。“齐默尔曼太太打算怎么办呢?”她问道。

“她说,她自有调查的方法。”路易斯谨慎地回答,“我们都觉得,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清楚乔纳森叔叔在兰辛市是否找到了马维尔博士,所以她今天就出发去那儿了。”

“找到了谁?”哈尔吃惊地问道。

“马维尔博士。”路易斯说完,犀利地瞥了哈尔一眼,因为他看起来很吃惊的样子。

哈尔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的叔叔是去看了医生之类的吗?他真的生……生病了吗?”

“不是医学博士,”罗丝·丽塔解释说,“而是一位哲学博士,他是乔纳森叔叔在密歇根州农学院上大学时的老师。”

“那他一定很大岁数了!”哈尔激动地说,但他的声音仍然是颤抖的。

“是的,他很老了。”路易斯说。

“好吧,希望你的叔叔能找到他。”哈尔继续说,“你们两个饿了吗?想不想去买些三明治和汽水?”

路易斯也意识到是该吃午饭了。“我们不必出去买了,”他告诉哈尔,“齐默尔曼太太的食品储藏室里有很多做三明治的食材,她说我想吃什么都可以随便拿。”

他们三个一起做好了三明治,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然后,他们又花了好几小时讨论乔纳森叔叔失踪的事情。哈尔认为,很有可能是偷了手杖的人把乔纳森叔叔带走了。罗丝·丽塔承认她确实没有什么头绪,但她很想为此做点儿什么。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这时已经是四点钟了。他们三个一起坐在齐默尔曼太太家的台阶上,但一想到齐默尔曼太太不在家,路易斯感觉自己变得更加紧张了。

“也许你的家里会有什么线索。”哈尔终于提出了一条建议。

“我觉得应该没有。”

“但我们也可以去看一下,”罗丝·丽塔争辩道,“也许你忽略了一些东西。反正我一定得做点儿什么!我没办法就这样傻坐着。”

路易斯犟不过他们两个。他们一起穿过草坪,然后路易斯打开门,先走了进去。看到哈尔和罗丝·丽塔在门廊上徘徊,路易斯这才想起来,因为齐默尔曼太太对这座房子施下了保护咒,所以他得先邀请他们进屋才行。他急忙说:“快请进,快请进!”

当哈尔和罗丝·丽塔一起跨进门槛时,哈尔羞怯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有点儿好笑。”哈尔道歉说,然后轻轻地关上了前门。

尽管路易斯确信真的没有什么可发现的线索,但他们还是把地下室和一楼的所有房间都搜了个遍。当路易斯确定哈尔不在附近时,他甚至还进到了可以从厨房通往书房的秘密通道里看了一下,但里面空无一人,而且满是灰尘。在忙碌了两个小时后,他和罗丝·丽塔跑遍了所有可以查看的地方,最后他们来到书房,发现哈尔正坐在乔纳森叔叔的书桌旁,而他的周围还摆了一大堆摊放着的书。“我一直都在这里看书,”哈尔解释说,“你们知道吗,也许我们可以试着用点儿魔法,这些书似乎都在说魔法是存在的。”

路易斯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哈尔居然发现了乔纳森叔叔收藏的魔法书。“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罗丝·丽塔显得犹豫不决。“即使魔法真的存在,但我们也没有受过任何训练,所以这可能是行不通的。”她说道。

路易斯的心在怦怦直跳。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偷偷使用魔法的可怕经历,他照着一本魔法书施下了咒语,却让一个邪恶的鬼魂复活了,而那个鬼魂还找到了隐藏在巴纳维尔特家里的一个魔法钟,差一点儿就让整个世界毁灭!但他从来都没有向罗丝·丽塔说过所有的细节。“我认为我们不应该那么做。”他劝阻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又尖又细,充满了担忧。

哈尔举起了一本书:“我们也许还有机会。这本书上说‘3’是一个非常强大的魔法数字,而我们正好有三个人。并且,这上面还提到了一种可以寻找遗失物品的咒语,我们不妨试一下吧。”

“这不是一个明智的主意。”路易斯再次说道。

“如果它只是一个寻找东西的咒语,”罗丝·丽塔缓缓地说,“那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坏处。”

“但我们都不是真正的魔法师呀,”路易斯绝望地反对道,“反正,我告诉过你的,魔法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哈尔耸了耸肩:“但是书上说魔法是存在的。而且,这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咒语,上面说任何一个想学魔法的人都能轻易做到的。但如果你不想找到你的叔叔……”

“不,我想的。”路易斯忍不住说,他知道自己已经掉入陷阱了。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在书房的地板上画了一个魔法符号。这是一个等边三角形,一个角向东,一个角向北,还有一个角向南。在画完之后,他还用自己的童子军指南针检查了一下,确保方向是正确的,接着他又说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现在,”哈尔说着,把那本书举到了胸前,“我站在三角形的东边。罗丝·丽塔,你站在南边。路易斯,你站在北边。当我在念咒语的时候,你们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想着乔纳森·巴纳维尔特就行了。”

然后,哈尔就开始流畅地念着一条又长又绕的拉丁文咒语,这让路易斯和罗丝·丽塔都惊呆了。虽然路易斯的拉丁文很不错,但他也无法听懂哈尔念出的所有单词。不过,尽管哈尔正在飞快地念着咒语,路易斯还是听出了一些词,比如召唤、咒语、规则,然后还有一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说“请求强大的力量回来吧”。

路易斯的心脏不禁狂跳起来。但是,当哈尔念完咒语之后,似乎什么也没发生。“结束了吗?”罗丝·丽塔疑惑地问。

“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哈尔告诉她,“路易斯,你感应到你的叔叔了吗?”

路易斯摇了摇头:“我告诉过你们的,这行不通。”

哈尔耸了耸肩:“至少我们试过了。”

他们把三角形的符号擦掉,然后铺上了地毯。来到前厅,罗丝·丽塔一直在盯着那面镜子看,哈尔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我还以为鼻子上沾了粉笔灰呢。”罗丝·丽塔回答,“我得去给我爸妈打个电话,然后再去看看齐默尔曼太太是不是回来了。我得去告诉她我们在做些什么,不然等她看到我们这边亮起了灯,说不定就会生气的。”

“我们还可以再看看上面的两层楼。”哈尔提议说。

“那好吧,”路易斯不情愿地回答道,“但我们应该什么也找不到的。”

罗丝·丽塔来到齐默尔曼太太家。她发现前门没锁,就径直走了进去,大喊道:“您在吗,齐默尔曼太太?”

没有任何回应,罗丝·丽塔开始感到有点儿害怕了。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把她吓了一大跳,但她后来还是拿起了听筒。“你好,这里是齐默尔曼太太的住所。”

电话那一头传来了齐默尔曼太太的声音:“是罗丝·丽塔吗?路易斯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呃,恐怕不行,”罗丝·丽塔说,“您在哪里?”

“我还在兰辛市,我找到了一个认识乔纳森和马维尔博士的人,而且我还从她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呢!她是,嗯,我们的同行,罗丝·丽塔。”

罗丝·丽塔知道齐默尔曼太太是在告诉她,那个人也是个女魔法师。而且,她也明白齐默尔曼太太不想在电话里说太多有关魔法的事:“那您发现了什么吗?”

“去拿一张纸和一支铅笔,”齐默尔曼太太交代说,“你必须尽快把这一切告诉路易斯。等我打完电话,我就立马赶回来。现在是几点?噢,六点半了,那我应该九点以前就能回到家了。”

罗丝·丽塔知道齐默尔曼太太摆放记事本的地方。她拿了一个浅紫色的记事本,还有一支紫色的铅笔,然后说道:“请说吧。”

“告诉路易斯,乔纳森的那位老同学果然回来了。而且,我应该知道他正在寻找什么。乔纳森曾经提到的那个毕业作品就是关键,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它很可能就藏在路易斯的家里。所以,记得提醒路易斯不要让任何人进到屋里,这一点非常重要。虽然我的‘那个东西’可以阻挡任何心怀邪念的人进入,但如果他是被邀请进去的,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明白了吗?”

“……别让任何人进到屋里,”罗丝·丽塔低声说,“明白了!”

“还要告诉路易斯,那个家伙还有一门非常精通的专长——混淆和隐藏之术。他可能精心伪装了一番。当然,他的魔——他的这门专长也是有一定原则的,我的意思是,他的伪装也要遵守公平的原则,至少会留下一个破绽,能让人看穿伪装出来的外表,”齐默尔曼太太用鼻子哼了一声,“乔纳森根本就不该跟那个人有任何瓜葛!我想马维尔博士肯定是太迟钝了,才没有看穿那个家伙其实就是个邪恶之人!唉,只要看看他的名字就知道了!在德语中,它的意思就是‘邪恶的心’!所以,罗丝·丽塔,一定要提醒路易斯。我会尽快开着贝茜赶回来的。”

“好的。”罗丝·丽塔说完,就把齐默尔曼太太所讲的关于马维尔博士和施莱克特舍兹的事全都记了下来。贝茜是齐默尔曼太太给她的那辆紫色汽车起的名字,据她所说,从车的前面看过去,它的脸就像她曾经见过的一头嗜睡的奶牛,而它的名字就叫贝茜。

齐默尔曼太太挂了电话。罗丝·丽塔一写完笔记,她的手就立马僵住了。她是这么写的:“齐默尔曼太太说,施莱克特舍兹=德语中‘邪恶的心’”。

于是,她又在记事本上单独列出了“邪恶的心”(evil heart)的大写英文字母。罗丝·丽塔很擅长填字游戏和编码——这就是为什么她还记得和路易斯表演过的读心术暗语——这九个英文字母正好激起了她的好奇心。Ε, V, I,L,Η, E, A, R, T,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开始用铅笔将它们重新排列起来。

H-A-L E-V-E-R-I-T(哈尔·埃弗里特)!

“哦,我的天哪!”她飞快地穿过草坪,跑到了路易斯家。她伸手抓住门把手,用力一拉,但门却好像被钉住了一样。“路易斯!”她声嘶力竭地喊道,“路易斯,快让我进去!”

突然,一道咝咝作响的绿光从门把手上射了出来,直接打在了她的肚子上。接下来,罗丝·丽塔就只记得她像一个布娃娃一样在空中翻滚起来,然后又狠狠地摔在草坪上,喘不过气来。最后,她的眼前一黑,什么也不记得了。

[1] 约翰·保罗·琼斯是美国独立战争中的一位海军英雄,被认为是“美国海军之父”,而“我还没有开始战斗”是他在战斗中说过的一句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