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前一天的星期五下午,天气晴朗,而且冷得反常。凯勒家一切都安排好了,乔纳森叔叔五点送路易斯过去。路易斯带着他的运动包和换洗衣物。在他的衬衫下面,他戴着齐默尔曼太太给他的东西,没人能看见,那是一根挂着强力护身符的细细的金链子。这个神奇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儿像齐默尔曼太太手杖上的水晶球:一个小水晶球,大约有弹珠的一半大小,里面隐藏着微弱的紫色光芒。
“它非常古老,”齐默尔曼太太告诉他,“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050年,曾用于装饰一把神秘宝剑的刀柄。多年来,它曾属于很多位优秀的魔法师,最后,一位圣殿骑士的后裔得到了它,他是我的一位老师。当我还是哥廷根大学的一名学生时,他把它送给了我,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妥善保存着它。”
“这是什么?”路易斯问。
齐默尔曼太太眨了眨眼睛,回答说:“路易斯,只是一个石英水晶球。现在有些人相信一些水晶可以发出超级振动,给人带来健康和成功等。那根本不是真的。但是,这个特殊的水晶球已经年复一年吸收了日月精华,许多伟大和善良的魔法师已经对它施过仁慈的咒语。我觉得,只要你脖子上挂着这颗宝石,就连贝利也不会伤害你。而且我用了一个小法术,它还将帮我们找到要找的东西。”
路易斯点点头。他信任齐默尔曼太太,也真的希望她的法术能起作用。
星期五下午到了,站在夏威夷屋的门廊上,路易斯偷偷地摸了摸挂在衬衫里面的水晶球。他默默祈祷,祈求上帝保护自己,让他从恐惧中解脱出来。路易斯注意到,他可以看到他呼出的哈气在上升,就像一个灵魂飞向天堂。凯勒太太打开门的时候,他鼓起勇气,努力对她笑了笑。大卫向他打招呼,他们坐在餐桌旁下棋,凯勒太太在做饭。
欧内斯特·凯勒五点半从邮局下班回家,他疲惫地跟路易斯打了个招呼,然后感激地叹了口气,倒在桌子尽头的一把椅子上。当他看着大卫在跳棋游戏中占优势时,他没有多说什么。大卫完成了一个华丽的三级跳,留下了他的三个红色国王和路易斯的一个孤零零的黑色棋子。当大卫把路易斯的最后一枚棋子逼入绝境时,凯勒先生对他儿子笑了笑。“下得好,孩子们。”他说,似乎在努力忍住打哈欠。
大卫平静地说:“谢谢,爸爸。”两个词都没有结巴。
路易斯觉得乔纳森叔叔一定向凯勒夫妇透露了些什么,因为凯勒太太的晚餐是烤鲑鱼,还有什锦蔬菜和米饭。这是一顿丰盛的晚餐,饭后,大卫和路易斯负责洗盘子和擦干,凯勒太太疲惫地说了一声:“谢谢你们,孩子们。”凯勒家没有电视机,凯勒先生坐在客厅一张破旧的扶手椅上,听着收音机里的拳击比赛,而凯勒太太则坐在沙发上,打开一盏台灯,开始读书。路易斯和大卫坐在咖啡桌旁边的地板上,从跳棋换到国际象棋。大卫在这方面不是很擅长,所以路易斯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玩家,给他讲解了游戏规则,并告诉他如何预测可能出现的移动和陷阱。
然而,路易斯那天晚上并不是一个全神贯注的象棋教练。他的神经太紧张,注意力不集中,给大卫提出了一些不好的建议,有几步走得不太高明,他每时每刻都在留意是否有鼓声。夜幕在夏威夷屋外悄悄降临,九点钟的时候,凯勒太太拉上了高高窗户上的窗帘,但路易斯仍能感觉到外面黑暗的重量,它压在房子上面,一直往下压。他的朋友们就在外面乔纳森叔叔的旧车里等着他,也许正一起喝着热水瓶里的热可可,或者玩猜谜游戏消磨时间。
路易斯竖起耳朵听着鼓声,眼睛不安地望着高高的架子和上面陈列的纪念品。“这些东西一直都在吗?”他问。
大卫点点头。他们俩仔细地看了看架子上的收藏品:船和贝壳、雕刻品和模型、六分仪和船夫哨子。大卫说:“我……我想,这是水手们用……用来定位的东西。”这时,路易斯把手指按在他的护身符上,但什么也没感觉到。
他拿起老旧的黄铜六分仪,看了看上面的透镜和反光镜。“不知道这个怎么用。”他说。
大卫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到了睡觉时间,路易斯发现,凯勒夫妇在大卫的房间里为他搭了一张折叠行军床。尽管这间卧室本来是为仆人准备的,但它很大,甚至比路易斯的房间还大,一块宽宽的木地板将折叠床与紧挨着对面墙的大卫的床隔开。
这张帆布床被放在房间里唯一一扇窗户下,紧挨着墙。路易斯准备上床睡觉,他走进大卫和他父母房间之间的浴室,换上蓝灰色的睡衣,并小心地扣上扣子,把护身符藏起来。
大卫坐在床沿上问道:“你在干……干什么呢,路……路易斯?到底在搞什么鬼?”
看着他心烦意乱的样子,路易斯不忍心撒谎。“不要害怕,”他轻声说,“听着,我叔叔和齐默尔曼太太想帮助你。他们觉得你对这房子的看法是对的,它……它,嗯,有点儿闹鬼。”
大卫充血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我就知道,”他低声说,“你……你叔叔和齐……齐默尔曼太太是抓鬼猎人吗?”
“某种程度上算是吧。”路易斯不想透露他们所有的秘密,但他补充道,“他们知道,有时候一些奇怪的事情是真的,但大多数人都不相信这些奇怪的事情。他们认为你听到的这些噪声和看到的身影是由建造这所房子的人留下的东西造成的,他们要我今晚去找到它。”
“我……我也必……必须去吗?”大卫担心地问。
路易斯强忍住恐惧:“不用。如果我需要你,我会叫你的。”大卫沉默了,当路易斯躺在那里时,他听到了很多声音。这座老房子像是在下沉,木头吱吱嘎嘎地响着,一只孤独的夜鹰在外面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灯灭了,路易斯的帆布**方的窗户被初升的月光染成了淡淡的蓝色。
路易斯睁着眼睛躺着,决心不打瞌睡。“不管你做什么,”乔纳森叔叔警告过他,“都不要睡觉。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在午夜前溜上楼。如果不行,就等到凌晨一点或更晚。专门挑在魔法时间[1]去冒险是没有意义的。”
大卫叹了口气,咕哝着,但最终他的呼吸还是逐渐变得有规律了。他床边的钟上淡绿色的指针显示现在是十一点十分。路易斯小心翼翼地把腿从**移下来,站了起来。
路易斯光着脚,感到木地板又硬又粗糙。他在黑暗中找到了他的运动鞋,把它们穿上。他把鞋带系紧,然后慢慢地把脚放下去,以免橡胶鞋底踩在木头上发出吱吱的声音。大卫没有把卧室的门完全关上,路易斯一点儿一点儿地打开门,他不敢用力推,生怕门铰发出声响。他能听到从浴室那边大卫父母的房间里传来低沉的鼾声,他不得不往相反的方向走。
“咝咝!”一个声音吓得路易斯跳了起来,心怦怦直跳。
在他身后,大卫正从**坐起来,路易斯可以看到他的大眼睛在微弱的夜光下闪闪发光。“嘘——”路易斯警告他。
“你……你要到哪……哪里去找呢?”
路易斯回到房间里,靠在墙上。“二楼。我得看看能不能找到引起麻烦的东西,”他低声说,“你想帮我吗?”
大卫呜咽了一声,路易斯看见他又倒在**。“没关系的。”路易斯轻声说。他强迫自己穿过门口,这是他走过的最艰难的一步。
他一只手扶着墙,走进黑暗的门厅,穿过客厅,然后沿着后门走到楼梯前。楼梯平台处有一个二十五瓦的灯泡,还没有一盏夜灯亮,使楼梯处于半明半暗的状态。路易斯一边爬楼梯,一边屏住呼吸,祈祷护身符能起作用,祈祷房子里潜伏的东西不会对他产生影响。在楼梯的顶端,路易斯感到一阵颤抖。这里是他所熟悉的地方,他以前来过这里——在那个噩梦里。不过,至少罗丝·丽塔没有站在外面,没有变成石头。
但是,他不知道哪扇门通向那个梦中的女人向他招手的卧室。他打开了两扇门中的一扇,在从楼梯平台射进来的微弱光线中,他发现这个房间里又有一段楼梯通向一扇关着的门。那扇门在他对面的楼梯脚下,十分隐蔽。
这段短楼梯一定是通往塔楼的路。这是房子里唯一可能通向那里的地方。楼梯的顶端连接着露台,阿贝迪亚·查德威克就冻死在那里,因为门的另一边有可怕的东西,他不敢回到温暖的房子里。
路易斯在睡衣下紧紧攥着护身符,他在楼梯平台上站了一会儿,然后打开通向楼梯井的另一扇门。一股刺鼻的油漆味刺痛了他的鼻孔。在黑暗中,路易斯隐约看到了一个怪物的身影,猛然吓了他一跳。窗户没拉窗帘,月光照射进来,笼罩着那个身影,它泛着苍白的光。这个怪物长着扁平的头,就像老电影中的科学怪人一样,它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只猫瞪着眼睛盯着一只无助的老鼠。路易斯努力抑制住了尖叫的冲动。
过了一会儿,他松了一口气,浑身瘫软。那个可怕的幻影只不过是一个梯子,上面盖着防水布,一桶油漆放在梯子最上面,看起来像是一个脑袋。
路易斯找到了老式的电灯开关,费劲地按下了最上面的按钮,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嗒声。
但什么也没发生。不是灯泡烧坏了,就是房间里的电路坏了,黑暗使路易斯要做的事变得更加困难。他身后的门晃晃悠悠好像要关上,也许只是合页坏了,但路易斯无法摆脱紧张的感觉,他觉得有什么看不见的生物正试图把门关上,好遮挡从楼梯上那盏昏暗的灯中透进来的微光。
路易斯用脚四处探索,想找个东西来支撑门,但什么都没有。他可以冲到梯子上,但在他抓住油漆桶之前,门就会自动关上——如果门自动锁上了怎么办?也许他也可以下楼拿点儿东西上来,但路易斯知道,一旦走出这个房间,他就难以再鼓足勇气回到这里了。他知道他必须做些什么才能找到闹鬼的根源——但仅仅借助微弱月光的帮助,他是无法让自己鼓起勇气去尝试的。他只需要找个东西塞在门下。路易斯突然灵机一动,弯下腰,解开运动鞋的鞋带,脱下鞋子。它们应该有用。
他把门开得尽可能大,试图把一只运动鞋的前端塞到门缝里,但缝隙不够大。但愿橡胶鞋底能提供足够的摩擦力让门开着,让微弱的光线照进来吧。
路易斯侧身走进房间,伸手从衣领下掏出护身符。齐默尔曼太太说,只要项链挂在他脖子上,他就是安全的。现在,按照她的指示,他必须把链子套在头上。他满心希望,只要紧紧抓住水晶球,就能保护自己。路易斯握住链子,让水晶球自然下垂,开始低声念着齐默尔曼太太让他记住的那句古老的拉丁咒语。如果一切顺利,如果足够幸运,他会感觉到顺着链子传来的震动。在这颗小水晶球的中心,一点儿几乎无法察觉的紫色星光像一个闪烁的圣诞小灯泡一样跳动着。慢慢地,慢慢地,水晶球开始绕圈旋转。圆圈越来越大,直到那个发光的球像一个微型的月亮模型,在链子的末端一圈又一圈地转。
圆圈开始摇晃,从圆周运动变成了左右摇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它移动的方向变得越来越明显。水晶球抗拒了地心引力,飘浮在半空中。它朝着两扇窗户中的一扇的窗台摆动,透过这两扇窗户可以看到前面的草坪。现在它拉着金链,几乎成笔直的状态。水晶球像一根指南针,像一根占卜棒,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
路易斯不确定地朝吸引护身符的地方走了两步,再次感觉到脚下冰冷坚硬的木头。要是光线能再亮一点儿就好了。他渴望光明,就像一个迷失在沙漠中的人渴望水一样,他的整个灵魂都渴望得到光。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是鼓声,也不是呼吸声,而是他的鞋子在地板上摩擦的沙沙声,门慢慢关上了,挡住了楼梯间的光线。
路易斯站在离墙只有几厘米的地方,痛苦地犹豫不决。他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间黑漆漆的屋子里。然而他知道,他必须跟随这个发光的水晶球,否则他的任务将会彻底失败。
路易斯几乎无声地做了一个祷告,他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左手握着链子,右手伸出去摸窗户——
链子的感觉不一样了,拉力比刚才更大。
外面的世界一片黑暗,房间里只有从左右两扇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在月光的照耀下,路易斯看到房间里还有别人。一只手抓住了链子,把它拉向一边,使水晶球偏离了它想要去的方向。路易斯感到自己的心突然变得冰冷,他惊恐地想到阿贝迪亚·查德威克所遭受的命运。
然后,磨损的旧电线里有什么东西在响。他刚才没关闭电灯的开关,现在电流开始流动了,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嗡声。天花板上的两个球形灯泡闪烁着诡异的橙色光芒,微弱得像一支生日蜡烛。
拉住护身符的手很纤细,是一只女人的手,指甲苍白,呈椭圆形,那是一只年轻的手。
它飘浮在半空中,没有胳膊。
[1] 通常指子夜,夜间怪事或奇事发生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