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没有时间为以实玛利的悲惨结局而震惊。“你听!时钟还在嘀嗒响!”罗丝·丽塔喊道,“我们得找到它,把它关掉!”
“但是我们在岛上很安全。”路易斯反对说,“他……他是这么说的!”
罗丝·丽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当然,我们可能很安全。但戈尔韦外公呢?我的爸爸妈妈呢?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朋友呢?如果我们不阻止这事,他们都会被烧焦!”
路易斯知道她是对的。“可是他们在哪儿呢?”他问道。
“我知道他们在哪里。跟我来!”罗丝·丽塔厉声说。
他们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向黑暗的塔楼跑去。
破棉絮状的乌云在头顶上的天空翻涌。它们为太阳留出了一个几乎像隧道一样的开口,但它苍白的光线似乎只会让乌云更加吓人。路易斯觉得他周围的阴影在晃动着、抽搐着,伸向整个世界。树下黑黢黢的水潭忽隐忽现,汹涌澎湃,仿佛要吞噬光明。
罗丝·丽塔和路易斯冲到通往塔顶的狭窄台阶底部。“我去。”罗丝·丽塔自告奋勇地说,“我不怕高,不像——”
“我们俩一起去。”路易斯坚定地回答,“你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下面!”
罗丝·丽塔点点头,在前面领路。路易斯才走了十几阶就感到膝盖开始发抖。台阶又窄又陡。走错一步,他就会掉下去。以实玛利为什么不造一个栏杆呢?但路易斯刚一产生这个疑问就想到了答案:在那个邪恶魔法师的计划里,只有他的敌人才会爬上台阶。
爬到一半时,路易斯感到头晕目眩。他只能手脚并用往上爬。“你先走。”他喘着气说,“我已经尽可能快了。”
“不要往下看。”罗丝·丽塔建议道。她快步向上走,脚步坚定。当罗丝·丽塔到达那扇紧闭的门前时,路易斯才只走了四分之三。“我要试着把门打开!”她喊道,“你拉,我推!”
路易斯听到他叔叔在大喊着答话。他强迫自己站起来,与胃里可怕的恶心感做斗争。他一步一步地爬上去,终于爬到了罗丝·丽塔站着的平台上。这里比楼梯要宽。事实上,它绕着塔顶一圈。路易斯费力地站了起来:“要……要我帮你吗?”
罗丝·丽塔咕哝了一声:“你叔叔念了某种咒语,我听到门砰的一声,但没有打开。这个疯狂的门闩是用一种非常结实的弹簧固定的。我转动它的时候,就没法推它;我推它的时候,就不能转动它。我想办法把门闩打开。等我告诉你时,你就使劲儿把门推开!”
“好……好的。”路易斯说。他不愿意去想,如果自己撞到门上退后两步会发生什么。这将是他采取的最后一步。现在,塔顶周围的云都在旋转,太阳几乎就在头顶上。他们只剩下几分钟了。
罗丝·丽塔抓住粗大的铁把手,用尽全力拧了一下。“就是现在!”她咬紧牙关说,“好紧!”
路易斯闭上了眼睛,用力撞门。他的肩膀撞在门上,门砰的一声打开了!路易斯惊慌地大叫着,跌跌撞撞地冲进一个圆形的小房间。里面只有两把背靠背的椅子。乔纳森叔叔和齐默尔曼太太坐在椅子上,手脚都被捆住了。
“好样的,路易斯!”正对着门的乔纳森叔叔喊道,“快用你的军刀给我们松绑!”
“快点儿,”齐默尔曼太太催促道,“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罗丝·丽塔扶着门。她踢掉了运动鞋。“这门里面没有把手。”她说,“我要用鞋子把它卡住。快帮你叔叔松开绳子,路易斯。我去给齐默尔曼太太松绑。”
“小心。”齐默尔曼太太说,“这是魔法绳索。如果拉错了绳结的方向,它就会捆住你!”
路易斯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了他的童子军军刀。他打开刀,说:“我应该从哪里割呢?”
“哪儿都行!”乔纳森指挥道,“这只是普通的晒衣绳!我可不喜欢像李子脸那样小心翼翼。”
路易斯割断了一圈绳子,然后又割断了另一圈。乔纳森把他的胳膊抽了出来,然后从路易斯手里拿过刀子,割断了绑在他左臂和腿上的绳子。他跳起来说:“往后站,罗丝·丽塔。我很擅长解魔法结!”
他在齐默尔曼太太右臂的结上比画了几下。绳子扭动了一下,然后突然松开了。齐默尔曼太太松了一口气说:“谢天谢地!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她自己做了个魔法手势,然后站了起来,绳子先是像太妃糖一样伸展着,然后又化为一缕缕雾气。“我们得去拿我的魔法伞。”她说,“那个怪胎把它放在他小屋的椽子上了。他去哪儿了?”
路易斯使劲儿咽了咽口水。“影……影子抓住了他。”他说,“我……我把那张羊皮纸和那本书给了他,然后如尼文就回到了他那里。”
“总算摆脱了。”齐默尔曼太太粗声粗气地说,“我们走吧!”
“我和你一起去!”乔纳森大声说,从椅子下面拿起他那根水晶头的手杖,“大家跟我来!”
路易斯曾认为爬上这些台阶很困难,可他没想到,往下走更糟糕。虽然没有刮风,但云层在头顶上盘旋着,这种移动让路易斯觉得自己好像摇摇欲坠。但他叔叔的手紧紧地放在他的肩膀上,他强迫自己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直到他终于回到了地面。
“我去拿我的伞!”齐默尔曼太太大声说道,“你们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该死的钟!现在离中午十二点只有五分钟了!”
“我和你一起去。”罗丝·丽塔说,她停下来把运动鞋穿好。她和齐默尔曼太太沿着小路向小屋冲去。
乔纳森靠在塔上,把耳朵贴在石头上。“我什么也听不见!”他抱怨道,疯狂地挥舞着手杖,“以实玛利做了什么?做一个神奇的电子末日时钟?那可不是他的风格!”
路易斯向陡峭的山上望去。四周一片黑暗。草和所有怪异的雕塑都沐浴在从云缝里透进来的微弱阳光中。阴影变得模糊了,路易斯有一种恶心的感觉,觉得太阳正在消失。
然后,他注意到了什么——离塔最近的雕塑是一组从混凝土圆顶指向上方的长矛。一支在中间,被三支长矛包围着,外面还有一圈八支长矛。路易斯突然意识到,那正好是十二支长矛。他现在再看,那些东西并不太像矛,而更像是一个巨大时钟的指针。这会是答案吗?十二个时钟指针,十二个小时,中午十二点?他感觉天旋地转。答案似乎近在咫尺,但又溜走了。答案就像一捧水一样,他抓不住它。
乔纳森叔叔指了指小路:“弗洛伦斯和罗丝·丽塔来了。也许她们会有好主意。”
路易斯回头望去。齐默尔曼太太使用了她的魔法。那把伞变成了一根高高的乌木魔杖,顶端是一颗明亮的紫色水晶,射出跳动着的光芒。齐默尔曼太太的紫色连衣裙变成了飘动的黑色长袍,紫色的火焰在织物的褶皱中闪烁。
在她身后,一个黑乎乎的、毛发蓬乱的身影正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爬上来!“小心!”路易斯惊慌地尖叫道。
齐默尔曼太太转过身去。那暗影生物突然抬起头来,凶狠地张开双臂,黄色的眼睛瞪得发亮。路易斯看见齐默尔曼太太把罗丝·丽塔推到身后,她面对这个摇摇晃晃的怪物,一步一步地后退到山坡上。最后,她走到了塔楼下的一个圆圈。那个可怕的身影来到圆圈的边缘,然后开始在边缘徘徊,就像一只饥饿的丛林野兽。
“只要我们不走出圈子,我们就是安全的。”乔纳森说,“那怪物抓走以实玛利后为什么没有消失呢?魔法师的咒语通常在他死后就失效了!”
“记住,他还有很多邪恶的魔法师同伙。”齐默尔曼太太回答说。她绝望地向上凝视。“还有不到两分钟!”她说,“你们找到时钟了吗?”
“没有。”乔纳森说,“快来帮我们一起找!”
罗丝·丽塔把目光从影子怪兽身上移开,说道:“也许它就藏在某个非常显眼的地方,就像埃德加·爱伦·坡[1]小说中那封被盗的信。会不会在那些可怕的雕塑里?在一个水晶头骨里,或者——”
路易斯向山上望去。在那一小片阳光下,塔楼的影子缩成了一个很小的黑影。塔尖的影子几乎碰到了第十二支长矛——
然后,他找到了答案!
“这是日晷!”他尖声大叫道,“整座山就是一个日晷!我们看不见时钟,因为我们正站在它上面!”他指着塔尖的影子:“当它碰到十二支长矛——一共有十二支长矛——太阳就会熄灭,咒语就会生效!”
“哦,我的天啊!”齐默尔曼太太说,“你是对的!所有人都往后站!”
她用魔杖指着塔楼的顶端。她迅速念了一句古哥特式的咒语,一道紫色的闪电从她的魔杖尖射了出来。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撞在塔顶上。随着一声猛烈的爆炸,石头炸开了,塔尖倒塌了。“退后!”乔纳森喊道。他一只手抱住路易斯的腰,另一只手抱住罗丝·丽塔的腰,把他们拖走了。
路易斯吓得一哆嗦。整个塔顶都被炸飞了,落向地面,砸中了离齐默尔曼太太不到一米的地方。塔尖插入地面。云层一直在急速旋转,突然沸腾起来。从他们周围传来一声尖叫,比路易斯听到过的任何声音都要响亮。他用手捂住耳朵。
水晶头骨一个接一个地爆炸了,爆炸声像猎枪一样响亮!长矛像热炉子上的冰激凌一样熔化了!金属蝙蝠也着火了,发出炫目的白光!塔开始摇晃,发出隆隆声。石头从高高的台阶上掉了下来!
“快跑,弗洛伦斯!”乔纳森喊道,“孩子们,快到船上去!”
“我不会留下齐默尔曼太太一个人的!”罗丝·丽塔坚持说。她挣脱乔纳森叔叔的手,跑向她的朋友。齐默尔曼太太转过身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神情恍惚。她绊了一下,然后罗丝·丽塔出现在她身边。她把齐默尔曼太太的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搀扶着齐默尔曼太太向小路跑去。
大理石墓碑变得像蜘蛛网一样。它们摇摆不定,然后像软塌塌的灰色飘带一样随风飘散。路易斯脚下的地面在起伏,他踉跄了一下,就像要走过一个巨大的软绵绵的床垫。整座岛都在咯咯作响。树木像流沙一样陷入泥土里。
那个影子怪物就站在那里,浑身抖动,身体肿胀!它挡住了去路。乔纳森看着齐默尔曼太太,然后他说:“我想这次要看我的了。希望我能成功!”
路易斯感到非常难受。乔纳森大步走出圈子,黑影向前猛冲,朝他扑过来。乔纳森两脚叉开,把手杖笔直地举在面前。他用雷鸣般的声音喊道:“光明与真理!”
炫目的光芒从他手杖上的水晶球里射出!路易斯看见射出的光芒击中了影子怪物,并把它举到了空中。光带刺穿并撕碎了它,阴影的碎片旋转着消失无踪!
它被彻底消灭了!
乔纳森转过身,抓住齐默尔曼太太的另一只胳膊。这时路易斯才注意到,她的魔法杖又变成了一把伞,一把普通的黑色雨伞,伞柄上有一个水晶球。“我没事,”齐默尔曼太太小声说,“只是对这样的突如其来的灾难没有做好准备!‘光明与真理’,乔纳森?对一个只会空谈的魔法师来说,这咒语可真棒!我们走吧!”
他们跌跌绊绊地走下起伏的小路,经过小屋,小屋像鼻涕虫的黏液一样闪着恶心的光,正慢慢渗进地下。路易斯回头看了看。树都被吸进了土里,他都能看见那座塔了。它在移动,摇摇晃晃,黑色的石头不断落下来。然后,伴随着一声听起来像是末日来临的可怕巨响,塔断了,倒了下来。
路易斯惊恐地尖叫起来。小路已经变成了**,像可怕的泥潭。他觉得自己陷了进去,泥浆没到膝盖。他周围的每个人都在跌跌撞撞地挣扎着。但前面就是码头,以实玛利的船和他们自己的船都停在那里。
乔纳森陷进泥里,泥浆已经没过他的腰了,他使出了超人般的力气,把路易斯扶了起来。“去吧!”他喊道,路易斯感到自己被抛向空中。他惊慌地大叫一声,然后掉进了冰冷的水里!他拼命挣扎着浮出水面,抓住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是乔纳森叔叔的小船的舷缘!他扑通一声翻过扶栏,跳进了小船。在他前面,苏必利尔湖的湖水正在吞噬着日晷岛。乔纳森叔叔把罗丝·丽塔扶起来,他身边的齐默尔曼太太步履踉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们俩都陷进了松软的泥土里,但现在湖水已经淹没到了他们的腰际。
“坚持住!”路易斯尖叫道。他抓起缆绳猛地一拉,把拴缆绳的木桩从几乎已经变成**的木码头上扯了下来。路易斯抓住码头上的一个桥墩,使劲推。这感觉真让人难受,就像把他的手伸进了什么腐烂的东西里,弄得油腻腻、黏糊糊的,但他的这一努力终于让船漂了起来。乔纳森向前冲了一步,两步,然后到了船边。他把罗丝·丽塔抱了进去,把手杖扔到她身后。然后,就在泥浆马上要没到他胸口时,他又把齐默尔曼太太扶了进去。“走!”他大喊,“我会没事的!带她们出去,路易斯!”
齐默尔曼太太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她趴在甲板上,抓住了乔纳森的一只胳膊。“我抓住他了!”她说,“启动引擎!”
路易斯猛拉绳子,舷外发动机响了一声,然后启动了。“抓紧!”他吼道。他尽可能缓慢地掉转船头,他们开始驶离小岛,乔纳森叔叔拼命地抓着船和齐默尔曼太太。
“看那边。”罗丝·丽塔用充满敬畏的声音说。
路易斯回头看了一眼。整座岛正在溶解。它就像一团腐烂的东西一样流进了湖里。在他们头顶,云层越来越稀薄,云雾开始散开。
“拉我上去!”乔纳森叔叔喊道。罗丝·丽塔和路易斯向后靠了靠,他斜着身子从一边滑了进来,半个船舱里都是苏必利尔湖的湖水。他正在发抖。“末日时钟完蛋了!”他喊道,“太好了!整座岛都会被水淹没。”
“而且‘不留一丝的痕迹’。”齐默尔曼太太引用了莎士比亚《暴风雨》中的一句话,“但是,我们及时摧毁末日时钟了吗?是我们消灭了魔咒,还是——”
她没有说完。但路易斯知道,她不忍说的是:“还是咒语把其他人都消灭了?”
[1] 19世纪美国诗人、小说家和文学评论家,著有侦探小说《失窃的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