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油尽灯枯(1 / 1)

沙尘渐渐沉淀了下来,那些银色的洪流不再高速乱飞,而是收拢向了双目紧闭的李获月身边,在半空中形成了“剑阵”般的防御状态。

司马栩栩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玉漏’的状态下,他的心跳和呼吸也无法被捕捉,整个人只要在原地不动,那么瞎了的李获月根本没法捕捉到他的踪迹,自然也无法发起进攻。

可下一刻,他主动解开了‘玉漏’。

几乎是瞬间,李获月就锁定了司马栩栩的位置,侧后方,剑指一撩,三道银色的利刃爆发出七倍音速射向那里,然而射了个空。

“你还想继续下去吗?!获月姐,你真的要跟我分出个生死?!”司马栩栩的声音从另一个方位响起,李获月面无表情地调动半空中的利刃再度杀去。

“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会调查清楚的!所以你能不能...”

利刃高速撞击空无一人的地面扬起沙尘和碎石。

“能不能相信我...相信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司马栩栩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看着瞎掉的李获月,眼中满是悲哀,“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

“该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不需要什么人来给我一个交代。”李获月转头看向司马栩栩说话的方向淡淡地说道,“你唯一能给我的交代,就是让‘月’系统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能做到吗?栩栩。”

“我...”司马栩栩僵住了。

想要‘月’系统消亡,那么掌握着‘月’之核心秘密的宗老先得带着那个不传之秘死去,然后是研究过‘月’的那些研究员无论知道多少,哪怕是一鳞半羽也得被灭口,再是两个‘月’系统的持有者,李获月,以及作为‘月’培养的,身上已经在暗中打下了基础的司马栩栩得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可能你不知道,无论你是否想要成为正统的‘月’,从你一出生开始,你就是‘月’的候选者,这是早在你还是胚胎的时候就已经被宗族决定的事情。”李获月说,“‘月’系统的培养是从子宫开始的,从母体的选择,基因的调整,再到后续一系列的培养,想要获得一个完整的‘月’,首先需要的是足以容纳‘月’系统的框架,而你的体内就是显现存的最完美的一个框架——作为‘月’系统的一环,只要你活着,就总有人能通过你复刻‘月’系统,将这个计划继续推行下去。”

“所以,在获月姐你的眼里,我必须死是么?”司马栩栩低声问。

“在杀了你以后,我会杀了剩下的研究过‘月’系统的那些人,虽然他们没有什么可能复刻出‘月’系统,但留着终究是一个隐患。宗族书库内的那些资料以及‘九州’信息库里的机密档案,我已经通过战时最高权限全部清理完了,在做完一切之后...我会毁掉最后一副‘月’系统,至时,我想做的事情就算是完了。”李获月轻轻垂首。

“杀了我,杀了所有知情者,然后自杀,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司马栩栩嘶声问。

“这就是我想要的。那些人都是手上沾了血债的人,他们洗不干净自己身上的罪责,他们理应为自己所做过的,所研究的付出代价。如果是以你的道德水准知晓了其中的一鳞半羽血腥,恐怕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事情来吧?”李获月看向司马栩栩站的方向,向他伸出手轻声问,“所以,能成全我吗?栩栩。”

“那我呢?筎笙呢?”司马栩栩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向李获月,“我做错了什么吗?获月姐?在你的计划里...我和筎笙也是那个该死的人吗?”

李获月向着栩栩伸出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垂在了身边,“赵筎笙也是‘月’计划的知情人之一,她知晓‘月’计划的内情,但却依旧坚持推行这个计划,并且成为了你的守护者以及处刑人,她的信念与宗老们一致,所以她的身上也有洗不清的罪责,所以她也得死在这里。”

司马栩栩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失去了指甲的右拳里被挤压出一股股血水淌向地面。

“至于你...栩栩。”李获月睁开碎裂的瞳眸,注视着黑暗,也注视着黑暗最深处的栩栩说,“你是无辜的,所以,我很抱歉,如果你想让我说对不起,那我可以对你道歉,但在我道歉之后,你能让我杀了你么?”

良久的沉默。

“好。”司马栩栩低声说。

李获月剑指微抬,银流倒转。

她开口准备说出那句“对不起。”

但她却似乎不知道,自己所道歉的方向,空无一人。

司马栩栩鬼魂般出现在了李获月的身后,在“好”那个字眼带着他的声线尚未抵达李获月耳膜的时候,他已经绕到了她的身后,扬手作刀,龙鳞覆盖掌侧狠狠地挥向了女孩的脖颈,要将那龙鳞保护的颈椎直接打断!

在他答应李获月的瞬间,出口的声音尚未到达李获月耳膜产生共振之前,‘玉漏’的领域已经张开了。

他和自己的声音进行了一次赛跑,在那一声“好”的声波还未到达李获月的鼓膜产生震动反馈给听觉神经之前,他就已经出现在了李获月的背后。

这才是真正的极致的先先之先,只有‘时间零’和‘玉漏’的使用者才能玩弄的时间差上的把戏。

在李获月听见那一声“好”之时,司马栩栩劈向她的那一掌刀已经贴近她的脖颈,攻击已经完成了。

这是在李获月视觉被抹除之后,司马栩栩想出的一个阴谋,狠毒而卑鄙。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获月姐。他想到。

“天灯”提供的龙血之躯力量足够打断金铁,在血统精炼的程度上,司马栩栩现在远比李获月要高,就算因为“月”系统拉开了不少距离,但他这一掌刀用上了太极拳的‘透劲’,可以短暂地控制击出力量的流动,形成一种名叫‘暗劲’的功夫,把力量穿透那坚硬的龙鳞,在她的颈椎处引爆!

高位截瘫,这是司马栩栩要给予李获月的结局,到头来他还是不忍心杀掉李获月...在得知了她的往事后,他实在无法对她痛下杀手。

在蕴含着‘暗劲’的掌刀即将命中李获月脖颈的刹那之间,司马栩栩听见了叹息声,很轻。

白色的剑光横扫而来,那是李获月右手提着的青铜长剑,暗金色的剑刃以一个缓慢的速度扫向她身后的司马栩栩。

司马栩栩瞳孔缩紧,在察觉到自己躲不开的时候,咬牙要硬生生挨这一刀把李获月给劈中,但同一时间,那巨大的束缚感和压力再度降临在他的身上,浑身上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将他向着内部和地面挤压,让他每做一个动作都如同登天般困难!

他的右手被一股力量猛地“拉”住了,动弹不得!

他没有能躲开李获月那轻飘飘的一剑,那一剑横扫斩中他的胸口,在‘玉漏’之中,那一剑即使看起来不快,但现实中恐怖的动能却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他胸口的龙鳞、肌肉、肋骨,与此同时,恐怖的毒素进入龙血之中,强行中断了‘玉漏’的领域!

巨大的动能瞬间在他胸口爆发,李获月这一剑在‘玉漏’中看起来轻飘飘毫无速度可言,但在现实之中,这一剑的速度早已经超越了音速,激波和风压将他瞬间劈飞了出去!鲜血飚溅!

司马栩栩倒飞出去摔在地上横移拖拽出了一条数米长的血痕,他的胸口出现了一道翻卷的巨大豁口,可以从豁口里看清断裂的胸骨以及那颗被包裹起来的心脏!

地上的司马栩栩仰头死死盯住旋身斩剑后回正姿态的李获月,那挥剑的速度在‘玉漏’之外突破了数倍的音速,这不是李获月该拥有的速度...那是‘剑御’带动李获月做出的斩击!

李获月扭头锁定了不远处的司马栩栩,即使双目瞎掉了,她却依旧能感知到司马栩栩的位置!

她根本不需要视力来锁定对方,从一开始在烟尘掀起后,那些银色洪流失去锁定的现象就是她做给司马栩栩看的假象!

她是通过另外的手段锁定的‘玉漏’加速后的司马栩栩,精准无比。

“对不起。”她缓缓说。

半空中,那些漂浮的银色利刃瞬间锁定了独留在中心的司马栩栩...以10倍音速的速度爆冲飞去!

司马栩栩释放‘玉漏’,但即使如此,那些10倍音速的银色利刃依旧快得惊人,重伤的他根本没有足够的速度躲开飞来的它们!

现实中就是那么一瞬的事情,银色洪流命中目标,大量的烟尘在碎裂的地面上爆冲到天上去。

但控制着金属洪流的李获月却忽然皱眉,在烟尘之中,司马栩栩兀然冲向了利刃的绞肉机,冲向远处意图逃之夭夭,她立刻调动那些洪流追向那个影子!再度展开了一次追逐战!

然而失去视力的她却没有发现,自己调动金属洪流所追逐的并不是司马栩栩,而是一团仿佛烟尘般的虚幻影子,但她却不断驱动‘剑御’咬死那团影子进行绞杀!

‘玉漏’领域之内。

浑身是血的赵筎笙和司马栩栩一起摔在了另一侧的地上,她扯住司马栩栩的手臂死死不松手。

司马栩栩捂住胸口的伤势发出痛苦的低吼,赵筎笙什么话都没说,立刻扯出骨针开始给他缝合伤口,但那些炼金剧毒已经向外感染,简单的缝合伤口只能遏制住出血,不能更进一步促进自愈。

司马栩栩忍住剧痛,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势,盯住了远处不断笔直爆冲的模糊人影。

在刚才他都以为自己必死的情况下,一直被他藏起来的赵筎笙终于冲了出来,短暂的瞬时开启了“河图”,给了她自身一个加速的命令,硬是将司马栩栩扯出了‘剑御’必死的绞杀范围!

可随后发生的事情就是司马栩栩所不能理解的了,赵筎笙还在空中的时候,单手用力拍了司马栩栩一下,从他的身上“打”出了一团人形的粉尘一样的影子,再向这个影子施加了“河图”的效果,让它笔直向外冲去,随后李获月就像是精神病一样调控着金属利刃去追逐那团人影了。

“肉眼难以观察的金属粉尘。”浑身飙血,气喘吁吁的赵筎笙一边缝合伤口,一边低声向司马栩栩解释,同时余光警惕着操纵”剑御“追逐那团人影的李获月。

司马栩栩在听见“金属粉尘”这个词的瞬间,脑海就像过电一样想明白了很多不合理的事情,像是李获月怎么锁定自己的,她又是怎么屡次反应过来自己的超速袭击的,以及她是怎么限制自己速度和动作的。

“观战的时候,我发现你身上存在反光的现象,结果那些东西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那些都是肉眼难以观察到的金属粉尘,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附着到了你的身上,盘踞在你视野的死角,你活动的关节部位。”赵筎笙一边沉重地喘息,一边嘶声说,“她的真言术对于金属制物有极强的操作性和控制性,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恐怕就是她和你讲那些故事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已经附着在了你的身上,它们就像是磁铁,无论你再快,那些飞行的利器都会一直锁定你,李获月也能一直感知到你移动的轨迹,从而锁定你的位置,预判你的行动!”

赵筎笙给司马栩栩缝合伤口的动作突然停住,然后蜷缩身体呕出了一滩秽物,那是破碎的内脏——她的身体本来就已经千疮百孔了,刚才在司马栩栩必死的情况下再度爆发了一次“河图”,无疑是对她原本勉强控制好伤势的身体雪上加霜,浑身上下的伤势全部皲裂,大量鲜血流出,很快就把她变成了一个湿润的血葫芦。

“你躲起来,别再出来了,我有办法解决她的。”司马栩栩想要推开出血量比自己还可怕的赵筎笙,但一抬手就撕裂了伤口,同时心脏处攀爬上了一根漆黑的血管,难以承受的剧痛瞬间让他倒地抽搐了起来,那是金钛合金命中致命部位快速扩张的毒素在侵蚀他的身体。

两个人都已经是油尽灯枯的状态,遍体鳞伤。

赵筎笙吐完内脏碎片和鲜血,强打着精神继续给司马栩栩缝合伤口,低声说,“栩栩,听着,我的真言术只能赋予那些金属粉尘单调的直线运动轨迹,很快就会到达领域的范围极限崩散掉,她马上就会发现自己被耍了...我们时间不多了。”

“那...我该怎么做?”司马栩栩虚弱地垂首看着几乎劈开自己的那一道剑伤,那些血肉组织已经在不断糜烂和扩张,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失去行动力。

他想过李获月会很难对付,但却没想到真正难对付的不是对方的真言术,也不是“月”系统,而是对方那狠毒阴险的战斗技巧和经验...他完完全全被对方从头玩儿到尾,恐怕瞎掉双眼也是对方刻意示弱让他得逞的吧?这样才能让他坚信李获月是依靠目压他行动的,从而自作聪明地进行了那一次与声音赛跑的偷袭...最后被一击拿下。

“我有个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了。”赵筎笙看向司马栩栩的双眸说,“栩栩,你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