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兵到(下)
张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从乔以航和张知拜访之后,室温就一直保持在零度以下。
秘书从来没想过自己当初挤破脑袋才挤进来的职位居然潜藏着和考察南极同等的危险。
她看着办公桌上自己亲手书写的座右铭,暗暗为自己鼓劲。
习惯就好。
她一定可以的!
张识谦一出电梯,就看到那位平时业务娴熟、笑容真挚的秘书正对着自己的桌子呲牙裂嘴,不由好奇地问道:“牙疼吗?”
秘书倏地抬起头,面部表情在抬头的刹那绽放出笑容,“张助理。”张识谦曾经在张复勋身边当过一阵子的助理,以至于她现在都改不了口。
张识谦语重心长道:“牙疼就要去看医生。”
秘书想说自己并没有牙疼,但是这样一来就要解释自己刚才在做什么,想来想去,她决定用万能型的回答:“习惯就好。”
张识谦见状也只好由着她去,“父亲在吗?”
“在的。”秘书想提醒他最近张复勋的心情不好,但张识谦已经快手快脚地敲门进去了。
张复勋脑海中还盘桓着乔以航和张知当天说的每字每句。倒不是他突然发现他们真知灼见,句句在理,而是检讨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输了气势。事后想想,明明每一句都能反驳回去的!
“父亲?”
张识谦差不多走到办公桌前,张复勋才抬起头。
“回来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身体往椅背依靠,浮起大大的笑容,“蜜月过得怎么样?”
张识谦笑道:“用掉了一半的积蓄。”
张复勋道:“你要还留在张氏,这点钱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张识谦知道他言下之意,打了个哈哈道:“幸好这辈子我只准备过一次蜜月,所以就算用光全部积蓄也没关系。”
张复勋原本就没打算能三言两语劝他回心转意,顺着他转移话题道:“敏淑呢?”
提起妻子,张识谦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太累了,我让她先回家。”
张复勋点点头道:“你也应该回家休息。我这里没什么事。”
张识谦拖过旁边的椅子,坐在他的对面,试探道:“我听说大乔和弟弟一起来过?”
“大乔?”张复勋原本就对乔以航不满,听到这个不男不女的称呼更加反感,“好好一个男人叫什么大乔?”
张识谦干咳道:“媒体给的。”
“哼。人如其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张识谦在来之前已经从张知那里知道了事情大概的经过,但他没有想到张复勋竟然气到这种程度,说话不由地更加小心道:“我觉得他对弟弟很不错。”
“你怎么知道?”张复勋眯起眼睛,“张知让你来的?”
这点想瞒也瞒不住。张识谦大大方方地承认道:“他跟我说了个大概。”
“这种事情亏他好意思到处宣扬!”张复勋想想就更加气愤,“除了你,他还和谁说了?”
张识谦赔笑道:“他还能和谁说?我们都是最亲的人,要说当然也是和我们说。”
“最亲的人?”张复勋嘿嘿冷笑两声,不说话了。
张复勋的性格张识谦最是了解。
他发脾气,就说明事情还有挽救的希望。他要是连脾气都不发了,就说明他已经铁了心准备做什么事了。所以张识谦看到张复勋这样子,反倒放下心来。
“我记得张家的家规好像是,如果继承事业,就可以自由选择婚姻。如果选择婚姻……”
他没说完,张复勋的手就重重拍在桌上,“婚姻?两个男人叫婚姻吗?”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起来。
张识谦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等张复勋把书送到他面前,他才知道原来这本真的是《婚姻家庭法》。
“看看这里说什么,男女两性的生理差别,人类固有的性的本能,是婚姻的生理学上的基础!”书上那句话被张复勋用红笔重重地勾勒出来,在白纸黑字之间,分外扎眼。
张识谦的手指放在膝盖上,在张复勋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敲击了两下,“但是家规说的是自由选择婚姻,也就是说,可以选择结婚,也可以选择不结婚。而且张知是美国籍,美国有的州是许可同性结婚的。”
他猛然对上张复勋的眼眸。全身的怒气仿佛都凝聚于瞳孔。张识谦几乎能看到两簇燃烧的火焰。
“你非得跟着他反我?”张复勋声音仿佛沉在海底,压抑得不能再压抑。
张识谦知道,张复勋已经在爆发边缘。
“父亲。”他叹了口气,放低姿态道,“为了画画,我很自私地选择了事业自由。在张家这一代只有我和张知两个人的情况下,将所有责任丢给了他。所以,婚姻自由是我唯一能为他争取的。”
张复勋皱眉。
张识谦继续道:“至于后嗣,你也不用担心。不还有我吗?张家责任重大,我和张知一人扛一半,这才是兄弟。”
张复勋那股要从头顶里冲出来的怒气又缓缓地被压了下去。
他突然感到难以言喻的疲惫。
明明是同一个世界,为什么他们的看法和他的差别这样大?
一对兄弟扛一个家的责任?
亏他们想得出来!
张复勋将椅背一转,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许久才道:“先回去看看你妈妈。她很久没见你,一直很想你。”
张识谦无声地舒了口气。
在张家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二次据理力争。第一次是因为画画。
那次的过程他已经不太记得了,但是收尾他记得很清楚。
“你先下去吃饭,今天你妈下厨。”
张识谦很忙。
回家和一大圈的人打招呼,然后洗澡吃饭,时间一晃就是晚上。
张夫人看他眼底挂着两个黑眼圈,便劝他上去休息。
等他回了房,立刻和老婆接头。
老婆果然顺利完成任务,把张知和乔以航的关系捅给了他妈妈。
这算是双保险。
他知道他母亲对于他放弃继承张氏一直耿耿于怀,现在知道张知为了个男人决定不生育肯定会暗暗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张氏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要回到自己亲孙子手里。这样一来,她想必不会吝啬在他父亲耳边吹吹枕头风,帮张知和乔以航一把的。
想到自己一回国,就将这件事办出眉目,张识谦心里十分得意,和老婆缠绵许久才沉沉睡去。再醒来,已经是十点多。他记得自己和张知、乔以航还有饭局,便匆匆洗漱出门。
等他走到约定的饭馆,张知和乔以航都已在座。
张知一见他,立刻亲切地迎上去道:“哥。”
乔以航也跟着站在起来。
张识谦笑眯眯地搂着张知往回走,又和乔以航握了握手,“我一早给你们买了礼物,但寄到现在还没寄到。早知道还不如和飞机一起托运回来。”
张知道:“看到哥,和收到礼物差不多。”
乔以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每天和张知相处,便不觉得他改变有多大。偶尔将他如今的言行和当初认识时比对比对,差距就出来了。
不得不说,张知现在成熟太多。
看着张知和自己亲近,张识谦不免感慨。要是乔以航早些日子出现就好了,这样他和张知的关系说不定早就改善了。
乔以航虽然对他很有好感,但到底不熟,所以由着张知和他两人闲谈,自己只是偶尔插两句。
张识谦隐约提了两句自己今天和张复勋的交谈,但没谈得太深,毕竟最终结果还没有出来,要是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平白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乔以航和张知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反正最坏的打算都已经做了,至坏不过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张知和张识谦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临去时,张识谦特地留下画廊重开的日子,请乔以航和张知光临。
两人自然满口应下。
送走张识谦,乔以航和张知慢悠悠地往车库走。
明明一段普普通通的路,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两人内心都有无限满足感。
“乔乔……”
“嗯?”威胁式的语气。
“……乔大哥。”
“你下次有话还是直接说吧。”
“万一不是对你说的呢?”
“我能分辨。”
“?那你猜猜这句是不是对你说的。”顿了顿,又清了清嗓子,郑重万分,“我爱你。”
“……”
“你没什么话要说的?”不满的声音。
“嗯。是对我说的。”
“……还有呢?”
“吱吱。”
“……嗯?”
“快开车门。外面很冷。”
“……”
唱片宣传由于乔以航的加入,出现一个小高|潮,但没持续多久,又落了下去。
电视台和伊玛特都知道它的潜力已经见底,也不再往这上面下功夫。沈慎元也进入了《甜蜜葡萄干》的具体拍摄。原本他拍这部电视剧,乔以航还曾觉得是借自己的余热,但见识过他的演技之后,他心里不再有这种自满的心理。因为他很清楚,在演技上,沈慎元比他走得更远。
正因如此,当他再度回到《黑白之间》,他对演技的苛求比以往更甚。
连觉修觉得很不错。
很多时候,不是他说再来一次,而是演员抢在他之前说再来一次。尤其是拍摄后期,这种情况更加明显。
颜夙昂和封亚伦两个人飙戏飙得有点入魔。
大概很久没合作,所以两人的变化都有点大,在对手戏上都呈现出于以往不同的风格来。乔以航不禁感到失落,因为在他们两人飙戏的时候,自己只能被卷进去。受着他们的情绪和演技操控。明明知道自己这个角色应该怎么表现的,但演出来却总是与想象中出入。
他想起和金爷第一场戏时,坐在金爷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
明明是一样极为普通的道具,但是却能辅助演技发挥出不同的光彩。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那把椅子,用力地想发出声音,让别人注意自己的存在,但最后却发现他发出声音的时候,就是颜夙昂和封亚伦希望他发挥作为椅子的作用的时候。
这个发现眼中挫伤了他的骄傲。
最早发现他有情绪问题的是张知。
他旁敲侧击出问题症结,却不知道怎么去解决。本来嘛,他对唱片这一桶水都还没有装满,更何况是电影。所以他直接打电话给了高勤。电话中,他严厉批评经纪公司这种不关注艺人的行为。
“你以什么身份批评?”高勤懒洋洋地反问。
“EF唱片公司代总经理。”这话张知说得理直气壮。张复勋好像雷声大,雨点小,没什么后续发展。或许张识谦真的起了作用,又或者他一时还没想好对策。总之,他依旧在EF上班下班。而他和乔以航的同居关系依旧没有曝光。
“他拍电影关唱片公司什么事?”
张知恼羞成怒道:“那他老公行不行?”
“有结婚证吗?”高勤轻飘飘一句又将他堵了回来。
张知豁出去了,“有事实!”
“……那行。”高勤挂下电话后,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找了金爷。
没办法,拍电影,他也是外行。
金爷的戏份在两天前就已经杀青了,所以当乔以航看到他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微微吃了一惊。
“方便说两句吗?”金爷一屁股坐在他面前。
乔以航笑道:“两句会不会太少?”
“听说你最近状态不佳?”金爷是直性子。
乔以航沉默了下,“倒不是状态不佳。”
“嗯?”
“只是觉得,”他目光看向坐在另外一头休息的封亚伦和颜夙昂。论外表,他自认不会输给这两个人。哪怕时间已经在他们身上沉凝出各自独特的气质。“被比下去了。”没有太多华丽的辞藻,他用了最简朴的一句话。
金爷拍拍他的肩膀,“因为你是配角啊。”
“……”乔以航想,一击毙命,绝对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