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安乡人刘瑞,贩鸡为生,年二十,颇有姿貌。一日,驱十余鸡往城中贩卖,将近城门,见一女子,容态绝世,呼曰:“刘郎来耶?请坐石上,与郎有言。我仙人也,与郎有缘,故坐此等君。君不须惊怕,决不害君,且有益于君。但可惜前缘止有三年耳。君此去卖鸡,必遇一人全买,可以扫担而空,钱可得八千四百文。”刘唯唯前行,心终恐惧。及至城中卖鸡,果如所言,心愈惊疑,以为鬼魅,思避之。乃绕道从别路归家,则此女已坐其家中矣。笑曰:“前缘早定,岂君所能避耶?”刘不得已,竟与成亲,宛然人也。
及旦,谓刘曰:“住房太小,我住不惯,须改造数间。”刘曰:“我但有鸡价八千,何能造屋?”女曰:“君不须虑及于此。我知此房地主,亦非君产,是君叔刘癞子地乎?”曰:“然。”曰:“此时癞子在赌钱场上输了二千五百文。君速往,他必向君借银,君如数与之,地可得也。”刘往赌钱处,果见乃叔被人索赌债,捆缚树上,见刘瑞,喜不自胜,曰:“侄肯为我还赌钱,我情愿将房地立契奉赠。”刘与钱,立契而归。女在其屋旁添造楼屋三间,颇为宏敞。顷刻家伙俱全,亦不知其何从来也。
乡邻闻之,争来请见。刘归问之:“可使得否?”女曰:“何妨一见。但乡邻中有王五者,素行不端,我恶其人,叫他不必来。”刘以告王,王不肯,曰:“众邻皆见,何独外我?”遂与群邻一哄而入。群邻齐作揖,呼嫂问安。女答礼回问,颜甚温和。王五笑曰:“阿嫂昨宵受用否?”女骂曰:“我早知汝积恶种种,原不许汝来,还敢如此撒野!”厉声喝曰:“捆起来!”王五双手反接跪矣。又喝曰:“掌嘴!”王五自己披颊不已。于是众邻齐跪,代为讨饶。女曰:“看诸邻面上,叉他出去。”王五踉跄倒爬而出。嗣后远逃,不敢再住村中。
女为刘生一子,眉目清秀,端重寡言。刘家业小康,不复贩鸡矣。一日,女忽置酒,抱其儿置刘怀中,而痛哭不已。刘惊问故,曰:“郎不记我从前三年缘满之说乎?今三年矣。天定之数,丝毫不爽,不能多也。但我去后,君不妨续娶,嘱后妻善抚我儿。须知我常常要来看儿,我能见人,人不能见我也。”
刘闻之大恸。女起身径行,刘牵其衣曰:“我因卿来之后,家业小康。今卿去后,我何以为生?”女曰:“所虑甚是,我亦思量到此。”乃袖中出一木偶,长寸余,赠刘曰:“此人姓子,名不语,服事我之婢也。能知过去未来之事。君打扫一楼,供养之,诸生意事,可请教而行。”刘惊曰:“子不语,得非是怪乎?”曰:“然。”刘曰:“怪可供养乎?”女曰:“我亦怪也,君何以与我为夫妻耶?君须知万类不齐,有人类而不如怪者,有怪类而贤于人者,不可执一论也。但此婢貌最丑怪,故我以‘子不语’名之。不肯与人相见,但供养楼中,听其声响可也。”刘从之,置木偶于楼中,供以香烛。呼“子不语娘娘”则应声如响,举家闻其声,不见其形也。有酒食送楼上,盘盘皆空,但闻哺啜之声。踏梯脚迹,弓鞋甚小。
女临去时犹与刘抱卧三昼夜,早起抚之,渺然不见。窗户不开,不知从何处去也。供子不语三年,有问必答,有谋必利。忽一日,此女从空而归,执刘手曰:“汝家财可有三千金乎?”曰:“有。”曰:“有,则君之福量足矣。不特妾去,子不语娘娘,妾亦携之而去也。”嗣后向楼呼之,无人答矣。
其子名钊,入固安县学。华腾霄守备亲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