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2016年研究生开学典礼的发言
很荣幸作为中青年教师的代表,欢迎各位同学来到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成为我们这个学问共同体中的一员。在诸位加入之前,这个共同体就已存在将近百年很久,在这之后,也还将永远存在下去。所以大家来到这里,面对的不只是眼前这些人,而是一个永续的传统。在我们这个学问共同体中,曾经出现过,而今天也还有很多听起来就值得我们自豪的名字,他们代表了中国历史学、考古学、民族学界曾经取得的最高成就,即使放在全球来看,也有其不可磨灭的贡献。我相信,由于各位的到来,这个名单也将再一次得到续补。
既然进入历史文化学院,我们就得了解自己的历史和文化,了解这个学问共同体的传统,了解它独特的学术气质。一个有魅力的人,必有其动人心目的风姿神彩;同样,一个伟大的学问共同体,也必有其让人钟情的学术气质。川大历史文化学院的学术气质是怎样的?我们又该如何了解它?第一个问题要交给大家,在接下来的若干年中去自己寻找答案。至于第二个问题,我想主要有两条途径。直接的方式是接触老师,从他们的言谈举动中去体会一个成熟学者的风貌。更重要的是间接方式,就是读书。我们要读的当然不只川大学人的著作,实际上,川大学人的作品在我们应读的范围内只占很小的一个部分,不过,对我们来说,这很小一部分所具有的意义却是最关键的。一百年来川大的史学传统就寄托在这些著作中。它们通过润物无声的方式,将一种独特的心智习性铭刻在川大历史文化学院学子的身上。所以我这里要做个广告,向大家推荐罗志田老师和其他几位老师一起编的一本书《名家治史:方法与示范》。里面收录了川大历史学科十位前辈的代表作品,而在座的同学正好属于此书编者心中的理想读者,各位同学可以通过这本书,体会到我们川大历史学科的“家法”所在。
了解这个学术传统,不仅是因为各位机缘凑巧,来到了川大历史文化学院,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个传统,我们被赋予了一种职责。我们可以想一想,这些前辈通过他们的终身成就,给我们打下了若许一份“家业”,我们该如何承继,更重要的是,如何发扬,使其更加充实,更有光辉。
这份责任的背后,是学问给我们带来的神圣感。你想到在你之前,有多少伟大学者曾由此走过,而你此刻正步武其后,你就被他们所带来的荣光所照亮了。这种感觉是非常重要的动力源泉。坦率地说,今天中国的学术环境并不好,有许多不公平的地方,很容易培育一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甚至导致逆向淘汰。那我们该何去何从?一方面当然是要去尽量修正这个制度,使其更加公正,更能鼓励真正的学者;但另一方面,我们似乎也不能把一切都推给外在的环境。选择做真学问,是需要勇气的。我们都是学历史的,应该知道,历史并不总是那么公平的,从短期来看,尤其如此。在这种情形下,唯一支撑我们的,乃是我们自己的抉择。马克斯·韦伯在他有名的演讲《以学术为志业》中说,如果有年轻学者向你请教,自己是否要进入学术圈,你必须“凭着良心问一句:你能够承受年复一年看着那些平庸之辈爬到你头上去,既不怨恨也无挫折感吗?”这个问题,交给各位。
韦伯的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实际。的确,如果我们不能从做学问中获得对自己整个人生意义的肯定,那么它实在是一项大苦差事。世界如此广阔,又何必钻此故纸,还不如早日回头。不过我也想补充一点,学术生涯的确是辛苦的,可是,它比韦伯所描述的凄惨画面要温暖很多。探索知识的边疆所带给我们的幸福感,足以补偿这些艰辛。孔子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我们选择一项事业,是因为可以从中获得厚实而持久的快乐。做学问需要吃苦,但只会吃苦,只靠忍耐,无法走远。因此,我也提醒大家,在接下来的几年时光,试着捕捉一下智识生活所能带给我们的快乐,并且把它存在心中。在这个嘈杂喧嚷的时代,一个人能做到“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已经不容易了,不过还是显得有些消极。人生应该有个更积极更主动的境界,那就是苏轼所说的“空山无人,水流花开”。当然,这句话不只是送给同学们的,也是我的自勉。
谢谢大家。
2016年9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