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进厨房为自己热了一杯牛奶。
他上个世界经历的是个仙侠位面,修仙之人讲求辟谷,不重口腹之欲。
再加上他在那个世界要从一个执刑司小弟子,一步一步踏上峰顶,掌控宗门,成为搅弄修仙界风云的幕后黑手。
一边要与各路人马勾心斗角,一边还要给主角使绊子,殚精竭虑,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哪有时间去享受什么美食。
所以他已经很久没尝过人间烟火的滋味了。
看见莫声喝牛奶的时候他有点馋,更重要的是他想起自己在学校睡得太久,错过了晚饭,还没吃什么东西。
身体的疲倦让他忽略了饥饿,但他此刻还是热了一杯牛奶,就着从冰箱翻出来的面包吃了起来。
佣人说要来帮忙的时候,也被他拒绝了,没有去管佣人们惊诧的目光。
裴初靠着厨柜,咬一口面包,喝一口牛奶,慢条斯理的享用着他的晚饭。
厨房里开着一盏小灯,照射不广,大部分的空间都隐于黑暗。
整个大堂就只有他一个主人,莫父莫母并不在家,一个忙于工作,一个忙于侍奉丈夫。
对于莫母来说,她与莫父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对等。莫父是她的一切,而她只是莫父找的一个小三,她惶惶不安,没有安全感。
她怕,怕有一天莫父像找她一样另找一女人做情妇,然后再将她抛弃。
所以她总是在尽自己所能的,讨好莫父。
对于莫喧,她当然是宠爱的,甚至可以说是溺爱,但这全都是基于莫喧是莫父孩子的前提下。
孩子是帮助她与莫父关联的一条纽带,当有一天这种关联不在了的时候,那么莫喧对她来说也就没有用了。
就像在剧情里,莫母得知孩子互换的真相后,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他,与莫喧划开界线,转而关心疼爱起让莫父更加刮目相看的白临。
那十七年的母子情,就好像只是一场荒诞虚渺,不切实际的梦。
所以说,原主自杀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声名狼藉,众叛亲离,爹不疼,娘不爱,兄长又是个陌生人,就算活着也看不到半点希望吧。
裴初笑着喝完自己的牛奶,咽下最后一口面包,伸了个懒腰打算回房睡觉。
他没走两步,突然皱紧了眉头。
鼻管里传来些许湿润感,猩红的液体滴落在地板,裴初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流起了鼻血。
原主身患脑癌,在剧情里,他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出现了各种病症,比如头疼,发烧,突发性失明晕眩,嗜睡,以及流鼻血等等,但他一直没有在意,只以为是普通的上火感冒。
而与莫家人冷漠的关系,也让他们一直没有发现莫喧的不对,直到结尾意外进医院,才被查出绝症,而那时候,莫家人已经认回白临了。
裴初仰着头,从厨房里抽出两张面纸堵住鼻孔。走出去的时候佣人看着他的样子又是一阵惊慌,裴初挥了挥手,只是让她们拿些退烧和止鼻血的药过来。
事实上裴初对着这具身体的状况没打算多管,反正最后他都是要离开的,这个位面并不需要他待太久。
于是吃过了药后,裴初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草草的洗了一个澡就躺在床上,满足的睡了过去。
白临回到家,推开门便看见自己的父母还在打牌。
狭小的出租屋里,四五个大人挤在客厅,噼里啪啦的搓着麻将,间或夹杂着几声粗鲁的吆喝。
老旧发黄的电灯泡,将室内照得并不明亮,反而带着点压抑的低暗,烟草味混合着汗臭味,让人难受昏沉。
白临关上门,轻轻的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无人应答,依旧只有哗啦啦打麻将的声响。
白临早已习惯。
他走进屋内,首先便去开了窗户。
风从窗外卷进屋内,带走了几分浑浊的空气,留下些许清凉。
白临背着书包回了房间,书包放下,手里却还拿着那件外套。白临看着它,他将这件外套从学校一路抱回了家,打算洗干净后还给它的主人。
外套潮流新颖,质地一看就很昂贵,与这个廉价简陋的房间,格格不入。
白临抿了抿唇,从房间里重新走出,来到了小阳台的洗衣机旁,将外套扔进去转了按钮,老旧的洗衣机开始隆隆的运转起来。
白临没有再回房间。
客厅里的光映进阳台,止步在门口,并没有照透这里的昏暗。反而是天边圆月的月光洒下,落了一地清辉。
白临倚靠在洗衣机旁的栏杆上,听着室内吵吵闹闹的打牌声,脑子里想的却是今天下午莫喧堵他时,突然露出的那个疲惫又无奈的眼神。
……以及他靠在墙上抽烟的侧影。
小巷里的光照并不充足,斜斜的阳光从低矮的墙上洒下,那人站在拐角,一半身形落在光里,一半身形隐在阴影。
香烟的烟雾从他指间袅袅腾散开来,慢慢的模糊了他的身影,朦胧中显出几分寂寥来。
有一瞬间白临甚至觉得,那个人与他,与他们所有人都不在一个世界。他只是遥遥的站在世界的边缘,如一个过客般注视着世间,漫不经意的,仿佛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去。
这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白临!”
客厅里传来的呼喝打断了他的思绪,白临抬头,看见他的母亲正在不耐烦的招呼他,“你愣在那里干什么?没看见这么多人在这里,回来了不知道去给长辈们做点宵夜吗?这么大的人了这点礼性都不懂?”
白临一僵,起身听话的去了厨房,给自己的父母及他们的牌友们做宵夜。
牌友们见状纷纷夸赞。
“唉呀,你们家的白临真懂事。”
“学习好,又听话,怎么教的啊?”
白父白母抽着牌,有些得意。
“怎么教的?□□呗。”
“从小就开始□□,不听话,不干活就打。”
“棍棒地下出孝子,不就是这样?”
……
裴初便被司机送来了学校。
经过一夜的休息,裴初的精神好了许多。
清晨的微风舒爽怡人,日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晒得皮肤微微发烫,却并不灼人。
裴初踏进校门,伸手掩着嘴就要打个懒洋洋的呵欠,突然就看见三个鼻青脸肿的猪头出现在他面前。
裴初的呵欠打了一半,迫不得已的收回了手。
看着眼前出现的三个猪头,奇怪问道:“怎么回事?”
这仨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晚上与他分开去浪的施启三人。
不过一夜未见而已,怎么就成了这样?
裴初可不认为他们是半夜撞了鬼。
一看就是给人揍了。
施启三人恹恹的,捂着脸颊,呲牙咧嘴。
听见裴初问话,几人都显得气愤不已。
施启骂道:“还不是隔壁三立高中的那帮王八蛋,那些狗杂种之前不是跟我们打了一架?没打赢,结果昨天晚上他们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伙人的来堵咱们,靠,一看就是混道上的。”
“更过分的是,”冯穆接着道,“那群龟孙子十几个人围攻咱们三个,我艹TM,简直不要脸。”
许言谈皱着脸揉着鼻子,他的娃娃脸上一只眼圈挂了黑,看起来又惨又可怜,他恶狠狠的咬着牙,“这群孬种,有胆子就跟咱单挑啊,老子肯定一拳撂倒一个,群殴算什么本事。”
三人骂骂咧咧,愤怒又委屈:“真艹TM,那帮孙子下手真的毒,还好哥几个机灵跑得快,要不然喧哥还不得来医院看咱们?”
裴初听着他们的话,当听到三立高中这个名称时,便明白了缘由。
三立和博喻同处一个学区,但是一个是三流公立学校,一个是高端私立学校,两所学校不论是阶级还是成绩都相差巨大,一直相互看对方不顺眼。
博喻学校瞧不起三立那些在垃圾堆里打滚的贫民,三立也看不惯博喻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富家少爷,因而两所学校矛盾时有发生。
尤其是这两所学校的不良学生和校霸,更是一见面就撕,打过无数次架,就在不久前,莫喧还带头将隔壁的校霸狠狠揍了一顿,没想到对方立马找了人来报复。
其实少年人之间打架就打架,裴初觉得很正常。
毕竟年少轻狂,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看不顺眼,有个冲突,打一架没毛病,哪怕打输了被揍了自己也得认。
但打不过就找人帮忙,还是找混道上的家伙帮忙,这就有点过分了。
就像游戏里改装备,买外挂。
不讲武德。
裴初觉得这些人在找事,他决定教教他们做人。
于是他懒洋洋道:“今天下午放学,你们在校门口等我。”
原本还沉浸在愤怒三人抬头看他,面带犹疑的问了一声,“喧哥要去哪?”
“去哪?”
裴初轻笑出声:“当然是去给你们算账。”
他说得很散漫,可半点没让人感到他是在开玩笑。
几人听见他的话愣了愣,不见兴奋,反而有些犹豫。
毕竟是混社会的,他们昨日方才见识过那些人打架的狠辣,他们担心,哪怕是莫喧,也未必应付得来。
更何况,比起他们,那些人显然是更想要针对莫喧,他们怕对方早已下了套子等着莫喧去复仇。
裴初当然看出了他们的担心,也明白他们的顾虑。并不多言,只是笑着伸手在他们脑袋揉了揉,“怕什么,相信你们喧哥。”
少年的掌心温暖,落在他们脑袋上,力道轻柔让人心生依赖。
最后几人没说出规劝的话,反而晕乎乎的走了,伤势的疼痛都仿佛消减了许多。
裴初在原地顿了顿,目送他们离开后,才向着自己的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