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咕噜……”
一大早,刚出房门,尉迟极隐隐听到一阵什么东西沸腾冒泡的声音。
温伊伊正在院子里噼里啪啦的砍木头。皱着眉头,表情颇有点苦大仇深。
手里的斧头似乎有些锈了,并不锋利,劈起木柴来十分吃力。温伊伊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劈柴火上。
尉迟极走到跟前了温伊伊才反应过来,抬头打招呼:“你睡醒啦。”
尉迟极颔首,问:“你在煮什么东西吗。”
“煮什么东西?”温伊伊把斧头放下,抱起一堆劈好的柴,没能理解尉迟极的话,疑惑反问:“你想吃早饭?”
她踌躇了下,有点不好意思:“可我不太会做东西……你想吃水煮野草吗?”
其实温伊伊觉得对比起来,肯定还是人类做的食物更好吃一点。但温伊伊的脸皮还没厚到直接把柔弱人类当厨子用。她觉得自己做的东西还是能入口的。
听到水煮野草,尉迟极神色有一瞬间的微妙,而后温温吞吞道:“我是说,厨房那边,沸了。”
温伊伊:……?
温伊伊:!!!
她哪里还管的上尉迟极想不想吃水煮野草,丢下柴就往小厨房那边跑去。
尉迟极的长腿轻而易举地跟上温伊伊的步调。一路跟到厨房,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把药炉从灶台上端走。
整个厨房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的是药汤的特有味道。又苦又涩,还带着两分草木的清香。
尉迟极凑近,状似不经意问:“你在煮药?”
温伊伊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
尉迟极视线扫过药炉里那乌黑的不明液体:“……给我的?”
温伊伊探头瞅了瞅药炉里面,草汤只剩三分之二了,顿时有些心疼。这可都是她的心血啊。
她把药炉放到台面上,又学尉迟极昨天晚上的样子,动作生疏地盛汤,表情认真:“当然了。这里就我们两个,我又没有生病。”
等了等,没等到什么声音,温伊伊疑惑回头。见尉迟极抿着唇不说话,眨眨眼,就哄他:“草我都闻过了,你不会吃死的,放心好了。”
“这些可都是好草,我昨天找了那么多地方,就只摘了这么点回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煮出来会是黑乎乎的……但肯定能吃。”
说着说着,温伊伊有些底气不足,圆眼小心翼翼地侧瞥向尉迟极。
人类对她笑了下,眼里满是信任——温伊伊的自信一下子就全回来了。
“我总没什么理由害你,对不对?”她信誓旦旦。
柔弱人类像是被她的话说服,乖乖伸手接过了温伊伊极热情递来的碗。
尉迟极凤眸半阖,静静看着碗上漂浮的一层厚草屑。先前在罐子里还看不真切,如今这一细瞧……似乎没有可以下嘴的地方。
甚至于,还未入口,尉迟极却已经可以想象到这堆草屑的糟糕口感了。
温伊伊在边上催促:“喝呀?热乎着呢。”
尉迟极抬眼看她,温声道谢:“我是在想,辛苦你了。”
温伊伊一愣,然后耳朵尖尖红了下:“那,也没有很辛苦。”
她嘀嘀咕咕:“再说了,你昨天肯定也找了我很久。”那么大的雷雨呢,柔弱人类找她肯定费了很多功夫。
尉迟极黑眸微动,不置可否。
事实上,如果他想,瞬移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昨日……只是奇怪温依依为什么不回来。
他还以为她不告而别。
不过,尉迟极看看碗,再看看温伊伊,敛下神色,为难道:“其实,我怕苦。”
温伊伊:……嗯?
尉迟极蹙起好看的眉:“能麻烦你去正堂帮我拿两颗果子吗?”
“果子?”温伊伊满眼茫然。
尉迟极道:“我昨夜回来的时候看到一颗果树,便顺手采了几颗带回来。若你不介意,余下的或许可以当个早点。”
温伊伊迟疑应了:“好吧。”
她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那、那你记得乖乖把药喝了。”
又认真叮嘱:“药炉里的都要喝完哦。”
尉迟极点头:“好。”
尉迟极端着碗,走到了小厨房长着不知名野草的一处角落。
他正准备动作,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背后一股隐蔽的视线,偷偷摸摸地瞧他。
尉迟极稍顿,而后微微阖眼,将这碗里的汤药一口闷了。
打量的视线如他所料地消失。
尉迟极勾了下唇角,再慢条斯理地抬手,将药炉里的剩下汤药尽数泼了。
他想,没看出来这条小龙,竟还会有疑心这东西。
等尉迟极走出小厨房,正好撞到温伊伊急匆匆小跑着回来。
她把红彤彤的小果子塞给尉迟极,眨巴眨巴眼,用一种哄小朋友的语气夸道:“真棒,这个是给你的奖励!”
尉迟极微微扬眉,陈述:“可这本就是我找来的果子。”
温伊伊一噎。
她瞅他一眼,想了想,强调道:“可这是我跑去帮你拿来的。”
尉迟极眯起眸子,跟温伊伊对视几秒,然后无奈妥协地笑了下:“好吧。多谢你的奖励。”
温伊伊高兴了。
她越过尉迟极往小厨房里走,一边走一边挽袖子:“你药汤喝完了吧?我去把药炉给洗了。”
尉迟极没阻止,却也没有就此离开,而是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温伊伊。在温伊伊疑惑瞅他的时候还回以温和的笑。
温伊伊也就不好意思赶人走了。
没过多久。
“啪。”“哗。”
昨晚被温伊伊用来喝汤的那瓷碗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温伊伊低头瞅瞅瓷碗,两只湿漉漉的手还举在半空,维持拿碗的动作,慢吞吞地放下。
她又慢吞吞地看了眼自己手边的药炉。
她忧愁想。完蛋。
碗摔了还有三四只碗可以用。要是药炉一会儿被自己给摔了……下山买不说,还得花钱。这么大个罐子,得多贵啊。
尉迟极走了过去:“我来吧。”
他见温伊伊小表情还有点愣愣的,眉头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便道:“你煮药应当已经很累了,这里交给我就好。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给你做。”
温伊伊觉得人类说得十分有道理。
温伊伊用感激和欣慰的眼神瞅他,想着这个人类可真懂事,连推脱都没有,干脆利落地就蹦着出去了。
尉迟极目送温依依离开,目光落回了台面。
尉迟极自己亲自洗碗已经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但他跟十指不沾春阳水扯不上关系,再怎么样,他的手法到底比温伊伊要熟练上不少。
尉迟极将洗干净的药炉摆回原位,走出小厨房,却没能看到温伊伊的身影。
他走了一圈,在正堂角落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杂物。原本装着杂物的竹筐不翼而飞,是谁拿走的显而易见。
尉迟极低眸,看了这一地东西片刻。而后转身,也出了门。
“……主上,您失踪已有近十日了。”低哑粗粝的声音响起,像是被什么东西弄坏了喉咙似的,晦涩难听。
一名戴着黑斗篷的青年站在林间,面对着尉迟极。看不清面容,微微低首,动作间透着无声的恭敬。
“有所动作的那几位都已经处理了,异心者尽除。您看……您什么时候回去?”
尉迟极的姿态就显得随意的多。他闻言懒洋洋地侧眸瞥他:“哦?”
他半倚在树干上,凤眸半阖,露出眼睑的那一点妖艳红痣,美到几乎具有攻击性的面容在光下熠熠生辉。
尉迟极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眸底却沉着到几近于漠然。他看了眼青年,又看向远处能瞧见一个虚影的茅草屋,轻飘飘反问:“你觉得呢?”
青年低着头,哪怕只得了个意味不明的答案,心有疑虑,也不敢直视自家脾气喜怒不定的主子。
他斟酌答:“虽那边运转一切正常,但您一日不在,魔族到底一日无主,大家还是希望有您出面……”
“那便不是必要。”
青年动了动唇:“那、恕属下冒昧,您……”
“不是你该问的。”
往前迈了一步,尉迟极的身影转瞬消散在风中。
隐在暗色斗篷里的青年倒是早已习惯尉迟极这种来去无踪,隐在黑袍下的神色未变。他静立良久,才对着空气应了声“是”。
他琢磨着自家主子是否在警告他些什么,还是真的只随口一说。
青年当然知道尉迟极不可能是因为喜欢上了一条龙才会留下,更不可能真的要留下让那条什么都不懂的小龙给他治病。
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想不通。
既然如此,尉迟极又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浪费时间,甚至屈尊降贵,跟一条龙装模作样虚与委蛇。
总不能是为了套龙族的机密,好一举打下龙族吧?
自家主子似乎还没这么舍己为魔族。
而另一边。
尉迟极站在院子外,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这栋茅草屋,薄唇微抿。眸底透出两分清浅的不虞。
……陌生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