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河这一觉睡了不知多久,再睁眼时,发现外面天都黑了。
他猛地翻身坐起,正奇怪怎么没人来叫醒自己,结果抬手一看时间,还不到下午四点。
想来是因为南迦城地处极北的缘故,所以天黑得格外早。
许星河批了件外衣,起身下床,来到窗边。
远方的天幕呈现出一种沉静而深邃的墨蓝,如同星浮城凌晨三点时的夜,澄净幽然,一尘不染。
来时雪白一片的南迦城,随着日落月升,瞬间进入了一片灯红酒绿、五光十色的霓虹世界。
幽蓝的夜空之上,无数彩灯浮现。
冰雕内的装饰灯也纷纷亮起,与街边的霓虹灯一道,为入夜的雪城添上了一笔绚烂色彩。
许星河独自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突然低头看了眼时间,然后迅速转身回屋收拾,穿上毛衣,套上羽绒服,围上围巾,戴上手套,裹得严严实实的出门了。
大家约定了四点一刻在酒店大堂集合,一起前往白松江边的观景台看雪景,然后去临江的一家五星级餐厅吃晚餐。
许星河刚推开自己房门,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
许星河:“……”
顾奈一转身,在楼道里和许星河撞了个正着,镜片后的黑眸一闪,旋即微笑着打招呼:“许组长下午好。”
许星河问:“你也单人间?”
顾奈点点头:“嗯,我跟康拉德组长特地申请的单间。”
他像是看出了许星河的疑惑,笑着解释道:“我睡觉打呼噜,怕吵到室友。”
许星河:“……哦。”
顾奈问:“许组长怎么也要了个单间?”
许星河一歪头,反问道:“不然我和谁一间?”
顾奈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话锋一转:“集合时间快到了,走吧。”
许星河打量了他一眼,本着身为本次旅行的负责人应该对组内成员的安全健康负责的态度,好心提醒他道:“你这样穿出去会冷的。”
穿着深蓝色长款风衣的顾奈看了眼裹成个球的许星河,似笑非笑道:“许组长是不是没去过极寒的城市?这里的冷和星浮城的冷是不同的,在这种地方,零下几度不算什么,你这么穿出去会热的。”
许星河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在听和不听之间左右摇摆了一下,最终选择了不听。
开玩笑,绝对的物理温度摆在那里,还能冷出什么花样来吗?
不过他也不打算继续说服顾奈了,只是道:“那你要是一会儿冷了,可以提前回来。”
顾奈笑了:“你要是一会儿热了——”黑眸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不轻不重地接道:“可以脱。”
许星河:“……”
两人一起乘坐电梯下了楼,顾奈边走边问他:“之后几天有什么安排?”
许星河道:“明后天大家不是一起去爬雪山吗?大后天自由活动,我可能就在宾馆里歇歇,或者去附近公园看看雪景吧,哦对了,瑞安他们几个还约了我打牌。”说着转头问顾奈:“你呢?”
顾奈道:“我就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动呗。就是今天想早点回来休息,毕竟之后几天都有事。”
“你大后天也有安排了?”
“嗯。”
“什么安排?”
顾奈轻轻一笑:“秘密。”
许星河:“……”
两人来到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时,厅内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
人一多,口就杂,气氛自然也就热闹了起来。
等人到齐,大家一起坐上了酒店的专车,向着白松江边出发。
南迦城的科技发达程度远不如星浮城,却比星浮城多了几分古典韵味的美。
许多旧时遗址经过重建翻修,仍然以最初的样貌被保留了下来。
江面上有九曲石桥,直通湖心亭楼。
也许是刚入冬不久的缘故,江水还没有完全冻住,静水之上浮着荷花状的彩色花灯,栩栩如生,亭亭而立。
江边雾凇成林,晶莹剔透的雪树冰花,开满十里长堤。
众人一下车,就开始了疯狂拍照模式。
许星河跟着大部队一起沿着江岸前行,偶尔停下来拍拍风景。
然而走了一会儿,他尴尬地发现,顾奈说对了,自己还真的穿多了。
室外明明零下好几度,换在星浮城,肯定冷到他没法出门。可如今他一走动,居然都开始出汗了。
好在觉得热的不止他一个人,有几人在追逐打闹途中率先脱掉了外套,然后不知谁团起了第一颗雪球,抛向了人群。
虽然大家躲得飞快、无人中招,但这雪球仿佛是一个征兆、一个信号,令众人争相开始效仿,而后情况愈演愈烈,最终满场雪球横飞,轰轰烈烈的雪地混战正式上演。
许星河开始还打算装装样子维持一下秩序,不过当某一颗雪球击中自己后,他决定不装了,外套一扔,正式加入了打雪仗的大部队。
场面一度乱成一锅粥,枝头的积雪也被震得漱漱落下。
年事已高的康拉德组长呆在原地,哑口无言。
他几次张口,却半个字也没蹦出来,最终只是默默地躲到了一旁,以免被他们伤及无辜。
至于风景如何,已经无人在意了。
一群人玩到尽兴,才去临江阁吃的晚餐。
刚刚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的雪仗,这会儿一上桌,就有人开始点酒。
许星河也有些心痒,不过他犹豫再三,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小小酒瘾,拒绝了同事们三番五次的劝酒,独自要了扎果汁。
毕竟出门在外,基础的安全意识还是要有的。何况自己万一再醉成那个鬼样子,那以后在同事面前还怎么做人?
晚饭吃完,外面又下起了大雪,众人却热情不减,还想接着去找地方唱歌。
结果被康拉德组长无情地制止:“你们是不是都忘记明天还要去爬南迦雪山了?下午才疯过,晚上还要接着疯,明天还爬的起来吗?赶快回去冲个热水澡早点睡觉吧,唱歌什么的回星浮城再唱不行吗?”
于是大家只好作罢,乖乖坐车回了酒店。
然而即便回到房间,情绪高涨的众人也完全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许星河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智能机里已经八十几条未读消息了,并且群聊还在响个不停。
「《暗黑联盟》开黑有人来吗?」
「我这儿有酒,需要的来a-519自取」
「我这儿有解酒药,需要的来c-322自取」
「康拉德组长是退群了吗?」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个点八成已经睡下了」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
「悠着点儿,明天毕竟还要爬雪山呢」
「可我睡不着」
「睡不着1」
「我想打牌!」
「我也想,白天在车上没打过瘾」
「小许组长来不?许星河」
「去谁的房间打啊?」
这个时候瑞安冒泡了:「组长!我们能不能去你房间打?你房间大!许星河」
「许组长不会也睡了吧?」
「应该不会,我有一次凌晨两点给他发邮件他都回了」
许星河:“……”
他毕业后很少打牌了,可今天在车上一玩,还真被激起了些牌瘾。此刻盯着屏幕纠结了两秒,终是回复道:「来吧来吧,我在a-231,我们可以凑两桌牌,打对抗赛」
群内顿时一片欢呼。
「我来了!」
「等我等我!」
「有谁要喝酒的?我先下楼买几罐儿」
许星河:「不许带酒」
「……」
「好的好的!不带了!打牌要紧!」
星浮城晚上时间八点半,凌长风在回家的车上拨通了许星河的电话。
他们如今相隔一个时区,他的小配偶那边应该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视频通话响了不到两秒,就被挂断了。
车厢内一片寂静,已经十几年没被人挂过电话的凌元帅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在反复确认自己和对方的信号都没问题后,终于确定,他的通话申请就是被对面挂断的。
向来警惕的凌元帅内心一紧,第一反应是许星河或许遇到麻烦了。于是立刻致电秦远,让他定位许星河一行人的具体位置,确认许星河的人身安全情况。
很快,秦远就发来了回复,南迦方面一切正常,方舟一行人都已经安全回到了酒店,此刻就在酒店里休息。
凌长风收到回复,心放下来半截,仍有半截吊在空中。
他再次拨通了秦远的电话,一张口就是问:“那他为什么挂我电话?”
秦远被他问得一噎,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这个问题,您问我,合适吗?”
凌长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而秦副官清楚地从那张看了二十多年脸上读出了“我不高兴”四个大字。
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家长官纠结的点在哪里,盘点了一下许星河挂电话的诸多可能,然后挑了一个最能令人接收的说:“他会不会正在洗澡?”
凌长风:“……”
凌元帅不知想到了什么,异瞳忽然一闪。
他沉吟片刻,神色淡淡道:“那我一会儿再打给他吧。”
此时此刻,在遥远的星球另一端,打牌打到上头,被瑞安形容“没喝就醉了”的许组长正在屋内大杀四方。
因此,当有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他的出牌时,他看也不看地点了挂断。
“你出。”刚刚被炸了的伊森说,“谁打的?”
许星河大手一挥:“不知道,不管!打完这局再说……顺子!”
坐在他下家和他们一起打牌的三组组员摇了摇头:“要不起……可万一是梁老大打来的?”
许星河放出豪言壮语:“就算是天王老子打来的,也要等打完这局再说!”
“佩服佩服!组长,你也越来越有老大风范了!”瑞安朝他拱了拱手,“我也炸!算算翻几倍啦?”
许星河:“……”
就这么厮杀了好几轮,一把牌终于临近局终。
正当这时,许星河手腕上的智能仪铃音再度响起。
连续两个电话打来,许星河终于没再直接挂断,而是不耐烦地抬手一看。
只这一眼,众人就发现刚刚还不可一世的许组长脸色一僵,然后轻手轻脚地把牌放下,对众人说了句:“稍等我一下。”
然后迅速溜出了房门。
来到门外,许星河按下接通键。
光影一闪,凌长风全息投影出现在眼前。
“你在哪里?”视频一接通,就听凌长风问道,“刚回房间?”
“呃,是啊……你呢?”许星河问。
“我刚到家,正在喂小七。”凌长风说着,将镜头一转,屏幕中的小七正摇着尾巴在欢快地进食,而aaron就在一旁不争不抢地守着它。
“小七怎么样了?”许星河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刚刚打牌打上瘾了,差点儿忘记他的宝贝小七了。
“很……还好。”凌长风语气一顿,硬生生地改了口,“就是有些想你。”
许星河一愣:“怎么想我了?我看它吃得挺香呀。”
凌长风:“在心里想你。”
许星河:“???”
他一脸懵圈地看着小七,紧接着就听凌长风问道:“你在干吗?刚刚怎么没接我电话?”
“呃……”许星河一时语塞,打牌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如果他只是漏接了个电话,事情也好解释,但是他因为打牌而直接挂掉了凌长风的电话,这就有点儿不太好解释了。
许组长决定来个善意的谎言:“我刚刚在洗澡。”
“嗯。”凌长风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旋即却又微微皱眉:“你怎么站在走廊里?”
“……”许星河只好接着编,“晚饭吃撑了,出来散散步。”
这个理由还说得过去,凌长风颔首道:“你在外奔波了一天,散完早点休息。”
“好的好的。”许星河松了一口气,赶紧说结束语,“你加班也辛苦了,早点去睡吧,我就先……”
话音未落,突然发现凌长风看向自己身后,眼神陡然凌厉了起来。
许星河:“?”
他一转头,发现自己房间的门开了条缝,瑞安从中探出了颗脑袋。
原本想叫他回来打牌的瑞安,此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望着走廊上凌元帅的投影,嘴唇哆嗦了两下,就彻底僵在了原地。
许星河:“……”
气氛突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凌长风将目光重新转向了自己的小配偶,两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而瑞安走又不敢走,留也不敢留,就这么可怜巴巴地僵在门口,维持着探头的姿势,僵成了一尊石像。
或许是因为三人僵持的时间太久,房间里再度有声音飘了出来:“人呢?瑞安你趴门口干吗?许老大呢?”
过了没几秒,又一颗脑袋从许星河的房门后探了出来。
然后,也和瑞安一样换上了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在门口僵成了石化二人组。
凌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