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的没有一丝人气,我站的腿都开始麻,不得不搬了张椅子坐下。
老头自始至终都闭着眼睛,我听不到他的呼吸声,有几次我都想伸手摸摸他的鼻息——老实说,我真受不了任何惊吓了。
我清清喉咙,“卫先生,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
他忽然开口说话了,依旧闭着眼睛,好像在说梦话一样,声音低到我不得不贴近一些,“阿萝……她不会穿着拖鞋下楼……我们一直分房睡,你现在住的房间,是阿萝的卧室……她习惯睡硬床。 ”
断断续续,断断续续,他每一句话都要想好久,我努力跟上他的节奏,努力拼凑他所描述的那些片段。
“那天晚上也是一样,我有些口渴,杯子里没水了,我想下楼倒杯水,在门口我看到阿萝,她还没睡,想问问我还有没有什么事——几十年了,几十年都是这样,我不睡,她就不会睡……”
老头的语气还是很平静,但是我觉得我眼睛湿湿的——这死老头改变战术了?!我倏然一惊,使劲眨眼,让眼泪又收了回去。
“我说我想喝水,阿萝说厨房还有甜汤——她要我先回房,说热了甜汤就给我端过来。 我看到她回房换了衣服,穿好鞋子……这是她的习惯,她不愿意让孩子们看到她穿着睡衣的样子,可能是害怕尴尬……”
老头又开始沉默。
“阿萝死的时候。 穿地是拖鞋?”我恍然大悟。
老头闭起眼睛,点点头,“我回房看书,忘了时间。 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阿萝当时还没有死,她拉着我的手,一句话也不说。 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我……我想去打急救电话,她拽着我的衣服不让我走。 我知道她的意思。 她清楚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情况太诡异了……我忽然怀念起那个变态的精神奕奕地装模作样的老头,而不是现在这个——看起来马上要挂了地,老头……
我揉揉鼻子,小声嘟囔着说,“甜汤呢……”
他居然听清楚了,摇摇头,“我没有看到……阿萝很快就晕过去。 我上楼叫孩子们都出来,大家手忙脚乱的送阿萝去医院,在路上她就已经不行了,我拉着她的手,我能感觉出来,她的手,冰凉……她不是这样的,她总是说。 乡下女人吃惯了苦,身体很好的,她的手总是比我地热……”
老头又打住了,过了很久,“……第二天,我从医院回来。 想起甜汤……厨房的佣人说他们没有看到什么甜汤,我知道他们不会撒谎的。 ”
老头咳嗽了两声,烟斗里的烟丝早已经灭了。 我看看烟灰缸里,皱着眉头说,“你抽太多烟了。 ”
他摇摇头,平心静气:“我一直怀疑阿萝的死不是意外,可是我不知道谁会想杀了她,一直到半个月前,我发现我的遗嘱被人动过了……阿萝死了以后,我就想到这一点。 我还检查过。 什么都没有发现,当时把遗嘱又放回原地。 在上面撒了一小撮烟灰……”
我无言,老jian巨猾就是形容他的吧?
我想了想,“也就是说,阿萝死后,有人偷看了你的遗嘱?这不合理啊,如果不知道遗嘱地内容就没必要杀死阿萝,如果杀了阿萝是因为你的遗嘱,有什么道理再回头看一遍?”
老头哼了一声,“也许他们想知道,我有没有改遗嘱……”
我叹气,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我认为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些事。 ”
害我以为你发神经就是为了折腾我!
他别过脸,看着身边黑漆漆的窗帘,“我不会拿阿萝的事开玩笑,你不应该那么想。 ”
“可是她的一生拜你所赐,真地像个笑话。 ”我面无表情的站起身,“卫先生,我会尽快调查出真相的,晚安。 ”
他还是看着那个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窗帘,轻轻的说,“你腿上的伤疤,已经褪色了吗?”
我整个人僵住。
瞪着眼睛看他……我不知道他连这种事都知道?
我的手不自觉碰到右腿,那儿有一条差不多二十公分长的伤口,象蜈蚣一样,弯弯曲曲。 医生缝了很多针,伤口结疤以后我妈一直催我去做磨皮手术,她唠叨,“要死啦,这么大一条疤还想留着当纪念?不想穿裙子了?”
那以后我真的再也没有穿过裙子……多少年了?呵呵,我都快忘了……
夏天,傍晚。
金色的夕阳,像绸缎一样洒在巷子口地两个人身上。
英俊地男生在亲吻漂亮的女生……
我穿着动画T恤,牛仔短裤,手里还拿着一根雪糕。 我站在马路对面,雪糕融化地太快,我可以听到水滴砸在地上的声音。
一辆拉着铁屑的卡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
我看见卫天蓝推开那个女生,惊慌失措的向我跑过来,他大声喊我,“贝贝!”
我低头看到自己的腿,血肉模糊……但是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疼呢?
我一直知道他有很多女朋友,我第一次看到他和他的女朋友亲热……我终于知道原来听说过和亲眼见,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
我想起来了,那年我十八岁,马上第一次高考。
老头在沉默,我也沉默。
我越来越不懂他在想什么……
我第一次见他,是三年前……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老头会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不是上帝,他不可能神通广大到那个地步。 唯一的解释是,他派人跟踪我?!为什么!
“你看到的那个女孩,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孙女——她很喜欢天蓝,天蓝和她交往了一年,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娶那个女孩……就在你受伤的第二天,他提出了分手。 ”
我再次瞪大眼睛,心都不跳了……这是什么意思?!
老头却不再多说,他站起来,经过我身边,“你喜欢胖一点的男孩。 ”
啥?
我张大嘴,“谁说的?”
“我。 ”他拉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我的头更痛了。 我再次发现试图跟老头沟通,完全是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