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星雨拍完当天的工作,回酒店,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在摄影棚拍摄,有几处场景根本就是垃圾堆,任务是在垃圾堆里找东西。她花了比平时多的时间洗完澡,边擦头发边看手机。
从最新的工作安排,到别的事情。
“你朋友长得好可爱,完全是我的菜啊,把她微信交出来给你整单打五折……不不不,免费好不好啊!”
陶星雨擦着发上滴下来的水珠,看见这条微信,心头冒出一股无名火。
这个好久没见且一直挺乐于助人的朋友,突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她手指点开键盘,还没想要回什么。
王茶杰:“不过她貌似病得挺厉害,脸特别红。”
“……”
陶星雨反应半秒,立刻两手握着手机回:“怎么回事?”
浴巾孤零零地掉到地上。
“就我下午去装设备的时候,她特别晚才来给我开门,脸又白又红,好像还有点站不住的样子。我问要不要送她去医院,她说不用去。”
“她怎么会生病的?”
“不是你朋友嘛。我怎么会知道啊……”
陶星雨呆了下,脸色顿变,问说:“看上去很严重吗?”
王茶杰发来一条语音。
“嗯,都快站不稳了能不严重嘛,不知道为啥不肯去医院。不过美女生病的时候也有特别可爱的地方,那个红楼梦,贾宝玉看见林黛玉,那个娇喘微微,就是那个感觉,特别……”
陶星雨没听完,直接关掉了。
她气得脸都红了,在房间踱步,对王茶杰骂骂咧咧。
—
空荡荡的单人病床,以白色为主的桌椅和装饰,素净到没有一丝灰尘的感觉,床边用来放慰问品的桌子也干干净净,连半个苹果也没有。
苏千清反手,把俩单薄的枕头抽出来堆在一起,歪歪靠着。
她百无聊赖地盯着护士看:“惠惠~怎么又是你值夜班,怎么老是你值夜班,是不是别人欺负你啊。”
“胃不好、贫血、低血糖还两天不吃饭,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苏千清“诶”了声,满不在乎地说:“惠惠,我想吃苹果。”
穿白大褂的护士姐姐叹了口气,把她的点滴调得慢一点,拿圆珠笔在本子上写了两个字,转身说:“我先去转完,再来看看你。”
“惠惠你人真好……”
敲门声,伴随着门打开的声音。苏千清往那儿漫不经心地瞥一眼,嘴里的话消失,脸上懒散的笑猝不及防顿时,换成错愕的表情。
“终于有人来看你了,那我等会儿就不来了,”护士看了眼走进来的陶星雨,随和揶揄说,“她急性胃炎,这两天只能吃最简单的流食,看护很省事的。”
“……”
苏千清下意识去看陶星雨,“不是我,我没有……”
护士姐姐抱着记录表,翻了个大白眼,转身走了。
贴心地关上了门,轻微“啪嗒”一声,病房里只要她们两个人。
陶星雨直直地站在床尾,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脸色难看。
苏千清笑得小心翼翼,略带讨好,“不是要去七天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浑身是病的是陶星雨,躺在床上笑得恬然的人才像是什么事都没有的。
陶星雨想要克制自己的语气,尽量用温和的态度说,但脑海里有根看不见的线扯着她的神经,担忧之下的怒气漏出来:“今天的拍摄已经结束了,我晚上的机票。”
好凶。
苏千清缩了缩脖子,眼睛转一圈,心道,肯定是那个卖鱼缸的王茶杰多嘴。
惨了,好生气的样子。
苏千清本来不想苦肉计的,没办法……
陶星雨看着她露在被子上的左手。
苏千清的手极纤细,太瘦,颜色浅淡的筋脉不好找。除了贴着针头的地方,手背各处,扎了好几处针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护士的技术欠佳。
“骗人的。”
“嗯?”
“根本不会喜欢你这种话,全是骗人的。”
苏千清低头,长到肩头的发披散着,挡住细嫩的脖颈。
声音瓮声瓮气,一听就知道身体虚弱。再抬脸,眼眶蓄着一泡晶莹泪花,摒着摒着,苏千清没让眼泪掉下来,还笑着说:“我没法不喜欢姐姐。”
陶星雨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她身上穿着随意的纯棉衬衫,长发有些蓬松,两手空空,前一刻才从浴室出来,听到苏千清生病的消息,头发还在滴水,就直接去了机场。
回家没看见苏千清的时候,陶星雨焦急得差点把天花板拆掉。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来这家医院,果然找到了她。
陶星雨看到她满脸倦容地躺在病床上,心里的抱歉内疚感,快要把她淹没。站在床位,久久都没有说话。心像被无形的手反复纠着,呼吸都迁出一丝丝疼。
苏千清泪眼朦胧,从长睫下觑着她的表情,“姐姐,你走过来点行不行。”
“……”
陶星雨沉默着走到床前。
“手怎么了?”走近,陶星雨才看见她的右手,手背到手指关节都皮肉破碎着,不自觉提高声调又紧张地问一遍,“你的手怎么了?”
苏千清看了眼,觉得伤口半结痂的模样有点丑,往被子里藏了藏。
“不小心碰到的。”
她赶紧转移话题,露出讨好地笑容,可怜兮兮地说:“那天是我不好,不要生气了行不行。”
“我没有生气。”
陶星雨说的是实话。
她根本没有生苏千清的气。从家里出来,特意提前去拍摄的地方避开她几天,只是因为她说的那句,“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
“喜欢你。”
苏千清坐在病床,仰着脸,从下往下看着陶星雨,忽然开口说。
苏千清很自信,但主动表白的事还是第一次做,心咚咚地跳,平静的表象下藏着些不顾一切。身体难受,思绪比往常更加飘,漆黑的眼眸注视着她。
棉被下的手指紧张地握着,继续说:“不是那种喜欢……”
陶星雨紧抿着唇,目光交汇,不可置信在她的执拗下慢慢消融,她们静静对视着。苏千清坐在白色的床上,酒窝微现,等待着由她生死一念的宣判。
“我也……喜欢你。”
沉默良久,陶星雨绽开孩子般的稚气微笑,柔软腼腆。
真巧啊,我也喜欢你。
苏千清眼皮轻眨,蓄了许久的眼泪顺着滑下来,就像压上全身家当赢了个彻彻底底的赌徒,笑得眯起眼睛,泪水嵌在酒窝里。
“真的吗?那你亲亲我,证明一下好不好。”
狂喜之下,她本就昏沉沉的脑袋抽痛,但她满不在意,笑得眼眸弯弯。
伸出手拽着陶星雨的衣服下摆,惨白的脸透着不自然的红晕,衬着乌黑眼眸越发亮。
陶星雨怔愣住,眼神微动,停顿了数秒之后,轻轻摇摇头。温柔地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帮她把被子掖好,摸摸她的脸,“先养好病。”
苏千清失望,但不动声色地软软撒娇说:“那能在这里陪我吗?”
陶星雨微笑着,“嗯。”
苏千清闻言酒窝深了深,闭上眼,手在被子里伸出来,握住陶星雨的手。
一同悄悄放进被子里。
身边人的存在,和手掌包裹着细腻温暖的触感,苏千清不由精神松懈下来,眉心舒展。她抵挡不住深深疲倦,很快就睡着了。
陶星雨坐在病床前的小凳子上。
右手被苏千清握在手心里,左手轻抚着她的发,把碎发捋到耳后,露出白净安恬的睡颜,
苍白的肤色,脸颊透着不自然的红晕。
睡眠中,依旧轻轻浅浅的呼吸。
苏千清睡着了,握着陶星雨的手越来越松,她想要走,轻轻抽走就好。
陶星雨坐了会儿,目光凝在她沁着红晕的脸庞,呼吸渐轻。
盯着看了许久。
她慢慢俯身,一点点靠近,长睫颤动着,在她苍白的唇瓣上,落下轻轻浅浅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