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干什么,刷牙洗脸,会吗?”
陶星雨见她视线傻愣愣的,不由勾勾唇。只是轻微笑笑的表情,唇边浮现半圆弧的笑纹,眼睛弯成新月,美人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又迟钝好几秒。
“哦……”苏千清魂不守舍地点点头,一步两步,转过去,还依依不舍地看眼陶星雨。
“……”
陶星雨又是无奈,又觉好笑。
垂眼,继续做便当盒。
过了片刻,苏千清洗漱完出来,陶星雨问说:“我煮了玉米猪肉饺子,你喜欢蘸醋吃吗?”
“喜欢!”她凑到厨房里,见有小碟子和醋瓶,便道,“我来帮忙倒醋吧。”
“去坐好,我会端过来的。”
“我帮你拿,我帮你拿。”语气万分积极。
苏千清作为个“求收留”的人,当然得要看人眼色,学会帮忙。
“好,那你来拿。小心点哦。”
昨天的她很乖很听话,但丝毫没有主动帮忙的意识。
怎么忽然就懂事了?
陶星雨奇怪地看她一眼。见她双手端个小醋碟,碟里的褐色液体都幅度剧烈地摇晃着,同时,脚步小心地半步半步往前迈。
她叹口气,走到苏千清身边,一手同时拿住碗筷和整盘饺子,另外一手从她手里取过碗碟。
“你还是快去坐着吧。”
“哦好……”
苏千清长舒口气,觉得端醋碟的任务太艰难,不适合新手。
她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闷闷地想,有什么是自己能帮忙的?
得不那么拖油瓶才行!
真像个傻子似的那还得了。
“我让张姐帮忙留意,如果有人去派出所报案找你,我会先确认看看靠不靠谱,在此之前,先跟着我住吧,好不好?”
“好好好,”她想说自己其实不是傻子,会努力帮忙干活的,“我……”
陶星雨看着她长叹口气,真情实意地说:“你要是不那么傻,我也不担心了,直接丢马路上就好。”
苏千清表情错愕了下:“……”
“怎么了?”
“没,”苏千清忙摇摇脑袋,微抿唇,作出无辜状地看她,“姐姐,我肚子饿饿……”
故意用叠词,小朋友般软软的语气。
“那就吃饭,”陶星雨奇怪地看着她,“饺子不就在你面前。”
苏千清靠在椅背上叹气:“我要喂~”
“……”
怎么回事?
怎么小傻子更傻了?!
—
吃完饭,陶星雨收拾好碗筷。
“你起那么早干嘛呢?去看会儿电视吧,遥控板在茶几上。”
“哦好,”她跑去拿遥控器。
捣鼓半天,不会开。
“……”
怎么回事?自认不傻的苏千清拿着遥控器,死扣电源键,谁知屏幕就是不亮。各种换角度,还是没用。黑漆漆的电视屏幕没用任何反应,
不应该啊……
她低头,看着手里完好无损的遥控器,觉得大概是没电了。
忽然灵机一动,想起小时候电视里的科普小知识说,电池没电之后,放在手心里搓,搓热了还能激出点余电来。
应该可行。
陶星雨看着苏千清在沙发上各种换位置,忙来忙去,连电视都不会开,这就算了。可不知为何,她还扣出电池搓了起来……
她又开始头痛,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明智。
录制综艺要一天半,地方不远,很快就能回来。按理来说,准备好足够的食物,留苏千清在家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可现在,她实在怀疑她那“十二岁”的智商到底够不够用。
重新装上了电池,还是打不开电视机。
苏千清撇撇嘴,想说不看了。
抬头,对上陶星雨复杂的目光,顿时一惊。
反应过来,不能那么智障!
好歹得让陶星雨放心去工作,不然她迟早甩掉自己这拖油瓶。
“姐姐,我不会开,”她双手捧着遥控器,可怜兮兮,“以前我家肯定都没有电视机的。”
陶星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然后快步走来,教她说:“你得先按下这个,电视机后面的电源开关。只按遥控器是没用的。”电视机顿时显示出画面。
“……”
苏千清小时候,电视机还是大肚子的。她小学毕业就直接出国念管理严格的寄宿学校,根本摸不到电视机,再长大,电脑上就什么都有,不用特意去看电视了。
所以,就算没失忆,她也是打不开这台连着电视盒子的液晶电视机的。
原来如此。
苏千清抱着沙发靠枕,端坐着,然后身子半寸半寸往下挪,靠着沙发懒洋洋地滚了滚:“姐姐好棒,好厉害呀。”
“……”
开个电视机,哪里厉害了?
“我要去超市买东西,”陶星雨看眼时间,说,“两小时就回来,自己看会儿电视吧。饿的话,冰箱里的盒饭是做给你的……”
她正准备教她怎么用微波炉。
苏千清忙站起身,满脸高兴地说:“要去超市?我也想去我也想。”
“要走路,很累的。还是乖乖待家里吧。”
“我不怕累!”
四个字多么铿锵有力。
真是失忆了,苏千清完全不记得自己以前有多讨厌走路,怕辛苦,是那种步行五分钟以上都要开车或坐车的性格。
当然,温文尔雅表皮下生人勿近的高冷也丢光。
她蹭过去,抱住陶星雨的胳膊摇晃,语气像软软棉花糖:“带着我呗,又不占地儿。还能帮你提东西的嘛。”
陶星雨被她嗲到了。
扯掉她的扒住自己的手臂,想凶一点,到底没忍住翘了翘唇。点点头说:“好吧,你要跟就跟着。但在超市里不许乱走,不许哭闹。”
“……”
苏千清满脸黑线,小声抗议着说:“不会的,我都多大了。”
“多大?不是十二岁么。”
“……长大了,已经二十二了。”瞎说的岁数。
“长那么快?”她惊讶地笑,“睡一晚就长十岁,明天岂不是三十二。后天,大后天就成奶奶啦。”
苏千清嘟哝:“明天十八岁,永远十八岁。”
“行,永远十八,”陶星雨抬手捏捏她的脸蛋,自己也没发现,眼角眉梢轻快的宠溺笑意。
苏千清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天生就是要把别人的防备心打碎的。
—
超市其实离家不远。因为修路,公交车暂时不停靠那站,否则也就五分钟不到的两站路。脚步快点,十分钟差不多能到,带着苏千清,她们走了半刻钟还没到。
两道蓝色铁皮隔开,里面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正在施工,连本来的树木绿荫都先挖掉了。万里无云,阳光毫无阻碍地直直射下,影子缩在脚下。
苏千清走到半路就很后悔。天阳正高高挂着,她体力实在不行,走几步就累得够呛。
憋着没喊累。
走着走着,不由落到陶星雨身后一大截。
“你来,你过来。”
陶星雨冲她招招手,脸庞逆光,有一缕束着的发挣出来顺着风扬。她捋下头发,笑着催促苏千清,“快点呀。”
对上那双弯弯的笑眼。
苏千清抿着唇,觉得酸痛沉重的双腿轻盈许多,于是加快脚步。“怎么了?”
“棉花糖,给你买一个?”
前面街边路口处,老爷爷推着简易的铁皮棉花糖机器,正拿着竹签做棉花糖。周围零星几个带小孩来超市的家长,掏钱购买。
“好啊!”
陶星雨问:“喜欢什么颜色的?”
“随便,”她想了半天,却根本不记得自己喜欢什么颜色,只好干巴巴地道。淡然如苏千清,一瞬也有点恼恨起来。
心中涌起极为酸涩空洞的感觉。
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不知道以后该往哪里去。
“粉色好不好?”
“嗯。”
陶星雨跟师傅要了个粉色的棉花糖,付完钱。靠近她身边,轻声地说:“别难受,就算傻掉一辈子,姐姐养你一辈子。”
话完全是脱口而出。不像是她的本意——陶星雨总要求自己当个强势又自私的人。而自私的人,怎么能说出那么无私的话。
她说完,自己都惊到。
双唇微动,似想立刻反悔。苏千清看着她,目光清亮,软软地说:“真的嘛?”
陶星雨脸红了。
为自己随便许诺和心底软弱的善意而脸红。幼年吃过的苦难,长大受过的艰辛,她初中辍学握着一百块钱硬是从南到北跨过大半地图,靠着洗盘子卖保险,打零工扎根北京。
无数次告诫自己:要精明,要势利。
结果,工作刚有起色就捡来个小累赘,还答应照顾她一辈子?
陶星雨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她自嘲地笑笑,也就认栽了。接过老爷爷递来的棉花糖,拿给苏千清,哄小孩般摸摸她的发顶,语气极温柔:“嗯,我吃什么你吃什么。照顾你一辈子。”
“不反悔?”
“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