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黎也气恼得很,恨不得现在就把那敲门的混账东西揍一顿。
今天这是在干什么,这一个个的都约好了吗,打搅人家好事要天打雷劈的这些人知不知道!
——完全不觉得他和秦昭两个人关在屋子里白日宣淫有什么不对。
“如果还是陈彦安,我一定要写信给阿易说他坏话!”景黎语气愤愤。
秦昭鼻尖在景黎脸颊亲昵地蹭着,低声道:“多半不是他。”
这次的敲门声并不像先前陈彦安那么粗鲁,但因为没有叫喊声,分辨不出来者何人。
二人迟迟没去开门,但敲门声始终未停,好像认定秦昭一定在家。
指望对方自己离开是没希望了。
秦昭无声地舒了口气,拉着景黎坐起来,帮他理了理松散的衣衫:“我今晚就把那块牌子做好。”
景黎耳朵有点红,但又不想让秦昭觉得自己太欲求不满,没敢表现得太生气。
他偏过头,小声道:“你快去开门吧,就说了别在白天……”
“嗯,下次不了。”不说别的,他总被打搅也受不了。
秦昭低头在景黎唇边亲了亲,转身往院子里走。
刚听见敲门声时,秦昭就觉得对方不像是粗野乡民。
来人敲门不疾不徐,敲几下停几下,用的力气也不大,比陈彦安不知文雅多少。
打开门后,秦昭这一猜测也得到了印证。
是先前在镇上诗会遇见过的那位书生,严修。
与中秋诗会那天比起来,这人明显憔悴了许多。
眼底一片重重的青紫,胡子几日未曾打理,竟连衣衫也没有换过。原本精致华贵的锦衫被他穿得皱皱巴巴,头发随意束在脑后,乱糟糟的不曾梳洗。
而且……
“……晦气,太晦气了。”严修低头揪着自己胸前一小块布料,用帕子用力擦着,口中止不住咒骂。
如果没看错,这人胸前沾上的那团,多半是鸟粪。
秦昭欲言又止:“你……”
“秦、秦先生!”严修这才注意到门已经开了,见秦昭盯着自己的动作,朝他悻悻一笑,“山里鸟儿就是多,我方才在这儿敲门敲得好好的,好几只鸟从头顶飞过去。”
秦昭这才注意到,他的脚边也落着不少鸟粪。
秦昭:“……”
看来他家小鱼当真气得不轻。
秦昭正欲开口询问来意,后者忽然后退半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学生先前多有得罪,请秦先生原谅!”
严修待他的态度与中秋那日完全不同。
秦昭大致能猜到他此番转变的原因,平静道:“如果你来这里就为了说这些,那日的事我并未放在心上,请回吧。”
他说着就想闭门,严修率先上前一步:“不是的!”
他现在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很是一言难尽,秦昭不动声色地后退躲开,后者也察觉到这个,窘迫地收回手:“我……学生还有一事相求。”
严修面容憔悴,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急切道:“我想拜您为师!”
秦昭:“……”
刚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的景黎:“?”
这些时日确实有不少文人想来拜师。
镇子地方小,消息流通很快。
秦昭作出那句诗之后,镇上的文人一刻没停歇,将他的信息打听得清清楚楚。
秦昭不仅有诗作的才华,早先他曾教导过陈彦安几篇经文,他对经文的理解,甚至令陈彦安的老师——也就是严修的老师,在镇上开私塾的那位宋秀才都叹为观止。
更不必说,此人还曾去县城,帮助县令大人治理好了多年的水患。
这种种事迹在文人圈中一经散布,更引起众人的兴趣。能有这等成就,秦昭身上是否有功名反倒变得不那么重要。
至于秦昭来历不明,又记忆全无的事,镇上的文人反倒不甚在意。
几年前边境战火纷纷,许多难民从北方逃到此处,秦昭说不准就是逃难而来。
英雄不问出身,文人圈子有时就是这么单纯。
严修从怀中取出几串铜板,将腰身弯得极低,认真重复道:“恳请先生收我为徒!”
秦昭侧过身,避开严修这一礼:“在下学识不精,担不起严公子如此,请回吧。”
严修曾拿过三年前的县试案首,哪怕最终没有通过府试,他在镇上仍然有很高的名望。学识如何暂且不论,秦昭一介布衣,连县试都没参加过,还没有这个资格收严修做弟子。
可严修不依不饶:“先生要如何才肯收我为徒?”
“那我问你,为何你执意想拜我为师?”秦昭语调冷淡,“论年纪你我相差无几,论功名我更不如你,何况你还拜在宋先生门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今日前来,还未与尊师知会过吧?”
严修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这个时代没有不能师从二人的规矩,但想拜第二位老师,必须求得第一位老师的同意。
严修身为宋秀才的得意门生,秦昭不相信宋秀才会同意他来拜师。
严修嗫嚅片刻,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秦昭没再与他多言,掩上院门。
“秦昭!我不会放弃的,你等着吧嗷——!”
严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话说到一半却听得一声惊呼,像是失足从竹院前的石阶上滚了下去。
秦昭默然片刻,回头望向坐在院子里的少年。
少年飞快举起两只手,无辜道:“我没有偷偷在心里骂他!”
秦昭:“……”
少年耳朵还红着,仰躺在竹椅上,身体随着竹椅轻轻摇晃。
见秦昭朝他看过来,他不自在地收回手扯了扯衣领,试图挡住脖子上方才被秦昭亲出的点点红痕。
经过无数次的实验后,景黎终于不会随便被亲一口就露出原型。但他总觉得秦昭对此似乎有些遗憾,偏要在亲昵时在他身上留下点印子。
……怎么看都是故意的。
景黎想到这里,脸颊更烫了。
秦昭喉结滚动一下,大步走过石桥,低声道:“你等我一会儿。”
他说完这话,径直进了屋,等再出来时,手中已经握了一张毛边纸。
景黎探着脑袋往他手上扫了一眼,隐约看见纸上写了几个字。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只见秦昭快步走出院子,将那张纸往院门上一帖,而后关上门,还熟练地从里面落了锁。
景黎吞咽一下,不自觉缩了缩身体:“你在院子外面贴了什么?”
秦昭淡声道:“你猜不到么?”
“猜……猜不到啊……”景黎朝他悻悻一笑,下一秒就准备起身溜进屋。可秦昭那病秧子的动作出奇敏捷,瞬间将他按回竹椅上。
秦昭低头亲在他侧脸,温声道:“我很早就想这么试一试。”
“你说什——”景黎的话还没说完,被人尽数堵回了咽喉里。
院子里竹椅摇晃发出吱呀响声,院门上贴着一张泛黄的毛边纸,上面“谢绝会客”四个大字写得苍劲有力。
有关在村里兴建蒙学书院的事,村长其实心里早有打算。他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如今又有这么多村民向他提起,就算秦昭不点头,这书院也非盖不可。
现在得了秦昭的承诺,更不再有后顾之忧。
村长来找秦昭的第二日,村里的蒙学书院便风风火火开始施工。
而中秋过后,也进入了播种小麦的时节。
景黎现在干农活比秦昭熟练得多,怎么翻土怎么撒种,教得有板有眼。
“……累吗,想不想休息一会儿?”景黎问,“要不我们明天再来做吧?”
他们买了一亩田的麦种,至于剩下那亩田,种了些可以越冬的蔬菜,大部分已经出苗,生得尤为茂密。
要是熟练的农户,这亩地连着翻土播种半天就能做完,可景黎怕累着秦昭那个病秧子,没干多久活就总要让他歇一会儿。
秦昭擦了擦额前的汗,摇摇头,指向还未播种的田地:“已经剩得不多,我们动作加快些,太阳落山前可以做完。”
“可——”
景黎还想再劝,秦昭没理会他,举起锄头继续翻土。
秦昭此前从未干过这种农活,全是这两天临时学会的。但他的动作已经十分流畅,挽起的衣袖露出一截小臂,隐约可以看见皮下薄薄的肌肉线条。
景黎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又过了大致一炷香时间,二人终于将所有小麦播种完成。
天色将暗,各家各户都结束劳作往家里走。秦昭牵着景黎走在村中的青石板路上,见他似乎另有心事,偏头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景黎狐疑地打量他,“你真的不累吗?”
开始播种前,他们原本说好一人翻土一人撒种,轮换着来。可实际上,一整天下来,大部分时间都是秦昭在负责翻土,实在扛不住了才稍稍休息片刻。
“担心我?”秦昭如实道,“有点累,但不算严重。”
他现在耗费体力后,身体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虚弱无力,更不再会发热。
可就算这样,他的身体依旧比不上寻常的成年男人,想要尽快恢复体能,只在床上躺着修养可不行。
做做农活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我是怕你太心急。”景黎小声道。
秦昭:“无妨,我心里有数。”
“还有……”
秦昭:“什么?”
景黎愤愤地瞪他一眼,耳朵忽然红了:“你明明可以在地里干一下午农活,干嘛每次一到晚上说自己体力不支???”
……每次都只知道躺着享受,要他自己来。
秦昭:“……”
那自然是因为他家小鱼那副模样很可爱。
秦昭不敢如实说出来,轻咳一声:“过去的确体力不支。”
“……”景黎瞪他,“你骗人!”
“没骗你。”秦昭看了眼景黎的神情,又补充道,“不过近来体力恢复不少,已经不成问题。”
“好啊。”景黎磨了下牙,冷哼道,“那你就证明给我看,今晚我绝对不会动一下!”
秦昭:“……”
景黎:“……”
……气昏头了,他都说了些什么荤话。
秦昭忍着笑,低声道:“遵命夫人,为夫今晚一定好好证明。”
景黎又羞又恼,恨不得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秦昭还想再逗逗他,余光忽然远远瞧见他家门前站了个身影。
是一位女子。
那女子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也是村子里的村民。她似乎没有注意到秦昭他们回来,视线正出神地望着旁边。
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相隔不远处,是正在封顶的蒙学书院。
村长如约将书院修在秦昭家旁边,但并不是完全贴近。
书院与秦昭家的竹院中间有一条小路,小路两旁栽种着从山里移植来的松树,以隔绝吵闹声。
秦昭当初盖房时没钱请太多人,而这次建书院则是全村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因此短短五天时间过去,用来做书院的小屋已经将要落成。
“你找我有事吗?”秦昭握紧景黎的手走上前去,温声询问。
女子被他忽然出声吓得浑身一抖,回头对上秦昭的视线,脸颊刷地涨红了。
“我……我……”女子艰难道,“我在这里等你,想把这些……这些……给你。”
她吞吞吐吐说完这句话,将手中的竹篮往秦昭怀里一塞,头也不回地跑了。
秦昭:“?”
那竹篮分量不轻,秦昭掀开盖在上面的蓝色粗布,里面是几条风干的猪肉和一筐鸡蛋。
秦昭眉宇微微皱起,隐约明白了什么:“这女子……”
他抬头,对上了景黎狐疑的目光。
景黎眯起眼睛:“她专程在这儿等你?”
秦昭:“……”
景黎扫了眼秦昭手里的竹篮:“还给你送东西?”
秦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