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卓像个大号婴儿一样瘫在何昊的床上,伸手从何昊拖过来的学习桌上拿何昊买来的早餐懒洋洋地吃,吃完从何昊枕头下面摸出个电子阅读器,一打开正好是何昊昨天看的那部恐怖小说,王卓给这页加了个书签就翻回第一页开始看了起来。
他平时比较贪玩,性格又像猴子似的坐不住,所以虽然头脑不算笨但成绩不怎么样,一直在班级中下游徘徊,偶尔发挥失常还能冲击一下倒数前十,如果不是何昊总不辞辛苦地盯着他,王卓现在还不知道要堕落成什么鬼样。
王卓看小说快,一口气看了十几章,但女主角迟迟不出场,就男主和男配俩人在那眉来眼去,讲鬼的部分也不吓人,王卓越看越觉得无聊,加上生病身体的确困倦,于是他打了个哈欠把阅读器往旁边一放,倒头睡起了回笼觉。
想想此时此刻同学们都已经开始在教室上老郑的课了,王卓顿时就睡得更惬意了!
五分钟后,半梦半醒的王卓略焦躁地拽了拽被子,把原本只盖到胸口的被子扯到下巴处,被下的身体也跟着瑟瑟地蜷了起来。
——他突然觉得很冷。
那是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丝丝缕缕的阴冷,如果仔细感觉的话,会发现那并不是一种因为发热或是外界温度低而导致的整体上的冷,而更像是有一只低温的小活物,它钻到哪里哪里就冷,它缠在王卓的小腿上,王卓的小腿就冷,它贴在王卓的肚子上,王卓的肚子就冰凉一片,它粘在王卓的后背上……
“嘶——”王卓打了个激灵,硬是被冻醒了。
他伸手朝自己的后背拍了一下,意料之中的,他什么都没拍着,但手掌啪地落在后背上的一瞬间王卓隐约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哭叫,那哭声细弱又缥缈,听音量仿佛是从墙的另一边传来的,可是……
高中男生寝室哪来的婴儿!?
王卓猛地惊醒过来,心底骤然一片冰冷,他其实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什么恐怖电影恐怖小说都吓不到他,甚至昨天玩笔仙都没吓到他,作为一个无所畏惧的唯物主义者王卓从来不闲着没事儿自己吓自己,他只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周围弥漫着一股异样又阴郁的气息。
寝室安静了几秒钟,王卓又伸手朝自己后背抓去——他感觉背部很不舒服,有一种细密的麻痒,就像是汗毛根根立起来摩擦着衣服带来的那种感觉,然而问题是他并没有穿上衣。
王卓的手抓向后背的一瞬间,那声婴儿的哭叫再次响了起来。这次那声音更清晰了些,就好像隔绝着它的那堵无形的墙变薄了一样,王卓被这一声哭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粗声骂了句操,一拧身就想下地跑出寝室。但不知道是不是发烧加拉肚子的缘故,王卓一踏在地面上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就像面条一样软,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刚站起来便又重重跌了回去,把床板压得吱呀作响,而与此同时,那个诡异的婴儿声音又响了起来:“咯咯……咯咯咯……”
这次它在笑。
是那种小孩子式的,又亮又清脆的笑,好像王卓突然跌坐带来的速度和落差感让它觉得很有趣。
它是有趣了,王卓可是彻底吓疯了,因为这声音比起刚才又近了一些,王卓挣扎着想要再次站起来,然而就在屁股刚刚抬离床板的一瞬间,一个稚嫩的童音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爸爸。”
听起来就像是一岁左右的小婴儿在牙牙学语,而这一次,这个声音几乎是贴着王卓的耳朵响起来的……
可以说是近在咫尺了!
而且那种阴冷刺骨的感觉再次毫无预兆地朝王卓袭来,无所畏惧的唯物主义者王卓吓得两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
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最后十分钟,上的是林飞然最不喜欢的语文,林飞然一脸认真地牢牢盯着黑板,脑袋里却在天马行空地瞎想。令人倦懒的夏风倏地鼓起白色窗帘,窗帘将林飞然的视线与眼前的一切都隔绝了几秒钟,当窗帘再次落下时,林飞然发现教室前的讲台上多了一个人。
是一个半透明的王卓。
准确地说,那是王卓的魂魄。
他只穿着一条松松垮垮的睡裤,顶着一头鸟窝似的乱发,看起来是刚刚睡醒的样子,他的眼神没有焦距,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
“怎么会……”林飞然面色苍白。
王卓死了?他不是发烧请假了吗?这么一上午就烧死了!?
林飞然心脏剧颤,猛地站了起来,因为站得太急大腿撞了一下桌膛,桌椅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全班都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老师我去一下洗手间!”林飞然推了顾凯风一把,顾凯风忙起身让路,林飞然一阵风似的飞冲出去。
“马上就放学了去什么洗手间!”语文老师怒道。
可林飞然充耳不闻,路过讲台时他用那只被澄观法师画过符的手一把抓住了王卓魂魄的手腕,将王卓拖出了教室,王卓的魂魄被林飞然拽得整个人斜斜飞起,像个没重量的气球一样整个人横着飘在林飞然身后。
语文老师张嘴正想骂,顾凯风忽然来了句:“老师我也去。”
说完就紧随林飞然出了教室,他阴阳眼没开,不知道林飞然这一出是怎么回事,不过他知道林飞然肯定是看见什么了。
语文老师的怒吼和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安静的走廊,不知道哪个男生嘟囔了一句“饿成这样啊”,同学们便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呼……呼……”林飞然几乎是玩命地朝寝室楼的方向跑着,他在爷爷的记事本上看过一次关于爷爷救人的记载——据说新死之人中有很小的一部分其实是可以救回来的,就比如说猝死的,这种人的魂魄虽然离体了,但如果趁尸体冷透之前把魂魄塞回去再马上实施抢救,就还有可能活。
顾凯风在后面穷追不舍:“然然你怎么了!”
“等下和你说!”林飞然头也不回地飞跑着。
说来也奇怪,林飞然平时碰到魂魄的时候都会被魂魄的阴气冻得骨头发痛,就算是被澄观画过印记的手也一样,他之前也试过,和被画印记之前唯一的区别只是能确实地摸到鬼,但该冷还是会冷。可此时此刻他牢牢抓住王卓手腕的那只手却完全不觉得凉,王卓的魂魄除了没有重量之外完全就像活人一样,摸起来是暖暖的,林飞然甚至能感觉到从王卓手腕处传递过来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