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睿鸿的同时,秦云柔感到怀中的二妹秦楚楚愈发惊恐的微颤起来。
秦云柔皱眉的同时,低声在秦楚楚耳边宽慰:“二妹莫要害怕,有爹娘在,那个狼心狗肺的宦官定然不敢拿你如何的。”
秦楚楚本就生的楚楚动人,此刻双眸含泪,又惊又惧的模样,到底叫人看的忍不住心疼。
父亲秦谦本来换上朝服,准备去上朝的,此刻突逢大难,倒也临危不惧,他年过四十,五官生的凌厉,岁月给他的眼尾添上纹路,却也令他的眼眸更加睿智成熟。
秦谦站直着高大的身躯,目光沉稳地直视着睿鸿走到他跟前。
“嗯。”秦楚楚虽是娇柔地应下,却也更加用力的缩进了秦云柔的怀中。
身居锦衣卫二品官的睿鸿,此刻身穿玄色飞鱼服,腰系銮带,指骨修长的右手按在绣春刀的墨色把柄上,那刀身上的金色排穗也随着他的走动而微微晃荡。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
秦家人悉数被逮捕捉拿,全部押至前厅内。
秦云柔也在其中,她揽着两个妹妹的肩头,把她们护在身下,而一旁的母亲林氏则搂着刚过五岁的幼子秦翰文,原本温婉的面上此刻已经满是泪痕。流星
这些个高头大马的天子侍卫训练有素的四散开来,朝着淮安侯府各个方向奔去,气势汹汹,令人望而生畏。
很快,府内便传出阵阵的哭喊声。
“锦衣卫办事,开门!”
大门刚一打开,一群面色寒沉的锦衣卫便冲了进来。
安齐镇复位成功后,改年号为安顺,并即刻传旨,以谋逆罪逮捕淮安侯秦谦,和兵部尚书王莱文,令其全部家产充公,家中妻妾,女儿,婢子,所有女子皆送入青楼楚馆,家中儿子,护院,小斯,所有男丁皆发配边疆充军。
政权更迭,人心惶惶。
景泰八年,冬。
“你……你们……谁……?”小斯惊惧地开口,尚未说完,已经被身穿锦绣服的侍卫推开。
闺房里,听到动静立刻便去外头打探的丫鬟初荷已经匆匆跑回房内,秦云柔听的此番动静不小,且看到回来的初荷一脸苍白,满眼焦灼,便猜到这番怕是府上要遭大难了。
“不!我不能走。”秦云柔说罢,便朝着后门出口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弟弟妹妹所在的院落疾步奔去。
果不其然,只见初荷惊慌失措了几息之后,总算回过神来,便是立刻就拉了秦云柔往通向后门出口的方向奔去:“大小姐快走!那些个官兵,马上便要搜到此处来了!大小姐快走啊!”
秦云柔如何能走,她是家中嫡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尚未及笄的妹妹,以及尚在垂髫的幼弟。
当日,辰时未到。
淮安侯府负责值守的小斯听到外头重重地拍门声,在迟疑了几瞬后,便把大门拉开一道口子,探出个脑袋来:“谁啊?”
“淮安侯,接旨罢。”睿鸿说着便从怀中掏出黑犀牛角的卷轴来,随着他修长手指慢慢转开卷轴,那用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底面呈出祥云瑞鹤的图案。
可秦云柔知道,此番这祥云瑞鹤的图案上,再不是父亲封官加爵的赞扬,怕是……灾祸了罢。
秦谦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弯曲膝盖,缓缓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淮安侯秦谦内通外敌,贪污枉法,大逆不道。令其革职查办,拿交刑部。所有本籍及任所赀财,并著查出,为偿补军需马匹之用。家中女眷皆入教司坊,家中男丁皆发配边疆。钦此!”
睿鸿说罢,便命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通敌和贪污凭证,全数送到秦谦眼前。
秦谦低头翻看几下,随即仰头大笑:“哈哈!当真是荒唐可笑!欲加之罪啊何患无辞呢!”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抽出墙上悬挂的宝刀。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秦谦大喊着,已经持刀于脖颈前,意欲自刎。
“爹!不要!”秦云柔和两个妹妹同时大喊道。
睿鸿眉心一皱,余光瞥到秦楚楚急红了的含泪眸,下意识地抬手抽出腰间绣春刀。
只听哐当一声,秦谦架在脖子上的宝刀已经应声落地。
秦谦被挑伤了手腕,在腕口血水涌出的同时,睿鸿已经一个箭步上前,用白娟替秦谦包扎了伤口,又把秦谦双手绞在身后捆起,这才喊来身边锦衣卫,送去那羁押重犯的大理寺。
“女眷送去教司坊,男丁发配边疆充军,家产全部充公!”睿鸿说罢,便不再管府院这头,为防秦谦送押大理寺的路上再出意外,便亲自同下属一道,去押运秦谦。
……
通往城西教司坊的路上,林氏和三个女儿被关在同一辆押运犯人的马车上,她们头上的金钗,身上的玉佩首饰全数被摘除,华丽锦服也被换成了布衣。
狭窄简陋的马车内,小女儿秦思思扑进母亲林菲怀中,眼中含泪低喊道:“阿娘,我害怕!”
“莫怕莫怕!”林菲时年三十有二,可到底上苍眷顾,她的容貌非但没有任何老态,反而因着岁月静好,皮肤养的白皙细腻,眸眼温润,此刻忽逢大难,在最初的震惊和低泣后,情绪已经渐渐趋于平静。
林菲右手揽着小女儿秦思思的腰身,左手则有节奏的拍抚着女儿细弱的肩头,语气温和宽慰:“思思莫怕,有娘在,莫怕。”
秦思思刚满十二,尚在豆蔻年华,她生的粉雕玉琢,圆润可爱,此刻哭红了眼眶和鼻头,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可怜兮兮的揪着母亲林菲胸前的布衣,抽噎声一搭一搭的,最终在母亲的宽慰和拍抚下,才渐渐安定了情绪,哭声也小了下来。
林菲安抚了小女儿秦思思,则抬眸朝对面的大女儿秦云柔投去鼓励的目光。
此刻,秦云柔正揽着二妹秦楚楚的肩,她看到母亲传递来的安抚眼神,原本还有些波澜的情绪也渐渐平息下来。
母女俩虽没有说话,可是心有灵犀的默契已经在她们的眼波交汇中,默默传递。
秦云柔明白母亲的意思,如今,父亲被押去了大理寺,她们母女四人则同被送去教司坊,两个妹妹尚未及笄,此间能保护两个妹妹的,唯有母亲和已经及笄的自己了。
若是此刻,她和母亲都崩溃了,两个没及笄的妹妹没了精神支撑,怕是在那腌臜之地的教司坊,活不过半月,便要香消玉殒了去。
事到如今,唯有坚强的活下去,才能给自己和妹妹们觅的一线生机。
城西。
青楼楚馆遍布的销金窟,在一栋栋飘着透明纱幔和脂粉香气的楚馆里面,那最为醒目的一栋,便是楼高九层的教司坊。
这教司坊外面看着平平无奇,内里却金碧辉煌,被装扮的极其奢华贵气,唯有京中的高门显赫才能入内。
待到马车进到教司坊的内院,便有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协同两个龟公打扮的年轻男子来到车前。
妖娆女子同龟公颔首示意后,那两个年轻龟公便抬手掀了车帘子,伸手欲去抓里头的女子出来。
“别碰我们!”林菲呵斥一声,皱眉冷声道:“我们自己会下来。”
早间锦衣卫便已经来打过招呼,说是朝廷钦犯的女眷会在巳时三刻送到。
教司坊的鸨母云娘是掌管坊内一众事务的主子,她八面玲珑,又生的一张巧嘴,和时常来教司坊取乐的许多朝廷要员都关系匪浅,昨夜里发生的夺门之变,她虽不清楚详情,可从恩客口中,倒也猜到个七七八八,于是早间锦衣卫来打招呼的时候,便从容应下。
不过,叫她略有称奇的是,那来的锦衣卫竟是官居二品的睿鸿,他的属下同她交待看管朝廷钦犯家中女眷的一些事宜后,那身穿飞鱼服的睿鸿亲自来到她跟前,同她低声交待,便是对那淮安侯府家的女眷,须得善待些。
于是,心细如尘的云娘便猜测着,或许,这批淮安侯府的女眷之中,便有那二品宦官睿鸿的心仪之人。
云娘听的林菲的冷呵声后,便同两个龟公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到一旁,自己则亲自上前,替车中女眷挽起车帘子,又好声好气地同她们说道:“下来罢。”
林菲看一眼云娘,看她穿着打扮,也猜到她在这里的身份应该不低,心中虽然百般不愿,可想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且眼下还有三个女儿要照应,便只得低垂了眉眼,放软了姿态,同她微微颔首:“嗯。”
林菲牵着小女秦思思,秦云柔则拉着二妹妹秦楚楚。
母女四人先后下了这简陋的马车,入目的便是教司坊后院满目的红梅树。
现在已经是隆冬,前三日皆是大雪纷飞,这后院的地面和院墙上都盖着一层厚厚的皑皑白雪,唯有一条通往高楼的弯曲小路被扫帚扫开了风雪,露出或黑或白的精致鹅卵石,布鞋踩在上头,高低起伏,却并不硌脚。
白雪,红梅,在这雅致的后方庭院内,可谓是一步一景,竟比之侯府花园,却也丝毫不逊色了。
秦云柔收回了打量的视线,拉过二妹瑟缩发抖的小手,仔细拢在掌中,便跟在母亲林菲身后,随着那领路的鸨母,脚底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一道往高楼的方向走去。
大安帝国在位八年的代宗帝病重,内侍将领朝亨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召集宦官睿吉祥,都察院左都御史杨则善、太常卿许少彬及前府右都督张革皮等人行事,当夜发动夺门之变,拥立被囚于南宫的太上皇安齐镇复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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