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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自己家的马车,一路来到皇后区外围,爱德华在八点刚过五分钟的时候准时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新来贝克兰德的商人,米勒·卡特先生购置的宅邸,却不是他居住的地方。虽然已经在贝克兰德落脚,但他的新房子正在修缮,现在是为了在贝克兰德中上流阶级前露脸而举办的晚宴。邀请了自己熟识的朋友,又让朋友介绍新人前来扩充人脉。等到新家重新装修完毕,还会有一场更加盛大的宴会。
红色马甲的男仆确认了祂的请柬后,从车夫的手中接过礼物,引着祂走过有花园和水池的前庭院,来到房屋正门。
一直低着头的车夫则将马车开到街道的隐蔽处,烟雾弥漫,他与马车一起消失不见。
爱德华·沃恩将出现在手中的小玻璃瓶妥帖地收进袖子里,祂摩挲着镶金手杖的杖头,边欣赏这栋宅邸的花园,边在男仆身边缓步前进。刚刚走进大门,祂就看到一位穿着板正的礼服,鬓角微微发白,法令纹深刻却有一双锐利的蓝眼的先生主动迎了上来。
想必这位就是今晚宴会的发起者,米勒·卡特先生。爱德华从男仆手中接过自己带来的东切斯特郡特产葡萄酒,递给这位先生,微笑着按胸行礼:
“抱歉,稍微迟到了一会儿。”
严肃的老绅士卡特先生接过红酒,也笑着回答:“没有关系,宴会还没有开始。”
“您的歌剧都堪称精品,我慕名已久,想不到竟然能邀请您来宴会。”
“您过奖了。”爱德华熟练地回应,在鲁恩,对主人含蓄的恭维是重要社交礼仪,又与因蒂斯相对直白的赞扬略有不同,“我很高兴能够与来自间海东岸的您成为友人,我对那里的风光十分向往。”
闻言,米勒·卡特先生显然非常高兴,两人交谈着间海郡的风土人情,看上去宾主俱欢。走过十米左右的长廊便是大厅,宴会即将开始。卡特先生还有其他人要招呼,于是送到了地方便告辞离开,爱德华扫视了舞厅一圈,从路过的侍者的托盘中取走一杯浅棕色的餐前香槟,在靠墙的位置慢慢品尝起来。
很快,卡特先生返回了大厅宴会开始,乐队演奏第一支舞曲。祂并不急着寻找舞伴,而是慢条斯理地打量着长餐桌,想要从上面找出几样自己感兴趣的食物。就在这时,祂感觉背后传来了一些微妙的气息。
“晚上好,沃恩先生,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在克拉格俱乐部经常和自己搭话而且很有精神的年轻男性——爱德华的脑子里飞快地掠过这串形容词,指向了一个特定的名词——塔利姆。
爱德华慢慢地转身,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祂看到了笑容满面塔利姆,也看到了把塔利姆紧紧地缠绕起来,嘶嘶吐着信子的狰狞黑色眼镜蛇。蛇尾穿透了衣服,嵌在他的左胸口,仿佛是从塔利姆的心里钻出来的一样。
恶魔和巨蛇对视了半秒。
“我刚来不久。”祂回答,并且十分唐突地抛出一个问题,“你似乎最近颇有桃花运?”
你招惹上了魔女?祂没再去看那条张牙舞爪的眼镜蛇,在心里饶有兴趣地揣测:这种诅咒并不难去除,但深究起来就十分有意思。塔利姆是一个作风优良的青年,作为贵族后裔,在中上流阶级里颇有好评,最近俱乐部他正常工作,也没有他和某位女性相恋的传闻。可这诅咒切切实实地出现在他身上了,而且还是随时可以取他性命、并且不会对肉体产生任何损伤的诅咒,他会按照施咒者的心意在突然倒下,像是突发心脏病猝死。
一个十分正常的贵族青年为何会被魔女这样针对?爱德华又看了一眼眼镜蛇。
“桃花运?好像是罗塞尔大帝发明的词?”
“是的,就是指异性缘很好的意思。”爱德华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香槟,和黑色巨蛇又对视了一秒后错开视线,“你最近的生活如何,塔利姆先生?”
塔利姆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稍微有些警惕起来,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思考自己是什么时候走漏了风声。但他从爱德华的脸上没看出端倪,便微微放下心来,自嘲道:“我没有桃花运,不知道您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如果真的像您说的这样,有几位美丽贴心的女士相伴倒也罢了。……唉,要说美丽的女士,我最近确实常常遇到一位,可也因她伤透了脑筋。”
“看样子你并没有享受到恋情的美好。”
“恋情?您不要胡说了!”塔利姆急忙开口,缠绕在他身上的眼镜蛇微微低下了头,露出獠牙,似乎在寻找一个可以下口的地方。只要它的嘴巴张开,就能将并不算矮小的塔利姆整个吞下,“那姑娘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她和我的一个朋友相恋,相反我由衷地祝愿她的恋情顺利,两人能够和睦相处。”
爱德华极小幅度地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脸上意味深长的表情看得塔利姆有些心虚。
“哎,我知道了——”祂想通其中关节,小声地调侃,“是你之前说的那位,我的建议依然是私奔。”
塔利姆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不,别提这件事了!”他急忙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我,我听说您最近一直忙于年末的歌剧委托,能否透露一下目前的工作进展?对,对,我有一些有趣的传闻想和您聊聊。是的,我上次和您聊到米勒·卡特先生的宅邸,那时候还想和您引荐帮他解决了住**件的出色侦探夏洛克·莫里亚蒂先生。”
“编辑部没有允许我把进度公布出来。不过,剧本改编已经完成了,配乐进度稳中求进。”
他竭尽全力转移话题,没话找话地说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话题,内容和声线也变得正常起来。爱德华没有跳第一支舞的打算,但是干站着发呆又太过惹眼,祂干脆顺着对方的意思从善如流地询问:“我确实和莫里亚蒂先生建立了一些友谊,但我还没有听他说过这件事情,你知道细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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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亚蒂先生是一位经验丰富,出色的侦探,他首先实地考察了我那间房子的地下室,发现了大量聚集的蛇类后带着训练有素的助手前来驱蛇,结果,在过程中地下室发生了垮塌,还好他们都没有出事。”
克莱恩给卡特先生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当他来和客人们交谈的时候,发现塔利姆和爱德华正在聊这个,立刻加入进来,想要给这位出色的侦探先生添加一些人脉。提起这些事情,他还有些唏嘘和庆幸:“还好我选择了他,否则其他人可能遭遇不测。”
“真是太厉害了。”塔利姆赞叹道,“我就知道他肯定是一位很厉害的人,他身手好极了!”
“你的房屋底下居然有大面积的地下室……”
与塔利姆不同,爱德华则用一种疑惑的口气小声自言自语,卡特先生听到了,但并没有表现出意外,权当是一位剧作家对奇妙神秘的事情的惊讶。
于是他点点头补充道:“是的,买下这栋房子的时候,庞德男爵并没有告诉我,那是意外之喜。”
“卡特先生,我想冒昧请教一个问题。”爱德华思考了几遍为何那条街上会出现一个自己毫无印象的地下室,未果,遂向卡特先生询问,“也就是说,在莫里亚蒂侦探发现有蛇之后,到驱蛇结束,您都没有进去看一眼。并且在最后就垮塌了,是吗?”
祂本来想说“直到最后刚好垮塌了,你都没有进去看一眼?”但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更加委婉,更加温和,且不带任何暗示意味的反问。
毕竟他对克莱恩好感颇高,质疑会起反效果。
“是的。”米勒·卡特不疑有他,甚至十分赞同,“莫里亚蒂先生发现下面有蛇之后就立刻提醒了我,我也就不再派仆人清理,减少了他们伤亡的可能性。我后来检查过地下室,那里毫无疑问年久失修了,确实已经垮塌得不成样子,莫里亚蒂先生当时的样子也绝对不是伪造,是真的经历了一场灾难。”
“原来是这样。”爱德华的嘴角浮现出一点微笑,转头就忘了这个毫无参考价值的回答。
塔利姆还在和米勒·卡特热情地交流着关于莫里亚蒂先生的更多细节,爱德华斜着眼睛往上一瞥,漆黑的眼镜蛇顿时被这不屑的眼神激怒,张开足够吞下把塔利姆的头颅整个吞下去的大口。恶魔微微龇牙,泄露出半分疯狂污秽的气息,那不可一世的眼镜蛇就倏然之间收到了惊吓,唰的一下缩回塔利姆的心口。
塔利姆的表情顿时一僵,香槟从手中滑落,滚过离他最近的爱德华的衣角,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痛苦地用手抓紧心口,连续数秒没能直起身子。
始作俑者漠然地注视着他因痛苦而弯曲的脊背。
玻璃粉碎的声音引起了众人的目光,卡特先生吓了一跳,但仅仅五秒后,塔利姆就颤颤巍巍地重新站直。他的脸色微微发白,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抱歉,卡特先生,我刚才突然有些身体不适,现在已经好些了。哈哈,或许我最近真的应该好好休息了。”
见他并无大碍,老绅士才松了口气,让仆人来清扫了地上的玻璃碎片。
随后,爱德华适时地提出去更衣室换一件衣服的请求,卡特先生遂又唤来一位仆人,让他带着爱德华前往休息区,把脏污的外套脱下来送去清洗。进了单人房间后,祂从自己的收藏柜中挑出一个标签是「密修会-秘偶大师-实体」的瓶子,随手丢向地上。
玻璃瓶落地就化作一阵白烟散去,一个衣衫褴褛,跪倒在地的中年男人忽然出现在了单人房内。他颤抖了片刻,低着头站起身来,身上血肉蠕动,转眼就变成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爱德华·沃恩。
“你知道该做什么。”
“……是,主人。”
恶魔不再理他,又抓起一个「亚伯拉罕-旅行家-灵魂」的瓶子,直接打开一扇门,消失在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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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姆斯街,8号就是米勒·卡特买下的宅邸。
通过门,爱德华瞬间就抵达了这里。房屋的主人去开宴会,这栋还没装修好的房屋只有几个仆人看守,乱七八糟的花园里堆放着建筑材料。祂旁若无人地走进了花园,推开了房门,从坐在椅子上打盹的男仆身边无声地走过,终于,在一楼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刚搭起来不久的扶手,油漆还没有干透。
爱德华站在这个通往地下的入口往下看,祂分明看见里面有一片不算狭窄的区域,但在祂的灵性直觉范围内,这个地下空间是不存在的。
被遮挡了?
能遮挡天使的灵性?只有物理手段才能发现?
真神的封印?
下面是什么东西?即便是强副作用的封印物,教会也不可能放在凡人有可能碰到的地方。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爱德华安安静静地,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楼梯。无需灯光烛火,祂看见这个地下室初步进行了装修,安装了几盏煤气灯,落脚处也算干净,但几米外还有一些还没有收拾干净的碎石沙土。
祂顺着碎石往里走。碎石后是一堵新砌的墙。
“这后面才是真正的封印之地。”
“克莱恩发现了这里,但是他选择把这地方炸塌,而不是告诉别人。是否证明他觉得这件事情已经彻底解决,不需要别人帮忙?他是自己偶然发现的,还是他所属的神秘组织让他前来并保密的?”
爱德华自言自语,再次使用旅行家的力量在这里开了一扇门,走进去,里面堆积的大小碎石纷纷飞起,向两边避让,留出一条足够一人行走的通道。
“有很多烛台……”
“一张铁王座?连这都……不对,两张?握着权柄的手和黑色王冠,图铎和特伦索斯特——啊,这里不是所罗门的遗迹,是我降临的那个末代联合国。”
爱德华立刻就看出了这些历史文物诞生的时代,略微有些失望,祂到现在都对黑皇帝们沉睡复活的陵寝兴致勃勃,可是一个都没去过。所罗门的陵寝早就被找出来毁灭殆尽,而罗塞尔不让祂去。
祂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来到了尽头的几扇大门前,大门全都半掩着,里面分别是六神的雕像。已经在掩盖这一切的爆炸中被震塌了,全部残缺。
而最后这个,唯一一个依然紧闭着的房间后面确实有什么东西。暗红色的血迹从下方的门缝渗透出来,阴森的气息笼罩过来。爱德华看了一眼,直接踩了上去,几步走到门前,双指并拢轻轻敲了敲。
血又从门缝上方流下来——爱德华觉得有些审美疲劳,仿佛在看劣质恐怖片。但实际上只有祂这么觉得,阴森的氛围、不明生物和遍地鲜血,足够吓到初来乍到的任何生物——一道道血线在和祂视线平齐的地方违背物理学规律地停滞,接着汇聚起来,在这拳头大小的血团中睁开一只猩红的眼睛。
祂和这只大眼睛对视,搞不懂对方在故弄玄虚什么玩意。就在祂准备开口的时候,门内忽然传来一个听着忽然就让人拳头硬了的声音:
“恶魔?活蹦乱跳的序列2的恶魔?”
“还有囚犯的气息,你还是序列2的囚犯,嗤,你该不会是被我主打残了的法布提吧?”
爱德华本来就没在笑的表情在这阴森的光线下被衬托得更加恐怖,祂面不改色,堪称温和地捏爆了这只拳头大小的眼睛,并在门上画了个倒十字。
“失礼了,这么会喷,想必你就是战争天使,百闻不如一见,你确实舌绽莲花。”
祂的表情变得微妙,隐含三分淡漠,三分疏离,四分困惑和“为什么我总碰上这些计划外的事情”、“真造的需求真麻烦以后不做了”祂擦干净手上的血迹,把手帕直接往血泊里一丢,转身就走。
TBC
……
这次不救,能力不足。
很久之后:
梅迪奇:哟,这不是我们后花园的伟大主宰?
衰败:……
梅迪奇:您咋不说话?净搁这儿刨土也不嫌无聊。
衰败: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打不过我还敢挑衅我。
*根据读者的反馈,我发现如果我在最后写一些↑这样的轻松小剧场,很容易被误解,所以我决定以后不写了。
断章日记(2)
#一段历史迷雾中的低语
倘若回顾往昔,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我应该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疯了。
是的,如果确认一个个体精神疯狂的方式是被群体宣判,那我确实疯了,前无古人,后应该也不会有来者。因为这个星球似乎离完蛋不远了。
未经历疯狂的生命,不会理解那是何物。
而我经历的则是最离奇的疯狂。我脱离了群体的思维海洋,再也听不到同族的思想和心声,没有永不断绝的对神的祈祷,没有饥饿的低语和恐惧死亡的哀鸣,前所未有的安宁包围了我,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有一个词能够形容,那就是「寂静」。我的意识漫无止境的延伸,我的思想离开了族群,我成为了我。
我疯了。
我似乎没有活着,我浑浑噩噩,跟随着意识中仅有的光亮前进。我似乎也没有死去,我听到同胞徘徊在我的身边,抱怨着我不应该把敌人的祭司吃掉,这让他们没有了食物,于是讨论着要不要把我分食。
然后,我看到了门扉。
我在门后看到了星辰,那是浩瀚无边的星海,各色的气体和碎片组成绚丽多彩的星云,伟大的幻梦境和各种各样超乎想象的种族建立起各色各样的文明,它们或赞美万物归一者,或赞美伟大的万物之母。我看到无数的门,知晓一切、理解一切、通往一切、掌握一切的银之匙守候在大门之前。无面的混沌凭借自己的喜好亲近生命,在舞台上创作只有癫狂和死亡为结尾的故事。绿色的能量之火令世界腐朽,螺旋喷薄而上时犹如遮蔽天空的花朵。还有更多更多的神明,他们永远地存在着,仿佛就是世界本身,在万物的尽头,宇宙的奇点漂浮着的宫殿中,盲目痴愚的唯一主神正在沉睡。绚丽多彩的世界,或兴盛或衰落的文明,乃至神灵都不过是他梦境的一部分,伴随着他的苏醒,一切灰飞烟灭。
最开始是光,最后是声音。
真实的只有梦境,唯盲目痴愚之神永恒。我在那绿色的火焰身上看到了自己,却又意识到那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到达的完美的模样。我意识到活着也不过是虚无,我理解了自己的世界和生命其实毫无意义,真正永恒的只有混乱和原始的秩序,譬如生与死。
我还不想在这个时候死去,浑噩生存至今我刚刚才真正地成为自己。我还不曾真正地看过星海,我有太多问题想要询问了:秩序之神,为何您自诩守护我们,却从来没有给予我们死亡以外的祝福?为何您自称博爱,却从来不曾阻止过我们自相残杀?为何我们只能活一个轮回,为何我一定要按照你的神谕去死?我在梦中闭上眼睛,我回到我的世界里,我睁开眼睛,我从来没有看得那么远、听得那么远过、我身边的东西在一分钟前还是同胞,现在已经是我无法理解的另一种生命体。我成了我,而他们变成了它们。
这像是一次睡足之后的苏醒,又是死过一次后的重生。我听到风卷起沙土的声音。我听到遥远的冻原中雪粒擦过山峰的声音。世界变得纤毫毕现,如果有一千只鸟儿在我面前鸣叫,我也能清楚地分辨出其中哪一只的翅膀在树枝上轻轻地擦了一下。一切都变得那么清楚,如果被剥去了表皮展示在我面前。
我听到祈祷声,我听到笑声,我听到它们窃窃私语,因为我没死而抱怨着又要饿肚子了的声音。
唯独。
我没有听到这个行星的心跳声。
我诞生的这个星球已经死去了。
……
这个文明曾经有非凡能力的概念(所以诞生了秩序之神),但是现在没有了,因为被她抹去了。
因为没有序列和魔药和仪式的概念,所以大家都看运气活命,偶尔神回来指引一下。衰败在自己只有序列7的情况下吃了相邻途径的半神。他疯了。
或者说,他san清零了,他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