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鼎香凉,暗暗浸出丝丝脉脉清透绵软的芳馥,案上的茶盏犹温,却不曾被人吃了一口,只漾着几片嫩叶,淡绿的茶汤连着烟气也消了去。
浅青双绣虫草花卉的帐幔略略xian起,淡如伸手从枕边小奁里取出一只碧玉簪,随意绾住散开的青丝。 而后她双眼微微一眯,只看了看不远处正斜斜歪在椅子上睡去的小丫鬟,摇了摇头,伸手将床边矮几上的茶取来吃了一口。
这一口茶吃罢,淡如倒是觉得腹内那一股饥饿反倒越发得激出来,原只觉得有些口干,现下倒是一发得饥肠辘辘起来。
听得肚子发出的响动,淡如脸上微微泛出一丝晕红,只笑了笑,探了探额上的热度,便推开被褥,下得塌往那略远处的书案而去。
这书案素日只放着笔墨纸砚、时鲜花卉cha瓶,并数部书,只因着闺阁里清素,不曾置放多余的高案矮几,放在床前那唯一的矮几又怕扰了气味,只得放在这书案上。
好在这书案尚有许多空余,倒是不显着什么,乐得这几个丫鬟将那食盒并其余的盘碟俱放在那里。
淡如走到这书案边,轻轻开了那食盒,瞧了瞧里面的东西,只忙忙从中抓了三两个小面果子,胡乱吃了,手却又急急打开下一层……
待着琥珀处置了外头的事,xian起帘子往里看去,她便见着这样的景象:那淡如穿着浅海棠红地系襟小衣。 下面穿着藕荷色绢裤,正像贪吃的小仓鼠,忙忙嚼着一块千层蒸糕,停了停,又取来手边的一盏枣儿汤吃了一口。
看得淡如这般的模样儿,琥珀不由扑哧一笑,先个将那睡得人事不知的小丫鬟唤醒:“也不过这一日两日罢了。 守不了一两个时辰,就自挺尸去了。 ”
那小丫鬟醒了过来。 只陪着一脸笑,却不敢说话,只低着头候着话。 淡如见了,便笑着道:“好了,这三两日都为难你们了,黑天白日的睡得不足,今日索性放你们一日。 好生回去睡足了,横竖这困眼朦胧地也做不得事来。 ”
“小姐这一病好了,换了菩萨心肠来。 难不成我们就不是强打着精神的?”琥珀看着那小丫鬟退下来,便唤了外头一个粗使地小丫鬟,令她与绿蚁说一句,送来细粥小菜,才回首嗔了淡如一句。
淡如听得一笑,只伸手拉琥珀坐下。 笑着揉揉她的肩,道:“小促狭鬼,我才好了几分,你又闹我。 好好好,算我地不对,与你揉揉肩。 捶捶背,可是好的?”
“这婢子可当不起。 ”琥珀忽而想起一桩事来,止了笑,歪着脸打量了淡如半晌,才笑道:“不过外头可是有人求着盼着,小姐便真不与半分?”
淡如一愣,思虑半晌,便微微皱眉道:“他,也晓得这事了?”
“小姐,前些日子你才是躺下来。 风公子便是来了。 ”琥珀踟蹰半晌。 才缓缓道:“但只那一日他来了,我么说了风家两位的话。 他下面便送了极好的药材,又日日遣人询问。 婢子暗地里吩咐人打听,说着风家这几日好生忙乱,今日才堪堪好些了。 但说来也奇怪,今日遣去的人回话,说那风家的老爷夫人都和颜悦色细细地询问小姐的状况……”
挥挥手,打断了琥珀地话,淡如沉默许久,面上不由lou出几分恍惚怅然来:“我睡了几日?”
“小姐,大夫原说您的症候急,来得快的。 但那日您才堪堪好起来,又着了风,受了些寒意,偏生用了许多精神,便翻覆起来。 虽无甚大碍,症候也稳,但总也要四五日才好过来的。 因此,小姐您睡了这三日,却也不算长了。 ”琥珀听得这话有些奇怪,只怕淡如担心病难好,便将这大夫的话说了,又安慰了一句。
淡如略略颔首,却不说话,半日才咳嗽一声,缓缓躺回到床榻上,思虑起来。 以当时那风夫人的言辞行事,怕对着自己极看不入眼,为何这短短三日的光景便转了模样?难不成,风展辰早已对家中事务有了筹划,事情才堪堪出头,他便一手了结了去?
但人言常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骨子里的事哪里这么容易了去,那风夫人地性子不像是能受委屈的,她为何就出头示好与我?
淡如才是想着,外头的绿蚁已打起帘子,送了些软和细滑补身子的粥食小菜过来。 绿蚁这几日也是瘦了好些,精神也不大好,看得那淡如暗暗心疼,忙忙着就打发她去睡足了精神。
琥珀看着淡如虽吃着那些粥食,但精神却仍是有些恍惚,思之再三,想到那风展辰的行事,终究劝淡如道:“小姐,且看那日的仆役说地,便知风家的两位不见得喜欢您。 但这三日过去,他们竟转了性子询问,怕这其中那风公子耗费了许多精神心力。 您就看在这一头上,也多多思虑和他的事。 况且小瑞瑞没了爹,总归是有些可怜的。 ”
“我何尝不曾想过这些?”淡如放下手中的汤匙,揉了揉眉,只神色黯淡着道:“但世间的事怎有这么称心如意的。 风展辰待我越好,我心里便越发得惶恐。 一是怕日后他变了心意,我该是如何自处?二是怕我命格不好,哪里有这等好福气,得了真心真意的他?”
琥珀听得这话,看着淡如形容憔悴,弱不胜衣,哪里有素日那等顾盼神飞,沉静宁和的气度,便有十分援助风展辰的心,那好话也说不出半句,反赔上了些眼泪来。
淡如看着琥珀伤感,也晓得自己原说得过了,忙忙着取来一方秋香色纱绢与她拭去眼泪,又微微笑着道:“好了,这我尚未落泪,你倒撑不住了。 这一阵子也难为你了,这会子也不急着什么,你好生睡一觉再说吧。 便你担心着我,也在这床榻上歪一会,我就在里面陪着你,可是好地?”
琥珀看了淡如半日,心里将那件事想了想,倒是没了自己也没甚大事出来。 便点了头,歪在床榻上睡了去。
看着琥珀如此,淡如只取了一册书,随意翻看,却不知自己已是被琥珀计算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