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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和他说话吗?”顾舟好奇地问。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正和谢九黎站在一个很隐蔽的位置,看着不远处的那群画家结伴走远。
贺孤舟刚刚突然回头时,顾舟都小小地为他的敏锐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真的看见了这边的两个人。
“不急。”谢九黎淡淡地说道,鞋子一寸也没有移动。
“不过看来你的计划还是不错嘛,”顾舟摸了摸下巴,“毕竟以他的性格,真想要融入人群的话其实很简单的――我跟他性格不是差不多吗?这点程度还是能预测的。”
谢九黎闻言抬头看了看他,脸上像是写着“你在开玩笑吗”。顾舟指着自己,失笑道:“因为,以前你同意我留在你身边,就是因为我的性格和贺孤舟相似,对吧?”
“我应该说过,是你演得像他。”谢九黎漫不经心地道,“你们的本质并不一样。”
顾舟了然,直白地说:“只是表层相似,但其实我比他更扭曲和不择手段?”
谢九黎点点头:“你很有自知之明。”
“那还有别的地方也不一样吧?”顾舟笑眯眯地接着说道,“现在的他和你以前经常说的也不完全一样,难道死而复生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吗?按照你从前的描述,他应该是个内心很强大的人。”
谢九黎用警告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顾舟的问题已经出口,其实也根本没想要一个答案,见好就收,眉眼弯弯地闭上了嘴。
顾舟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冲动的人,他每一次冲动行动都和谢九黎有关。
好在脑子转得快,几乎每次都让他成功地圆了过来,并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包括在谢九黎和贺孤舟家门口突然坦诚“我接近你们是另有目的”的那一次。
就是那一天,在和贺孤舟的单独谈话中,顾舟敏锐地发现了一件事。
――眼前这个人,和谢九黎从前描绘出来的那个人之间,有着微妙的差别和违和感。
当时谢九黎出门遛狗,顾舟毫不犹豫地对贺孤舟进行了试探。
然后,顾舟恍然大悟:原来,这也不是真正的贺孤舟;而且,这个人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这就像是剧本杀里最重要的那张证据卡,没有它时玩家一头雾水,拿到它时一切水落石出。
心理学上有一个概念叫“霍桑效应”,即当人发现自己正在被观察时,便会有根据观察者、社会取向等等来改变自己行为的倾向。
当喜欢的女生从身旁经过时,男生会不自觉地收起傻笑挺直腰板;知道自己正在被人暗中注视,就忍不住开始耍酷……
如果贺孤舟知道自己也是冒牌货,他就会走进一条死胡同:竭尽全力去接近谢九黎回忆里的“贺孤舟”,然后发现永远也变成不了“贺孤舟”。
顾舟几乎不用背后动什么手脚,只要笑笑说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能让不安的种子发芽。
――虽然最后也被谢九黎发现言语挑拨训了一顿,但顾?虚心接受死不悔改?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后悔就是了。
然后,他就只要很耐心地等着贺孤舟这条底部已经破损的船自己进水、倾覆。
谢九黎打开手机:“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顾舟扫了一眼,见她正在找附近高评价的餐厅。
他想了想,没有再死皮赖脸地跟着谢九黎,而是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是好奇头号情敌的情况才忍不住跟过来的。现在也已经看到,就不缠着你了。”
他笑眯眯地和谢九黎摆摆手,干脆利落地走了。
虽然胆大地一路从国内跟着谢九黎买同一航班来了英国,但顾舟觉得此行还是物有所值的。
他心情愉快地走过廊桥,走去了美术馆里面。
进门不远处就能看到贺孤舟获奖的那一幅画。
顾舟站在画前定定看了一会儿,觉得谢九黎从前说的有一句话还是很真实的。
她说“你练十年也追不上贺孤舟”,虽然提起来严苛,倒是一句大实话。
“还好我没转专业。”顾舟自言自语地道。
一旁经过的画家听见他脱口而出的母语,立刻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好?”
“你好。”顾舟露出营业笑容,“我来这里散心,听说有很厉害的画展就顺便来看了一下――这幅画是真的震撼人心,看作者也是个华国人?”
“是啊,还是个又年轻又帅气的男人。”画家热情地和顾舟并肩站到一起,很自豪地说,“来看过这幅画的人不管来自哪个国家都是赞不绝口,艺术真是没有国界的交流啊。”
顾舟不动声色地和对方交流了片刻,把贺孤舟的近况都套了出来。
“……虽然他不太提,但是大家都看得出来肯定是在谈恋爱嘛。”画家叉腰自得地说,“看看这幅画,如果对方也懂画的话,这简直就是最热烈的表白!”
顾舟笑笑:“那贺孤舟大概是一名非常浪漫的画家吧。”
最热烈的表白?
谢九黎对再热烈的表白也可以无动于衷,因为她是谢九黎。
“对了,你要来画室看看吗?”画家热情地邀请道,“这边大学有借一个很大的画室给我们用,刚刚他们都去了那边,贺孤舟应该也在,要是你过去的话,他应该不会拒绝和你聊天的!虽然我现在还暂时走不开,不过我可以给你指路!”
顾舟露出心动但迟疑的表情:“啊……可是我之后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不知道你们会在这里停留多久?或许之后我再来的时候就能碰见他了。”
大概是处于同乡之情,也可能是因为顾舟高超的社交技巧,画家毫无戒心地把一行华国画家归国的时间、还有住的地址都告诉了他。
顾舟随后礼貌地和对方道别离开美术馆。
贺孤舟其实只差一周多就要回国了。
一个多月没有见他的谢九黎,却连这一周都没有多等就来了英国。
顾舟撇撇嘴,觉得谢九黎对贺孤舟的态度比对以前的他好多了。
这就是货和高仿的区别?
顾舟驻足沉思了片刻,摇摇头向前走去。――他早就不是五年前的那个顾舟,也早就决定不再做谁谁谁的替身。
他就只是顾舟,那个早就被谢九黎看穿了卑鄙本性的顾舟。
按照画家刚刚的指路,顾舟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画室。
他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见到贺孤舟正坐在空白的画布前,一脸沉思的样子。
“你好?”坐在门口的画家不确定地用英语问道,“请问你是来找人的吗?”
“你好,”顾舟眨眨眼用华语回应,“我来找贺孤舟。”
贺孤舟闻声转脸向他看来,神情一瞬间似乎蒙上一层薄薄的阴霾:“……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舟笑眯眯挥手:“借一步说话?”
贺孤舟放下了手中的调色盘,对其他人道:“我出去一下。”
画家们一半正在低头认真作画,另一半也只是应声后好奇地看了他们几眼,然后悄声讨论“帅哥的朋友都是帅哥”。
走出画室一段距离,贺孤舟才停下脚步:“你是一个人来的?”
“你不是心里知道答案吗?”顾舟笑了笑,“我怎么可能特地出国跑来看望你?”
“……她人呢?”
“我也不太清楚。”顾舟无奈地摊了一下手,“你也知道,她那个性格我行我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能是去随便找个广场喂鸽子了吧?”
贺孤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如果你在暗示她和你之间有什么,我不可能相信。”
顾舟气定神闲:“当然了,想也知道我是缠着她一起来的那个人,有了你,她对我这么冷淡,怎么可能邀请我同行?要真是那样,这个点我差不多应该正在和她一起在哪个餐厅吃饭吧?”
“……”
“我是刚刚经过这里,想和你打声招呼,仅此而已。”顾舟笑吟吟地说,“九黎应该一会儿就会来找你了,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吗?”
贺孤舟冷淡道:“没别的话了?”
顾舟摸摸下巴:“你没有表情时还真像时经寒……哦,不对,是时经寒真像没有表情的你。”
他露出灿烂又天真的笑容,边转身边朝贺孤舟挥了一下手,离开时头也没回一下,脚步轻快,看起来心情很好。
贺孤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显示没有任何来自谢九黎的新消息。
他的手指迟疑地在拨号界面停留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拨出去,而是缓缓收拢手指按下了锁屏键。
手机屏幕立刻黑了下去。
顾舟的一字一句其实用的都是阳谋,他也不喜欢说谎,这点还是谢九黎亲口认证的。
贺孤舟从最开始就知道顾舟的意图。
所以,他说谢九黎来了,谢九黎就肯定正在这座城市里,甚至他刚刚察觉到被人注视也不是错觉。
但……谢九黎明明到了这么近的地方,为什么还不来见他?
如果是不想和他见面,又为什么特地飞越半个地球?
如果打电话若无其事地问她现在在哪里,谢九黎并不会说谎。
甚至,如果直接在电话里问她为什么不出现,谢九黎也会告诉他理由。
但贺孤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面对那个答案的准备。
贺孤舟长长叹出一口气,手机挫败地撞在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谢九黎究竟在想什么这件事情,贺孤舟既想懂,又直觉地知道“完全理解”将会是一件届时后悔都来不及的事情。
因为,一切从他拥有意识起的那一刻或许就全部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