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一更】你和我都是另一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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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雾沉简直就像是经历了第二个变声期。

一连数日他都没再被谢九黎放进房间里过,在学校更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给众校友留下了冷若冰霜不爱理人的印象,和顾舟的形象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他这样下去好像不太妙。”顾舟道。

他说这话时,身旁只有谢九黎一个人。

谢九黎看他一眼,没说话。

“我前几天问那个问题时,没想到会最先应验在沈雾沉身上。”顾舟整理着谢九黎一张张摊开散落的画,漫不经心地说,“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谢九黎听出他话里有话,但还是没搭理。

“要是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你留在身边,恐怕做不到和我一样豁达。”顾舟又说。

豁达两个字把谢九黎给逗笑了。

她将水粉颜料涂在画布上,头也不转地警告顾舟:“不要搞事。”

“为什么?”顾舟走到谢九黎身后,双手撑着椅背,声音轻快地发问,“如果我不像贺孤舟了姐姐就打算赶我走,沈雾沉要是不像贺孤舟了,你就打算区别对待?”

谢九黎用笔刷将颜料涂开,淡淡道:“我要是区别对待了又怎么样?”

“……”顾舟在她头顶沉默了一会儿,才笑道,“他是你第一个留在身边的人,果然特殊一点?”

“你们特殊在不同的地方。”谢九黎专心地调整色彩变化,“不要太欺负沈雾沉了,顾舟。就像你说的那样,他不知道内情,我也没必要特地去伤害他。”

顾舟没说话,他伸手把落到谢九黎颊边、有点碍事的头发撩到后面,动作很轻地替她束了个矮矮的马尾。

“也就是说,他就算没有了贺孤舟的声音,你也打算继续为他保留那个房间的居住权?”他温和有礼地问道。

谢九黎终于调出了自己想要的颜色,转头去看顾舟,用画笔末端指了指他:“你针对他的还不够?”

顾舟眨眨眼,失笑地举起双手后退了半步:“我知道了,不会针对他的。只是想到我和他差不多,有点担心到自己身上来嘛。”

一句话的尾音说得又轻又软,像在撒娇卖乖一样。

谢九黎满意地扬眉:“那就好。”

沈雾沉的病来得说巧不巧。

谢九黎终于抓到了任务的最后一个突破点。

……

顾舟一直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同龄人里算稳重的性格了。

无论是学业、社交,还是顾家的事,他全部都能一个人有条不紊、脸不红心不跳地处理得很好。

但自从碰见谢九黎之后,顾舟才发现自己性格里居然也很意外地有会不理智赌气的一面。

谢九黎几乎是明着偏袒沈雾沉。

顾舟翻着校内论坛上的帖子,光是首页就能看见两个争论“顾舟与沈雾沉孰美”的标题。

原本顾舟从来不关注这些,但这次他忍不住点了进去,把两个楼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但其实也没什么用,顾舟从来不需要别人的认同。

他自持聪明,从来都有办法将任何事情推动至他想要的结果。

但大概也正因为从前对什么都可以轻易抛弃、交易、放下,所以等真正重要的事物出现时,他或许也没有资格得到。

天平只有两端,贺孤舟碰不到左边,就只能站在右边。

但谢九黎已经逐渐开始变得不能被抛弃、交易、放下。

顾舟揣摩太久贺孤舟的心理,代入得太多,就像是一名入戏过深的演员,逐渐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他开始想取代谢九黎心中的“贺孤舟”。

……反正,那个“贺孤舟”也根本不存在,只是一个完美、但就连谢九黎自己也碰触不到的影子。

顾舟手中并不缺筹码。

他手握最多的情报,甚至如果顾舟愿意,他甚至可以在最开始就联和沈雾沉一起把时经寒率先挤出战局。但顾舟没这么做,他自负地想要一场孤胜。

沈雾沉、时经寒,都不能真正给谢九黎她想要的。

只有他才可以。

下课铃响起时,顾舟收起手机?,和室友道了个别:“我找沈雾沉有点事说,不跟你们一起去食堂了。”

室友一把拉住他:“那你和沈雾沉去食堂吗?帮忙带个饭吧!”

顾舟略一思索,摇摇头:“不去食堂。”

食堂人太多,有太大的风险被拍到。

校内论坛虽说只有航大的人才能浏览,但雁过留痕,说不定谢九黎就会看到照片。

顾舟习惯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不想留下事后可能会暴露自己的痕迹。

他和室友道别,又给沈雾沉直接打了个电话。

沈雾沉当然不乐意接顾舟的电话,晾了他许久。

顾舟耐心地等了许久,觉得电话即将自动挂断时,才被对面接通。

“我有一件和谢九黎、和你、和沈家都有关的事情要告诉你。”顾舟往和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道,“能解答你长久以来的疑惑,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沈雾沉没有说话。

但也没有切断电话。

顾舟笑了起来:“如果感兴趣的话,到人工湖的跳水桥来说话吧,那里没什么人。”

沈雾沉安静地挂了电话。

顾舟背着书包绕过小半个人工湖,到了被学生们戏称为“跳水桥”的地方。

因为是个很适合拍照的开阔高点,人工湖的这一段水位也不高,年年都有毕业生在这里穿着学士服从桥上往下跳着拍纪念照,算是个校内的名景点,不过平时没什么人特地跑来跳湖,所以很安静。

顾舟摧残了一旁的柳枝编了个环,在自己头顶戴了一下试尺寸,又估摸着谢九黎的头围往里收了一点。

他编到要收尾的地方时,沈雾沉正好到了。

“来了。”顾舟抬头笑笑打了招呼,还是温温和和的,“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和谢九黎有关的什么事。”沈雾沉哑声打断了他没有意义的言语拉锯。

顾舟眉眼弯弯:“就是谢九黎那间画室,从前不是很秘密吗?你没有好奇过里面藏着什么?”

沈雾沉没有回答,他直直站在那里,冷冰冰地隔着两步左右的距离盯着顾舟等待下文。

“哦还有时经寒,”顾舟垂眼去将柳枝做成的冠收进尾去,“你没好奇过,为什么谢九黎只画他,不画你和我,也不出去画什么风景吗?”

完成最后一步的同时,顾舟抬起头来,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你和我,还有时经寒,都是另一个死人的替身。

“谢九黎的旧画室里,全都是那个人的画。时经寒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我这么说,你应该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为什么谢九黎从来只让你念书给她听?为什么你说嗓子不舒服,谢九黎会那么紧张?”

顾舟慢条斯理地说完,停下来观察了一下沈雾沉的反应。

除去握住双肩包背带的手上指节微微泛白以外,沈雾沉看起来异常冷静。

他低声道:“她已经烧了。”

“那些旧的画吗?对,还是我帮忙烧的。”顾舟点点头,“因为――你也能想象,如果时经寒看到的话,应该不会乐意接受她的帮助吧?”

他说着,直接把手里编了好一会儿的柳条环往河里一扔,溅起了轻微的水声。

“但是,谢九黎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人。”顾舟叹着气说,“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

沈雾沉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自己的喉结位置。

“你喜欢谢九黎吧。”顾舟观察着沈雾沉的神情变化,将对方的窘然收入眼中,勾起嘴角,“那只能祈祷你自己这一次确实不是什么大病了。”

沈雾沉皱眉,倔强地紧紧抿住嘴唇。

过了几秒,他却又微微低下头去,隐忍地发出了两声抑制不住的咳嗽声。

“你和我是竞争对手,本来不应该告诉你这件事,但还有一个原因。”顾舟耐心地等待沈雾沉停下咳嗽,才继续说道,“我有点担心谢九黎的精神状况。”

沈雾沉按捺住喉咙里的痒意直起身:“她怎么了?”

“谢九黎……”顾舟欲言又止,停顿了片刻才道,“她有时候似乎分不清我们和那个人的区别,有时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有时又觉得他还活着。我咨询过专业人士,这种认知混淆是精神疾病的病状之一,但粗暴贸然地打破这种认知混淆又带有相当的危险性――我不敢刺激她,担心会激起严重的后果。”

沈雾沉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极度的不信任与审视。

但顾舟一点也没有动摇,他接着说:“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在只有你和我的时候,我一个人足以安抚谢九黎;现在多了时经寒,事情变得复杂了。她也需要你的帮助。”

沈雾沉站在那里抿直嘴唇听完了顾舟的发言,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顾舟坦然地和他对视:“虽然你我想要一样的东西,但谢九黎的健康和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我会自己查证你说的是不是实话。”沈雾沉冷冷地扔下这一句,然后转身就走。

被丢在原地的顾舟笑笑,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第一,沈雾沉知道了他是贺孤舟的替身。

第二,沈雾沉就算确认这一点,也不会暴露给谢九黎。

顾舟并没有说任何一句谎话,沈雾沉即使去找证据,一切蛛丝马迹都会贴合他刚刚的发言。

最难的第一步走好,第二步就立刻变得很简单。

只要让沈雾沉接受不了自己被谢九黎当作替身的事,他就会自己离开了。

一旦离开,他就失去了竞争力。

至于沈雾沉或许能接受谢九黎的欺骗?

顾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又理智地将其在脑中划掉。

沈雾沉的性格,顾舟做过系统分析。

沈雾沉敏感多疑,本来就不是一个容易信任他人的人。

谢九黎好巧不巧,因为一次出手相救和之后的庇护,得到了他那脆弱又来之不易的信任。

一个人若是在完全清醒理智的情况下,自愿去当另一个人的替身,逐渐被另一个人的影子包裹蚕食……那已经是一件令人浑身难受的事,顾舟经历过一次,他在过去的人生里甚至还一直是个理智派;

但如果是在得到足够的帮助、照顾、偏爱以后,再得知这一切都是因为另一个人而来,不甘与愤怒能瞬间烧穿任何人理智。

――就像沈雾沉现在这样。

顾舟在今天翻牌的原因也有这一点。

时间拖得更久,沈雾沉对谢九黎越陷越深,说不定就会走到甘当替身的地步。

那就拔不掉这颗棋子了。

……只能说,沈雾沉的病来得实在天时地利人和,顾舟要是抓不住这个机会,他就不叫顾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