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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九黎不知道其他人失忆之后是个什么感觉。
但她的失忆显然非常特殊,因为现在她满脑子记得的只有一个人——贺孤舟。
从贺孤舟六岁到他二十三岁,一清二楚。
【你记得吗?还记得吗?太好了!!】脑中的声音欣喜若狂,【那我就能节约很多解释的时间了,简而言之,你接受了我的任务,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能复活你的男朋友!】
谢九黎不置可否:“贺孤舟已经死了三年。我失忆前蠢到相信他能违反科学地复活?”
在她脑海中和她对话的这个声音是醒来后才出现的,自称“系统”。
谢九黎搭理这个可疑玩意儿的原因只有一个。
即使不理它,它也能肚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系统沉默了一下:【是你说死马当作活马医的。】
谢九黎虽然失忆,但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是自己的性格,于是点点头:“然后我是怎么失忆的?”
系统又沉默了一下:【穿越着陆的时候出了点故障,本来是只有概率%的故障……】
谢九黎略一思索:“那你们没有故障补偿吗?就像游戏里的那样,游戏出了b,总要发几十个圣晶石给全服玩家作为补偿吧。”
系统对这个要求猝不及防:【请稍等,我去申请一下试试。】
它申请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规规矩矩地播报:【玩家可以从以下几项中选择一项作为故障补偿:一,只能在本世界使用的大量物质财富;二,对于……】
谢九黎压根没听后面的内容:“我选一。”
刚才系统早就说过,她来到这个世界不仅一穷二白,身体也是系统造出来的仿生人。
除了一个刚刚生成的合法身份外,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没钱寸步难行,这种情况下当然是选一。
系统麻溜地兑换了奖励。
于是谢九黎名下顿时多了两套房产三辆车一个银行账户外加一只看起来款式新潮的手机。
她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突然出现的手机,手指像是玩耍似的抚过边缘和圆角。
【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多相信我一些?】系统热情地询问,【我真的可以帮助你实现愿望,复活你的男朋友!】
贺孤舟。
谢九黎在舌尖翻来覆去地把这个名字念了几遍,这个简简单单的行为却仿佛是在自虐,无形的刀子在她胸口来回捅出好几个漏风的大洞。
她还以为,贺孤舟走了三年,自己早就已经走出来了。
原来没有。
沉默了半晌,谢九黎才把手机放进口袋里:“任务是什么?”
系统的声音很高兴:【这是带解密性质的任务,主系统没有告诉我耶。】
“……”谢九黎温和地进行辱骂,“有没有人说过你真是个垃圾废物小点心?”
系统很不服气:【但我现在有一个任务地点,建议玩家立刻前往。】
谢九黎的手机适时地响起了提示音。
她掏出手机点开新推送,地图里面果然已经显示了一个目的地。
谢九黎这会儿正坐在一处公园旁的长椅上,她不急着起身,而是先查看了手机里的软件。
通讯录当然都是空的,社交软件全部没有注册,但移动支付已经绑定了一张银行卡。
于是谢九黎下了个打车,叫车前往目的地。
坐在长椅上等车时,天上好巧不巧地下起了小雨。
谢九黎慢悠悠走到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把伞,出店门正好上车。
这个世界太真实了。
无论是叫到的这辆车、刚才的便利店,还是这会儿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的大雨,看起来都和从前的世界没有差别。
甚至这个世界里也没有贺孤舟。
“……即将抵达终点,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下车时……”导航的女声提示将谢九黎从沉思中唤醒。
她抬眼去看窗外,只能透过车窗玻璃和水痕依稀看见外面似乎是一处条件不错的小区。
女司机回头关心地提醒:“姑娘,雨这么大,小心一点啊。”
“谢谢。”谢九黎微微颔首道谢,打开车门撑了伞。
刚才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这会儿突然就有了暴雨的架势。
下个车的功夫,谢九黎的小腿就被打湿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上的行人所剩无几,路灯下的几个身影也都撑着伞走得匆忙,像是赶着回家。
谢九黎看了眼手机地图,转了转手机去找那个系统给的终点。
手机的顶端正对向了一盏橙黄色的路灯,和路灯下被淋得浑身湿透的少年。
少年的头发半长,发梢湿哒哒地黏在后颈上,即使浑身狼狈,侧脸看起来像是从游戏里走出来似的那么漂亮。
明明是足以出道换得少女们歇斯底里尖叫的颜值,却跟流浪犬似的在路灯底下淋雨。
谢九黎确认过手机显示的坐标就是在少年所在的位置,将手机收了起来,站在原地问:“然后呢?”
系统很震惊:【这样的美少年显然正在落难,你居然不上前替人家撑伞问问别人有什么困难之处吗?】
谢九黎无动于衷:“这是任务吗?”
系统被噎了一下:【这是探索型任务,你得做出行动以后才知道结果。】
谢九黎这才举步往少年走去。
虽然系统看起来自己也稀里糊涂的,但谢九黎揣摩了几个可能性。
下一步的线索肯定就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系统有一点说得没错,上前和他说话互动总是没错的。
谢九黎走到路灯旁时,发现少年比她还高上半个头。
她抬了抬手臂才把伞罩过少年的头顶:“离家出走?”
少年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出回答。
他长得那么精致漂亮,从鼻头到睫毛尖都像是女娲精心捏出来的,可浑身上下却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
谢九黎又近距离地观察了他几眼。
穿的是简单的白衬衫和黑长裤,被打湿后紧紧贴在身上,在路灯的光晕里隐隐透出曲线和肤色,就连手腕上的伤痕也……
谢九黎思绪一滞,低头凝视了一会儿才敢确信自己的眼睛。
朗朗乾坤,法治社会,这个漂亮少年的两边手腕上居然都有一圈伤痕,看起来像是被手铐或者绳索什么东西束缚住后奋力挣扎留下的痕迹。
但或许是长相和肤色问题,那红痕在他身上反倒加了两分特别不合时宜的美感。
谢九黎很冷静地在心里问系统:他是逃犯?
系统弱弱地:应该不会吧,我们很注重玩家人身安全的。
谢九黎还在思考该拿眼前人怎么办的时候,少年已经抬手挡开了她的伞,转头外旁走去。
还是一个字也没说。
谢九黎稍稍加快脚步跟上去,不容置疑地扣住他的左手腕,拇指快速地在伤口上抹了一下。
指腹擦过冰凉的皮肤时触及到小小的、像倒刺一样的皮屑,谢九黎立刻就确定那不是什么化妆效果,而是真的伤口。
也就这么一瞬,少年就回身反应很大地啪一下挥开了她的手,面露厌恶之色。
谢九黎的手背被打得生疼,不由得微微皱眉,说道:“一般这种情况,我是应该立刻报警的。”
其实她心里已经在打算这么做了。
警察一来,这个年轻人必定能得到帮助,无论他的伤是怎么来的,任务总会给出反馈。
对于什么都没有公布的解密任务,总要反复试探一番才能试探出规则来。
容错率,奖励,惩罚,算法……三次以内的失误大概率是会被容许的。
而且遇到困难找警察本来就是大家都应该做……
“我不是罪犯。”对面的人突然开口,声音一瞬穿透周围所有嘈杂雨声。
谢九黎在他说话的瞬间就倏地抬起了头,脑中有那么两秒是一片空白。
即使谢九黎已经有三年没有听见过贺孤舟的声音,她也能刹那判断出来。
——这个人的声音,简直和贺孤舟一模一样。
这个认知迅速在谢九黎胸口的空洞里扎根发芽,开出一朵小花。
少年苍白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倔强地和谢九黎对视着重复了一遍:“我不是罪犯。”
谢九黎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那你要告诉我,这是你和对象道具玩得太嗨不小心留下的伤?”
少年皱着眉,看起来对这个话题很反感:“不是。”
谢九黎往前迈了一步,又把他护进了伞底下。
只凭这把和贺孤舟一样的声线,她就能立刻对少年生出爱屋及乌之心。
贺孤舟什么都好,跟他沾上边的当然也都是好的。
少年的眉皱得更紧了。
他正要开口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和溅水声,间或夹杂着男人的骂骂咧咧。
“——他身上除了一身衣服什么都没有,肯定跑不远,就在这附近分开找!”
少年神色一肃,转身就跑。
他的速度虽然迅捷,但还是引起了不远处搜寻的人踪迹,他们立刻接二连三地追了上去,从谢九黎身旁一阵风似的刮过。
谢九黎慢悠悠地朝着他们一追一逃的方向前行,走了没多远就碰见他们一行人返回。
逃跑失败的少年被一群汉子围在中间,逃跑的每一条缝隙都被堵得严严实实。
谢九黎还在寻思怎么救人时,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后车窗降下以后,里面出现的是一个男人的脸。
男人不耐烦地看着少年:“总算找到了,把他送回去看好,明天就送到李总手里。”
他的话音刚落,少年就冷冷地问:“你怎么不把自己洗干净送到那个女人床上去?”
男人的面色顿时一冷,他直接将手中的咖啡杯从车窗里扔出去,砸中了被两个大汉扣住手臂、无法躲闪的少年胸口。
谢九黎看着咖色污染大片少年的白衬衫,尽管暴雨很快冲刷走大多数色彩,她仍然看着觉得有点不爽。
尽管那不是贺孤舟,也是有着和贺孤舟一样声音的人。
更何况眼前上演的是这样丧病的人口买卖现场。
谢九黎撑着伞上前两步,偏头问少年:“他把你卖了多少钱?”
“这是什么人?也是被你的脸勾住的富婆?”车里的男人嗤笑地说,“沈雾沉,你以为什么人都出得起那个价格吗?”
谢九黎不理会车里的男人,她的视线始终落在少年脸上,询问他的意见:“反正最差也不过是给人做宠物,不如来我这里怎么样?”
……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沈雾沉都以为谢九黎在那个大雨瓢泼的晚上一掷千金、出手相救的理由,真的是像所有人说的那样,对他一见钟情。
他既为此窃喜不已,同时又深恶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