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日黄昏,无家更无门。举杯知心友,落魄酒为尊。长夜漫无痕,诗书满经纶。歌存浩气,潦倒君子魂。
我极少吟诗作对,只不过今日看着这落日余晖的景致,心情极佳,就对着夕阳一气呵成地大吼了起来。
而后,满意地拍了拍手,继续席地而坐喝着我的小酒。
“你居然还会写诗?真是小瞧你了。”阿葎从小巷子的另一头向我走来。
我坐在小庙破旧的台阶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简直已经分开了,这种感觉大概就是舒坦吧。
这小庙荒废多年,却隐于商国国都喧闹的市井之中,由于失了香火,被人遗忘多年,倒是偶然间被我发现,成了我的安乐窝。只不过,不能让商行渊知道,不然,他肯定会觉得商家薄待了我,因此生出不愉快,实非我所愿。
阿葎的到来,我并不惊讶,这小子是妖族,无论我躲哪去,他也是有办法寻到我的。我猜,他此刻定然是做个传信使者,替公主来给我传信的。
想到公主,不禁一笑,我不明白我是哪里吸引她,一想到这么美的美人竟然偷偷喜欢我,我实在有点消受不起。
只见阿葎十分不爽地掏出了一封花笺,上面是商国王族常用的图腾纹饰——一朵悄然绽放的曼月兰。
打开了信,公主娟秀的笔迹映入眼帘,用词特别文雅,我嘿嘿一笑,心说,公主在外人面前高贵美好,我可是见过公主杀人的,所以就不能言简意赅,长话短说吗?
不过信我还是看明白了,约我一会去有间客栈的后巷一叙。我有点无话可说,相比之下,我还是很希望在有间客栈的雅间,喝喝小酒,摸摸公主的小手,这才是正确的发展。那阴暗潮湿的后巷,我还真不太想去。
见我面露不情愿,阿葎一把揪起我的领子,威胁我:“你要是敢失约,我就把你浑身上下的骨头一寸寸打碎,让你真的变成一摊烂泥。”
我用力挣开他,说道:“公主大概是问我商行渊的事,你大可跟来听一听。”随后,向他来的方向走去。我知道阿葎喜欢公主,说这话纯属打击他,反正他也没看出来公主的真实想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商行渊,对不住你,你就替我挡挡吧。
“她就那么在乎商行渊?”阿葎问。
我决定再添一把火,于是停下脚步,嘿嘿一笑,说:“公主三番五次约我出来,三句话不离商行渊,难道还有别的意思?”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有时候真的太羡慕商行渊了,不仅是商国第一幻术师,而且还有伯母那样的好母亲,商云那样顽皮可爱的弟弟,你倒是大方,愿意跟他分享这份亲情,换做是我,也许会因为嫉妒他占有这份亲情许多年而不愿意分享的。”
阿葎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奇怪,
目光中多了很多复杂陌生的情绪,我下意识地觉得危险,转身想跑。
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后脑遭到重击,眼前一黑,与这个世界暂时告别了。
什么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折磨?
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是。
当我醒来,双手被铁链吊在半空,双脚离地,身处在完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不知时间,不知现状,那种深深地不安足以使人崩溃。
我现在在哪?我不知道,也没人回答我,恐惧支配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的墙上有个小孔,透出一丝光亮,我十分欣喜若狂,贪婪地盯着这一点点的光,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心思也开始顾及一些与现状无关的事了。
比如,商国的秋天。
商国的秋天,白日里,秋高气爽,而太阳一落山,天气就变得让我难以忍受起来。
夜晚,又是异常的闷热,潮湿的空气在胸腔中交换,使我极为不适的咳嗽了起来。
我动了动,束缚在身上的铁链也随之发出沉闷的响声,被囚禁了七天,我只能从对面墙上的小孔中区分日夜的变化,这大概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七天,如果没人来救我,我唯一解脱的方式只有死。想到这,我自嘲地笑了起来,希望商行渊能在我死之后找到我,最好还能把我埋在一个山清水秀,风景优美的地方,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不枉此生了。
虽然我想的很通透,但是这么死了,我多少还是很遗憾的,在此之前,春恩楼的花魁娘子约我一叙,互诉相思之苦,看来我要辜负美人了。
想到这,我哼起花魁娘子常唱的小曲,不知道是哪个半吊子书生写的,虽然词曲蹩脚,但配上花魁娇媚的嗓音,我还是很喜欢的。月沉西江路,寂寞同等闲。花繁急带雨,料峭复春寒。闲看孤山远,幽然木森森。且将前尘掷,莫负美人恩。
“你还有力气唱小曲,看来我是来早了。”商行渊像一丝雾气般从小孔飘了进来,落在地上凝结成人形。黑衣黑发,面无表情,全身唯一显眼的就是瘦削的腰间扎着的一条暗红色腰带,尾部坠着两个小巧别致的铃铛,只不过这铃铛的内部早就被我拿松脂封上,再也不响了。这样的商行渊再配上我买的这个活泼的腰带,显得他比较俏皮。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锁着我的铁链上,目光在我的手腕处停留片刻,说道:“这铁链是加持古道术锻造而成,我没钥匙,打不开。”
“要不然把手砍了吧。”他说着,竟然真的掏出了刀来,开始在我手腕处比划,“我……”我刚说了一个字,只觉得胸口仿佛被重拳一击,麻痹感快速传遍全身,浑身的骨骼肌肉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来,如同被巨石碾压一般,疼痛反复冲击着身体,但我的意思却十分清晰,脑海中渐渐出现一种躁动不安的烦
恶感。
我不知道此刻我在商行渊眼中是什么样子,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救我!”他露出一丝不忍,却伸出手来,我眼前瞬间一黑,整个世界安静了。
再次醒来,外面的天刚蒙蒙亮,手腕处疼的好像断掉一样,“商行渊,我的手呢,你不会真砍了吧!”我哀嚎了起来,他一脚踹开门走了进来,抓起我的手腕说:“还在呢。”我一看还真在,就想活动一下手指,却发觉十分艰难,基本是动弹不得。
我抬起手臂,问:“这样还有救吗?”
商行渊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我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盯了许久直到我昏昏欲睡,也没看出他表情有什么变化。
“你只是被铁链吊的太久了,血脉运行不畅,过几天就好了。”商行渊一边给我的手推拿,一边说。他黑眼圈很重,唇边都长出了胡茬,看得我一阵心酸。
于是我郑重其事地说:“我真的是末代神王后裔,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可以帮你。”他神色一黯,放下我的手,抚过自己衣服领子上繁复的花纹,那代表了他商国第一幻术师的身份和他与这世间所有的羁绊。
“我信你,但是我还没做好决定。”商行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略带惆怅的波动。
我在鸿蒙大陆流浪的时候,曾在许多废弃的庙宇中栖身,里面的神像千姿百态,却大多年久失修,破败不堪。
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神像的表情,或者慈悲,或者凶恶,但最终展现的却是虚无之神对这个世界的冷漠与疏离。
商行渊就像这些神像带给我的感觉,遥远而且不真实。即使此刻他的内心情绪千回百转,然而流露出来的情绪却只有万分之一。
“国君因为什么抓你?”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随及很专注地盯着商行渊腰带上的铃铛,并试图用手去拽,结果自然徒劳无功。
他拍开我伸向他的胳膊,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打开,将其中的东西倒在手中,里面竟是一粒粒圆润饱满的金豆子。看得我心花怒放,两眼放光。要不是我的手没有知觉,这些东西早就进了我的口袋。
商行渊问我:“喜欢吗?想要这些吗?”
我吞了吞口水,使劲点头。
他破天荒地做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说:“那你今天用手把这些豆子都放进袋子里,这些就都是你的。还有国君抓你一次,就会抓你第二次,他的目的我现在想不到,我得慢慢查,这些天你就待在这抓豆子吧。”
他站了起来,将衣服的褶皱展平,然后走了出去,我看着面前的金豆子陷入了沉思。
这代商国国君是上代国君的私生子,其母不可查,势力微弱,然而他却在众多王子中脱颖而出,继承了国君之位,这其中关系与商家密不可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