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夜色很美,往来的花船上乐声袅袅,如瑶池春曲回响。
秦牧与陶泽、李元坐在画舫的甲板上,对酒闲聊。
说起自家的往事,陶泽神色有些黯淡:“先父过世得世,当时又值明末乱世,幸好有李府收留,家母在李府做了个奶娘,总算艰难地支撑了下来,七岁时,我开始陪着李公子读书,李公子当时喜欢欺负我,还记得那时我几乎每天都被他欺负得哭着回家,我跟我娘说,我不想去了,我娘打了我一顿,说要是我不去,不好好读书,她就再也不要我了。
后来我才知道,李公子其实心很好,他只是喜欢捉弄我而已。他那喜欢跟人斗蟋蟀,不过他爱耍赖,赢他的人很少得到过他的钱;
十一岁那年,我娘病了,没钱就医,我去找了一夜,才找到一只蟋蟀,想赢点钱给我娘买药,可是别人都知道我没钱,没人愿意跟我赌,最后只有李公子愿意跟我赌,而且输之后,第一次没有赖账,把钱给了我”
一旁的李元听到这,有些尴尬,听不下去了:“陶泽,我爱耍赖?你胡说什么!还有,我什么时候输过钱给你?我会输”
“其实我知道,李公子当时是故意输给我的。”陶泽笑了笑,接着说道,“我自尊心强,从不接受别人的施舍,十三岁开始。我娘时常犯病卧床不起,家里没米下锅了,更别提给我娘看病了。
那个时候。我特别恨李公子,因为他不但天天捉弄我,还经常打我一顿,打得鼻青脸肿的,还威胁我不准让他爹知道。
我心里不甘,他越是这么,我就越要去找李员外理论。李员外每次都会打李公子一顿,同时赔我一些钱。
每次过后。我都在想,这下好了,李公子应该不敢再打我了,可是没过几天。他又找上来狠揍一顿
现在回想起来,家里最艰难的那段时日,竟然是靠我挨揍撑过来的,只是当时没想通。我非常感激李公子,为了让我娘治病,他陪我挨揍了那么多回。”
秦牧听到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对李元道:“有些人就是欠揍,不是吗?哈哈哈”
李元外表很帅气。跟着笑道:“秦兄说的对,有些人确实欠揍,要是我娘没钱看病。我跪也要去跪人家”本来还在大笑的李元,说到这,笑声一收,神情怪怪的,端起酒来对秦牧说道,“秦兄。请。”说完他自己猛灌了一杯。
秦牧陪着他喝了一杯,也没有多问什么。
最后却是李元忍不住说道:“我娘生我的时候。失血过多,落下了病根,我是吃他娘的奶长大的,九岁的时候,我娘不在了,陶婶来带我,我至今还记得她抱着我,看着我的眼神,就象我娘在看我”李元的喉结上下涌动了几下,吸了吸鼻子,端起酒来又向秦牧邀饮,一杯酒下肚,他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情。
秦牧转个话题道:“李老弟这次进京,可是要参加明年的春闱大考?”
李元挠头笑道:“秦兄说笑了,我哪是那块料,连童生都没考到,我这次进京是来看看家里的漆器店。不过他是,秦兄别看他一身破烂,他和我正好相反,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秦兄要是想找人探讨学问,找他,别找我。”
说实话,秦牧倒有些喜欢这个李元了,他很干脆地答道:“我的学问也不行,探讨学问就算了,哈哈哈”
三人聊了一会儿,秦牧随口问道:“对了,我听说朝廷在你们遂安县试点什么医疗保险,陶老弟,方才你提到令堂身有贵恙,如今可曾得免费医疗?”
一提起这事,陶泽感慨万千,先是向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才说道:“说起此事,便不得不感谢当今陛下了,要不是陛下推出这医疗保险的善政,并在遂安率先试点,让家母得到免费医治,在下这次也没机会进京参加春闱了。”
“哦。”秦牧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陶贤弟对这什么医疗保险应该很熟悉了。我正好奇,朝廷要实施这医疗保险,到底能不能成,这可是大事,京中对此事也正热议不休呢。”
陶泽正要说话,李元抢先道:“秦兄,这事你别问他,问我,陶婶虽然是在官立医院把病治好的,他也知道一点,不过其中的道道,他知道的未必比我多。”
秦牧一听其中有道道,顿时来了精神,立即问道:“李贤弟,这其中还有什么道道?您给在下说说吧。”
“哈哈,秦兄,你还是叫我老弟吧,亲切。”李元哈哈笑道,“这次陛下提出医疗保险制度,初衷肯定是好的,可谓是千古明圣,敢为天下先。但这事我看有点悬。现在只在六个州县试点,朝廷派人看着,尚且存有猫腻,一旦在全国铺开,那恐怕朝廷不用几年,就会被这制度拖得喘不过气来。”
“说说,李老弟快详细说说。”
“本来呢,有些人得些小病,根本不用就医,休息几天也能好;如今一实行这医疗保险,大家看病都不要钱了。这样一来,那些真病了的就不说了,那铁定是要去就医,而且要用最好的药;没病的,呵呵,有些人也会装病去蹭点药;
秦兄怕是不知道,这每种病啊,通常都有几种治疗方法,有时便宜的普通药,也能医好,只是时间稍长点。
但如今大家都想用偏贵的好药,反正不要钱嘛,医院里的郎中也偏向于给患者开好药,一来,好药治愈快,可以大大减轻患者过多给医院造成的压力;二来,好药治疗效果好,郎中能赢得别人的好口碑;
特别是那些有钱人家去就医,郎中肯定是要开最好的药的,这有钱人家看重的是身体,而不是钱,郎中把他们迅速治好,有钱的患者感激于心,少不得会送些好处,这一来二去,便少不得有些私底下的交易,以现在的监督机制,根本防不胜防。
秦兄试想,你怎么防?朗中开什么药,那是他们说了算,朝廷总不能预先加以规定什么药不能用。甚至有些郎中可能会与外人事先串通,没病也去骗医骗药;
你想啊,有没有病是郎中说了算,他说有病就是有病喽,开点人参之类的名贵药材,到外面一变买,这钱不就落到自己口袋了吗?
现在只是在六个县试点,这种现象还不多,但在下也保证,一旦在全国铺开医疗保险制度,诸如此类的事,绝对是普遍存在,防不胜防,如此一来,朝廷就要支付巨额的医疗费用,导致国库不堪重负。
陛下是圣明君主,爱民如子,出此善政,然而一旦将来实施不下去,此事恐怕反而会累及陛下圣德。”
秦牧听完,不禁有些自嘲,端起酒杯自饮了一杯。
陶泽摇头道:“李公子的话,我不能完全苟同,李公子说的这些事,确定存在,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防止。”
陶泽是医疗保险制度的受益者,他力推这项制度不足为奇,秦牧有些索然地问道:“不知陶贤弟对此又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倒是有些愚见,在下觉得陛下仁心圣德,推出这项仁政,将会让无数百姓受益。实不应因噎废食。其实只要规定,普通的小病,不包含在免费医疗之内,就可以大大减少国库的压力。
另外,在下觉得还可以把医与药分开,医院只负责开方,至于抓药,另设机构管理,切断郎中营私舞弊的渠道。”
有意思,有点意思了,秦牧听到这,不禁频频颔首,“陶贤弟,请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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