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六年,再次踏进熟悉的房间,宋一一感慨万千。
这个她闭着眼睛都能自由行走的房子,就是她多年以来心心念念的地方了。
她像个久别故里的老人家,手指轻轻抚在桌椅上,感觉着那熟悉的质地带来的回忆。
梁又西自从进门口,就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再也没出来,宋一一也无所事事,深吸了一口气,也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像是推开了时空穿梭的大门,眼前的场景让她瞬间热泪盈眶。
墙上贴着的周杰伦海报,书架上码成一排的专辑,书桌上的格子桌布,床头上那个粉红色顽皮豹,衣柜上杂乱的贴纸,窗台上那瓶英雄的蓝墨水,床脚下垫着的那块小瓷砖。
一切都没有变,除了时间带来的微微泛黄,一切都跟十几岁时一模一样。
她顺手拿了一盘磁带,安静摆放了这么长时间,磁带盒上竟然一点灰尘也没有,很明显,是有人精心的擦过,而且不止擦了一遍。
打开第一层抽屉,当年最宝贝的随身听还原封不动的躺在里面。
随身听的旁边是她高中时的学生证,她拿起来看了又看,自己微胖又稚嫩的脸,显得那么陌生又亲近。
窗台上摆着一株含羞草,看它枝繁叶茂的程度,已经栽种了很多年。
她用手指轻轻碰一下它的叶子,它便像个娇羞的姑娘,羞答答的收了起来。
那瓶蓝墨水,也没有落灰,她顺手拿起来,里面的墨水早就干了,瓶身上的标签也已经严重风化,只剩两个硕大的“英雄”还隐约可见。
她翻过瓶身,果然,瓶底还能依稀看到当年用小刀刻下的三个字“宋一一”。
那是梁又西刻的。
打开一旁的衣柜,衣柜的门还是发出难听的吱呀声,但此刻听来也尤为亲切。
里面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挂着,从她高中的校服,体育课的运动服,再到第一条连衣裙,第一条牛仔裤,一件不落,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她好奇这香气从何而来,翻了翻,果然,在衣柜的底部放了几颗留香珠。
她拿出高中时穿的那件睡衣,拿着床头的浴巾,准备去洗个澡。
经过梁又西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刻意听了听,他的房间安安静静,大概是睡着了吧。
推开浴室的门,总算发现了家里不一样的地方。
以前的浴室太老旧,所以浴室重新装修过,原本放了个老旧浴缸的地方,如今改装成了玻璃淋浴间,地上的瓷砖是崭新的,但很明显,挑瓷砖的时候没有考虑到防滑的问题,稍微沾点水,地上就有点打滑。
大概是终于有了归属感,莲蓬头的热水一打在身上,疲惫感就席卷而来。
氤氲的水雾,让她的防备一点一点卸下来,露出本真的脆弱。
她回家了。真好。
直到真的回了家,她才觉得,自己流浪在外的六年,仿佛只是自己一场漫长的离家出走。
她在外面吃了苦头,尝了百味,才抽抽嗒嗒,吸着鼻涕,回家投奔安全感。
好在她收获了家人最大程度的宽容,她无需跪地求饶,就被完完整整的接纳了。
她带着满身的灰尘和时间的碎屑,回到了这世上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再也没有寒夜孤冷。
再也没有求生无能。
再也没有突如其来的恐惧。
再也没有烧红了天的大火。
她洗了个漫长到不能再长的澡,擦干了头发从浴室出来时,发现梁又西正站在冰箱前发呆。
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会,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冷冷淡淡。
梁又西已经换了衣服,估计也是回来的太匆忙,家里没有合适的衣服,他穿了一件老梁的格子衬衫,套了一件高中时候的运动长裤。跟他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和过分张扬的发色,显得特别不搭。
见宋一一出来了,他拿了一瓶分装的卸妆水就进了浴室。
浴室里是宋一一刚刚洗过澡留下的沐浴露的味道。
他有些不适应的皱了皱鼻子,对着镜子,非常熟练的开始卸妆。
但妆卸了一半,放在一边的卸妆水却不小心洒了。
他看着洒了一地的卸妆水,和卸了一半的眼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翻了半天洗漱台,很明显,老叶是没有卸妆水这种东西的。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尴尬的脸,突然有些气恼。
是因为她回来了吗?
他的一切开始变得不顺。
先是进房间时被房门挤到手,再是抽烟时被打火机烧到嘴,接着是找衣服时拉坏了抽屉,如今想要卸个妆,都一塌糊涂。
他坐在一旁的马桶盖上想冷静冷静,可是鼻腔里满满都是她留下的味道,让他越来越没法冷静。
六年前,在他毫无准备的境况下,她一走了之。
六年后,她又故技重施,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天而降。
他的心,早就像一块被时间风化了的塑料,从原本的鲜艳色泽,变成了如今这般苍白脆弱。
可是为什么她一回来,这块岌岌可危的塑料,就一副无惧生死的样子,想要贴上去,想要靠近她呢?
又或者,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为了这些年的心有不甘,他想要一个自己为什么被判了死刑的答案。
有了这个答案,他就能真正从心牢里解脱吧。
他收拾自己的情绪,拉开了浴室的门。
正对上拉开房门走出来的宋一一。
她已经换掉了刚才的那件旧睡衣,穿着高中时代的一套校服,大概是被撞见偷穿校服,她尴尬的冲他笑了一下,快速往大门口走去。
梁又西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跟着她。
她在鞋柜里翻了一会,很快找出了一双当年的布鞋,快快乐乐的穿上,就要出门去。
“你干嘛去?”
大脑再三警告自己不要跟她搭话,但嘴巴却比大脑运转的速度来的更快。
“去趟超市。”宋一一晃了晃脑袋。
“帮我带瓶卸妆水。”梁又西生硬地说。
正准备出门的宋一一听了这话,回头仔细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梁又西的脸怪怪的。
她玩心大起,立刻三步两步跑回梁又西跟前,仔细打量他的脸,看的梁又西尴尬不已。
“离我远点。”于是只能用最冰冷的语气警告对方保持距离。
“要一起去吗?”宋一一突然发出邀约。
梁又西指指自己的脸,意思是这个脸怎么去。
宋一一低头从自己的包里找出一包卸妆湿巾,抽出一张,认真的折成正方形,举到梁又西面前。
“低头,你这么高我怎么帮你卸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