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冬日阳光带着几分暖意,温柔的透过车窗玻璃落在了许久没有接触外界的季潇身上。
厚重的云堆在湛蓝天空上,季潇听家里的小女佣说,今年的初雪来得比往年都要早,不少人都在期待,就连车载广播里也在讨论今天天气预报的小雪。
可是还不等广播讨论多久,司机便抬手关掉了广播,车子里瞬间安静的什么事因都没有了。
开车的人是一位季潇完全陌生的司机,一直以为季青云在警局的她不知道在树倒猢狲散后,季青云是通过什么办法逃出来的,又是从哪里找来的司机。
季潇想着,便狐疑的透过后视镜看向前面。
可能是感受到了后方略带压迫性的视线,司机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小姐,要到了。”
司机话音落下,季潇视线的不远处就出现了那座只是看起来就觉得格外豪华的小庄园。
只是季青云斥巨资打造的小庄园因为近一个月没有人打理,还留着深秋与冬日交替的痕迹,荒草枯叶堆在地上,勉强的才能分出其中的道路,更不要说车子开过去还能平稳。
季潇看着视线中缓慢退后的常青树,心绪复杂的吐了口气。
果不其然她还是来到了供奉原主妈妈灵位的房子。
接下来只要稳住他,等到警察来就可以了。
季潇警惕的独自走进那幢小别墅,马丁靴踩在棕红色的木质楼梯上,发出一阵令她熟悉又陌生的木板吱呀。
二楼的左侧就是那间供奉着萧雨灵位的屋子,季潇站在门前双手放在门把上,暗自按住了方才她从家中离开是放进口袋的小刀,这才做好准备推开了那扇门。
只是推开门,并没有季潇心里所想像中的那种场面,甚至于原本充斥在房间里的那种诡异感也淡了许多。
房间里黑胶唱片机还放着萧雨最喜欢的歌,而季青云正西装革履的站在萧雨的遗像前,端着一杯酒暗自独酌。
季潇看着季青云的背影,轻喊道:“爸爸。”
季青云闻言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潇潇,爸爸就知道你会来。”
而后季潇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只看上去有些跛的腿。
季青云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银色的手臂型拐杖,那轻而有力的棍子支撑着他的身体,让他尽管行动不便,也可以风度翩翩的朝季潇这边转过身。
掀开窗帘的窗户投射进了一片朦胧的阳光,季青云站在光下,脸上赫然出现了一长道疤痕。
季潇眼瞳猛地一颤,她近乎瞬间就认出了季青云就是那天她好心救助过的那个跛脚的男人。
怪不得他不让自己看他的脸,也不让自己送他去医院或者报警。
季青云看到季潇这个反应,带几分满意的笑道:“还是被你认出来了。谢谢潇潇那天给爸爸的烤肉,很好吃。”
“只不过,如果这那真的是潇潇给我烤的该多好。”
季潇听到季青云最后这句不由得心生疑惑,星星点点的不详预感像杂乱细微的打在她的心口。
季青云瘸着腿从酒柜里拿出最昂贵的那瓶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澄澈的液体落入那漂亮高脚杯,季青云格外有腔调的浅啄了一下,又道:“你不是潇潇,对吧?”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轻飘的随性,却如万钧重一般砸在了季潇的心上。
她瞳孔微微震颤,心口的不详感井喷式的爆发:“你是怎么知道的?”
季青云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看着光从中透过的色泽,笑道:“我的女儿,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潇潇不会弹钢琴,她从小就讨厌这种东西。”季青云说着就抚摸上了一旁墙边的老式钢琴,一副甚是怀念的样子,“她从小就对我把她培养成像她妈妈那样的名媛淑女很是抵抗,可能也是她应该是个alpha的缘故吧。”
“说来也是马后炮,我这几天闲来无事的时候才发现,有很多细节都被我忽略了。她的性格比你差很多,每次我把她带到这里来,她都会掀桌子砸碗。花钱跟你相比根本就是没有节制,没有任何头脑,不要说想要理财,到后来还会为了轻语学这些令人头大的商业知识。”
季青云一条一条的数算着季潇跟原主的不同,轻轻的靠在了窗前的椅子上,带几分惋惜的对季潇道:“最重要的是,她比你好操控多了。”
季潇看着季青云这一番轻描淡写到最后甚至于用“操控”来说原主的话,不由得感到心痛。
她嫉恶如仇的看着面前这个变态的男人,提醒道:“她是你的孩子!”
季青云听到季潇这句话阴恻的勾起了他的唇角,“所以她只能是我的。”
说着季青云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释怀的事情,紧握着酒杯的手就猛的攥紧,“你知不知道我布置这一切布置了多久?从你十岁开始啊!整整八年!!八年!!现在都功亏一篑了!!!”
季青云说着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双阴鸷的瞳子瞪得格外大。
季潇看着男人在自己面前这副极近癫狂的话,冷声回道:“季青云,背信弃义之人,从来都不会得到一个好结局。”
季青云却不然,他指着季潇吼道:“没有你!没有你把魏轻语带到丁老面前,我是可以的!!”
季潇却依旧冷静的摇头,“没有我也不可能。”
“你的不义之财归还原主,这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季青云怎么肯信,摆手道:“不可能!你有没有看到过,你凭什么在这里胡说!我差一点就成功了!只要丁老……”
“不会的。”季潇不等季青云讲完便径直打断了他。
世界仿佛预料到了她要说什么,又向她发来了疼痛的警告,可是季潇却想要将季青云打醒一样,强忍着心绞痛继续道:“在超脱这个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里,我见过这里的每一个人的结局。”
“你不可能得到曼青,你的命运只是被送到警察局,关在囚牢里郁郁而终。”
“呵。”
季潇话音落下,就传来了季青云的一声嗤笑。
他极其自信的看着季潇,甚至连一直撑在地上的手杖都拿了下来。
“命运?不,我亲爱的孩子,爸爸是不会被送去警局的。”
季潇看着季青云这幅作态,心里满是疑惑。
季家早就倒了,他现在根本没有资本跟人脉去做任何手脚,这也是她敢只身一人来这里跟他见面的原因。
可是季青云现在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却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只要是在这个世界上,他就绝对不会逃掉的……
季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季青云。
却见季青云打开了他放在口袋里的打火机,橘红色的火苗带着一抹银色的光划过了季潇的视线。
“潇潇,爸爸要带着你,跟妈妈一家团圆。”
话音落下,萧雨那供着长明灯的台子瞬间就嘭起了一大团赤红的火焰。
火舌燎到一旁的窗帘上,瞬间向上疯狂蔓延,就好像一开始就准备好了一样。
“我不会把小雨儿的东西给别人的,我带不走的,也不会给他们留下。”
猩红的火光衬得季青云那张疤痕肆虐的脸格外狰狞,那圆瞪着的眼睛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窗外寒风肆虐的尖锐呼啸声都不抵他此刻的可怖。
季青云想拉自己同归于尽,季潇可不想就这样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她忙要转身开门离开,却不想耳边传来了季青云喑哑低沉的笑声,“潇潇,你忘了吗,为了让你乖,这个门有特殊装置的。爸爸不按下这个按钮,你是出不去的。”
说着季青云就当着季潇的面将手里的遥控器丢进了身后的火海。
季潇心中猛地一坠,不死心的她狠狠的压下了手里的门把手,可是正如季青云所言,面前的门果然纹丝不动。
火光变得愈发明亮灼热起来,稀薄的空气中充斥着呛人的味道。
季青云手里紧紧的捏着那个遥控,扯着他的破锣嗓子痛诉着这个世界的不公:“我的孩子,你说的命运,我从来都不信!”
“如果有命运,我真的要问问,为什么要让我从小这样穷困潦倒,又为什么要让我在之后见识到了魏林岽他们所在的世界!”
“凭什么他魏林岽可以事业与爱情双得,而我只能看着我的公司破产,看着我心爱的人因为我这该死的麝香信息素,活不过一年!所有女人在我的临时标记下都活不了多久!!”
说着说着,季青云的肩膀剧烈的抖动了起来。
被长发遮住的他紧扣着自己的脸,发出了几近癫狂的笑声,“命运,哈哈哈哈哈,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的命运吗!”
正在尝试用刀子撬锁的季潇听到季青云所诉说着这些话,心口刚刚缓解的疼痛又重了几分。
仿佛是这具身体正因为跟面前这个男人紧扣着的血缘羁绊,在此刻发出的无助悲鸣。
也就是这时,挂着燃烧窗帘的窗户后飘过了几朵白色的物体。
天空上在此刻降下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纯白的在枯黄的草地上浅浅的铺了一层,又很快消失殆尽。
今年的初雪,比往年来得都要早一些。
纷纷扬扬的雪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就像是这纯净世界里的耀眼又危险的信号。
警车的鸣笛声响彻着整个小庄园,一辆野蛮的越野车抄小路闯入了这快要被布控的区域。
迟来的魏轻语看着季潇给自己留言指路的小别墅,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其实在吴姨给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就准备朝这边来了。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任何重要的时候总要碰上不顺利的事情,魏轻语往这边赶的时候发生了车祸。
其实就是简单的剐蹭,她的车保险杠撞了一下。魏轻语甚至都没有让那个人赔她钱,那个撞她的人却非要拉着她定损,像是故意的一样。
魏轻语无奈只好把车子丢在现场,让随行的秘书处理,自己则坐上了后面谢勇跟着的保镖车。
冬日里异常炽热的温度融化了周围的所有落雪,魏轻语从车上下来仿佛还闻到了桃子白兰地的味道。
她焦急的等待着被堵在路上的消防车到来,却在房子一侧的窗户看到了季潇从楼上踉跄滚下来的身影。
别墅是木质的,经过了大火的炙烤已经有轰然垮塌的危险。
魏轻语在看到季潇身影的一瞬间再也无法冷静的耐心等待,随手拿过了周围邻居手里的水桶把自己打湿了,径直跑了进去。
“魏小姐!危险!”
还在一旁查看异样情况的谢勇忙喊着伸手过去拉魏轻语,却不想魏轻语分外灵巧闪过他冲进了火场。
谢勇见状也顾不得什么了,忙丢了手里的烟头,心一横也打湿了自己跟着魏轻语冲了进去。
猩红的火苗张牙舞爪的吞噬着周围干燥的物品,滚滚的烟雾呛得人仿佛就要失去意识。
季潇费尽了力气,甚至不惜爆了信息素,这才踢开了那扇坚实的木门,却不想刚一出门就腿一软迈空了楼梯。
季潇也不知道自己摔下来时是磕到哪里了,还是被火苗燎到哪里了,浑身上下痛的不得了。
鲜血从那被摔破的额角流下来,染红了少女视线前方那充满了光亮跟希望的大门口。
她还没有见到魏轻语最后一面,还没有跟魏轻语说一声“我爱你”。
她绝对不能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
许是执念太过深厚,季潇强撑着自己几欲跪倒的身子一步一步的朝门口挪去,每一口呼吸都充斥着划破嗓子的血腥。
浓烟伴随着火焰的灼烧,让这名无助的少女近乎就要倒在地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浑浊灼热的气流中榨飘入了一丝格外特别的薄荷气味。
“季潇!”
火光之中一个她万分熟悉的少女的身影破门而入。
季潇觉得自己一定是要死掉了,才会在这种时候看到魏轻语。
于是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那个身影走去。
就算是真的要死了,她也想再拥抱她一次。
寒冬的十一月里,魏轻语身上冰凉。
季潇却觉得这是她此生感受到的最温暖的怀抱。
作者有话要说:鸽子:我也想要抱抱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