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终于彻底沉静下来,所有科学家都在沉睡,这样的沉睡如死,又非死。
晏芷长出口气,伸手于讲桌中间一按,瞬间,所有幻光消失,整个大厅回复到暗淡之中。
静呀,坐下来的晏芷,这才感觉到这沉静给自己的心理冲击。
之前的三十多个活人,这时都如死了般地沉睡过去。
虽然在那种根据人体结构原理,按人体工程学最新科研设计,制造的球椅中,他们能够得到能量补充,身体被各种检测,调理,状况保持到最佳,表情不会出现某种自然睡眠状况下的死相。
但是,晏芷的心境就是那样的难以适应这种死寂,毕竟,她的经历跟任何人都有不同。
伴呢?伴在嘛!
可是,此时的施朗正盘腿于讲台地面,双眼微合,单手竖在胸前,就像老僧坐禅!只是双唇微动,似在念叨着什么。
就说嘛,怎会不理人!晏芷明白,施朗这时是在传送很强意念给他的师尊张同,王诩等。
是得做到万全哦,要是这一众科学家之中有一人回不来,这事可就搞大啦。
就算都回来,如果谁接受不了而出现某种状况,比如疯掉,呆傻,或者从此放弃科学研究什么的,也是罪过不轻!
保万全,就有可能出现万一。那可是三十一个意识体!
想到这,晏芷还是有点紧张。当初施朗说这个预案最好不用,她还没意识到这么多,现在……
晏芷也坐下来,像施朗那样的要把自己的意念也传出去。可她无论怎么努力,还是做不到,弄得损耗不小。毕竟修为远不如施朗。
正力竭又懊恼,一只手已经轻盖于她的头顶,一股暖流冲进她的脑海,然后游走于她身体的各个部位。噢,从身体到精神都十分舒坦起来,损耗都给补了回来。
睁眼,施朗正温和地看着呢。
“一切就交给几位师尊了,他们应该会确保万无一失。就算回来出现某种状况,我也能控制得住。你休息吧,我一会儿就好。”
甜甜的微笑,几句肯定,深情的拉手,就给了晏芷百倍的信心。
这样的信心,从两人第一次见面,施朗就给她种进心灵里了,那时,他们都还只是七八岁的小孩。
也就是这样的信心陪伴,她坚强,勇敢,奋进,在这个世界曾经活出过辉煌。
也是这样的信心,才有当初那抛弃一切的惊世一跳!
要知道,千里追踪施朗是何其艰辛,直到最后那段路程,奔走山林荆棘何其痛苦……
那一刻,赶上了,却要永别。
坚决跟随他而去,就是死亡那一刻都没有丢掉这样的信心:无论天上,地下,这个男人不会抛下自己!
是的,意识体亲眼看到了死亡了的,自己的躯体。然后飞升,穿过茫茫死寂和黑暗去往那个世界。
人说,离开肉体就是解脱。没经历过,永远不明白,痛苦在身体死亡的那一刻才刚刚开始。
要穿过的那黑暗空洞里,预备着无数的磨盘,你得在这些磨盘的碾磨中承受住被分身成亿万微粒的痛苦。
微粒重聚,前进不远,下对磨盘又在等着你……
等你到达那个界域边缘,意识已经微若虚无。幻灭是大慨率的事。
没有彻底消亡,却附着在一块不小的脏冰体上,顽强地存在下来,逐渐恢复,飘荡于那个世界的最底层。
十年啊,在漫长漆黑的虚空中熬炼,还有这样的声音时刻相伴:
放弃吧,这里本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破灭吧,把你这点微弱的念力消散于无形!
放弃吧,没人知道你的存在!
你连肉体都放弃了,还坚持这点意念没有用的!
想想你的父母,你的亲人,他们因你而悲痛欲绝,你都该愧悔交加而烟消云散!
……
这些,又是另一种碾磨。
若没有施朗种下的信心,就没有坚强的意念,任何意识都熬不过那死寂中如此摧残。
活着,别说苦啦!有谁经历过这种对意识体无尽碾磨的痛苦!
十年后,撞上了,经火的熬炼,洗礼,冰融化了,残渣和水凝成了身体。
那是一具丑陋的躯壳,只能为奴,而且是那种最肮脏,最下贱的虐奴。
每天干着繁琐的重活,吃的是难以补充能量的残渣或烂泥,时常还被放到市场去售卖。
只因为了活着,不使意识体消亡而逃跑,换来的就是身心得承受毒打和羞辱……无尽的岁月,看不到任何摆脱的希望。
人不如猪狗,就是那个层面上的奴隶。
这样的岁月又是十年。
待到那具躯壳被摧残得彻底无用而被煮食,才又上到另一个层面。
一个普通的农家女,亲人种着别人的地,缴纳繁杂的税赋,好歹是自由身,再苦再累还可以咬牙坚持。
然而,战争又使得亲人离散,流离失所。
兵焚之后多盗贼,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
反正得受着,不磨够苦难不得解脱。谁叫你不珍惜生你养你的本源,还在肉身存活于本源期间无尽地虚度?受到惩罚,就是必然!
待到再上层面,那里充斥着的又全是谎言和欺骗。
调动全身心的去劳作,奔那摸不着的前途,最终只是换得存活的本钱。
好在得先圣提点,再升亿万仰望之层面,才发现孤单又是夺魂的梦魇。
游走于虚空,越发勾起对施朗的思念,支撑着的还是那个信念……
终见面,时光已然流走五十年。
总结吧,凄美的爱情,恐怕只有万分之一美的结局。愿望只是种奢侈得不能再奢侈的虚无。
好在,与他成为那万万不能中的万万分之一可能!
回忆只需一瞬,太长会销蚀既得的美好。
回神,爱人又已牵手,暖流依旧。
坐下之后,施朗正式向晏芷致谢:“今天本是我主讲,一切却由你搞定。我该谢谢你!”
这时啊,晏芷就有些小女子之态了:“是啊,人家今天讲的话,比之前的五十年和起来都多,你怎么补偿我啊?”
那样深情迷离的眼神,就是施朗也有些守不住心的悸动。
“你想要啥呢,这里还有这么多人,虽然他们……可我刚才发送意念又耗损掉大部分精力……”
“嗨!你想啥呢……”晏芷娇羞而低头。
施朗窘啦,同样低头。
“施朗,我们就这样沉闷地守着这些人吗?”还是晏芷打破静默。
“不守不行啊,”施朗说。
“师尊他们保障这些人的意识体,去到那里不出问题。而我们要保障这些身体安然无恙,这里可不是那山体之中啊。”
晏芷翘起她那小嘴:“半个多月呐,如何打发这么漫长的时间!”
“你说怎么办呢?”
“你我再见面时你答应过我什么?”
“哦……记着呢,就趁这个机会,我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施朗说的坚决,但一时却不知从何时讲起??。
“晏芷啊,开始能够记事大慨三岁吧,到见到你年不到八岁。四年间,我记住最多的就是爷爷带我修炼。这些不讲了吧,太枯燥无味。
之后的十年我们俩一直都在一起,还讲什么呢?
从我们分开后讲起吧。”
施朗做出决定,可晏芷不同意哦。
“从你七岁开始吧,我知道那年,你们蓝族被人发现,还出来好多事,如果没有那样的发生,你我就不会见着,以后的故事也就没有……
讲吧,你我在一起的十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想重温。请满足我这愿望,好吗。”
施朗当然不会拒绝,可有要求。
“只是,在我讲的过程中你不许插嘴喔。”
晏芷笑答:“好的,你讲给我听,努力感受再活一回,我会记住每个美好的时刻。”
施朗正要开讲,突然一个不好的预感袭进脑海,张口就出来:“晏芷啊,我怎么感觉丁浩他们有危险?”
正在静心等候着的晏芷,被这突然的一句整得发懵,回过神来才笑了:“施朗,莫不是你想去看看丁浩怎么拜见岳父大人吧?或者你也想见见我爸?可是……可能会吓着他……”
见施朗没回应,晏芷又补了一句:“放心吧,我爸还在,他们就不会出任何问题!”
施朗却问:“晏芷,你真没有感应吗?”
晏芷也认真的闭了眼,感应一阵才回:“我的感应:他们好好的。”
“这就好,这就好。”施朗摸了下心口,放下手,脸上就显轻松了。
既已轻松,就放下对外界的所有感念,开讲:“2050年农历八月十五,中秋……”
然而……
丁浩他们三个,与世隔绝了五十年,仿佛穿越,回到这个世界。无论从心境还是意识都没调整好就走出了大山。
在他们的印象中,应该是穿过那条长达两千多米的溶洞才算出了丁木村,然后有公路通往外面的世界。
公路上还应该有车辆开行,搭上车,这次出行就容易多了。
可是,出来溶洞一看,公路在,没车,公路还被个巨大牌子给截断。
牌子上写斗大文字:人类古文化遗产保护地——丁木村明代民风,民俗,民生遗存。落款还是:“地球联盟教科文组织”
原来如此!
三天前,三人从那山体石洞走出,回到丁木村就见到奇葩的一幕:甲谷中央搭起戏台,一群明朝人正观明戏!
巧,刚刚开演。
有唱:“忙处抛人闲处住。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后幕,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再念:“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丁彤手舞脚蹈,听到此,鼓掌对丁浩和晏婕言:“此为迎我们三人出关而排大戏《牡丹亭》是也!”
即时有丁原者出来,他也是一身明制汉服,自称丁木村现任村长。似乎早有预料,直接将三人带往甲谷边缘的四合院民居安顿。
三天来,三人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光都在看戏。而村中人跟他们则是格格不入。
倒是反着了:来到五十年后,所见却是五百年前之人,之事……
三人矗在牌前,又是一番感慨。还没感慨完,已有直升飞机降落于公路之上。飞机上下来之人就是丁原。
“三位出去,早该跟我说一声。不过不晚,上飞机吧,我送你们。”
三个回神:哦,这才是现时代的样子!
到了省城,可能是怕三个不会适应这城市的现代化,丁原找俩无人驾驶电车,直接把他们送到了晏家大宅的门口,然后,那车竟自己返回。
啊哦!大宅依旧,石狮仍在,大门却是新的。
没有门卫!难道晏家亘古不变的这个岗位,如今就交给了两石狮子了?
正犹豫要不要直接走进大门,门里已出来两人。
据两人面貌判断,都是已过花甲,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一出来,两个就是兴高采烈,大喊:“我们的妹妹回来啦!”
当然,来人认得晏婕,晏婕却认不出人家。
“我是哥哥晏辉,他是哥哥晏志啊!”
听到这个介绍,晏芷的眼已经湿润,抖动了半天嘴才喊出:“两个哥哥好!”
两人倒没多搭理丁家兄妹,一左一右拉着晏婕的手臂就朝大门方向带。
直到晏婕回头,两个才有些尴尬的放手,回身招呼:“丁浩,丁彤是吧?快,快请!”
这样的热情显然就在情理之中,晏家兄弟把三个带到晏家祭祖堂也正常。晏婕离家太久,先得拜拜祖宗。
然而,当三个在大堂站定,却不见了丁家兄弟,一群手持大口,长杆武器的智能机器人已经将他们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