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乔去城外的观音庙进香。
回家的路上,轿子突然被几个骑马舞枪的大汉劫下。
丫环和轿夫慌作一团。大乔心里一揪,掀起轿帘,一眼认出为首的大汉,竟是齐大斧。
他不是被于辅仁杀死了吗?大乔一时惊呆了。
大乔曾是济南庆丰大戏院的头牌花旦。于辅仁当时在韩复渠手下当差,经常来戏院听戏,一来二去,大乔就被于辅仁娶做二房。若不是韩复渠惧怕日本人,放弃济南,大乔决不会随于辅仁来到这偏僻小城。于辅仁常年在外带兵打仗,极少回家。大乔便有些耐不住冷寂。
最初,齐大斧是被于家雇来做家具的。齐大斧手巧嘴甜,魁梧有力,又是济南人。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眉来眼去,大乔就有些意乱情迷了。最终,两人把持不住,有了那层关系。大乔都动了私奔的念想。
只是这事很快被于家大太太察觉了。
于辅仁恼怒之下,要除掉齐大斧。大乔以死相逼,于辅仁出于无奈,答应放过齐大斧。
齐大斧逃走时,大乔头还私下送了他一个包袱。
事后不久,大乔还是探听到,于辅仁暗中派人将齐大斧装进麻袋,扔进了浞河。
大乔心灰意冷,日子久了也就断了念想。
如今,齐大斧突然出现,一时让大乔感到有些心慌意乱。齐大斧飞身下马径直来到轿前,一把攥住大乔的手说,俺命大,被一条运沙船救下。后来凭一身武艺,在走马崮落草,当了大当家。今儿俺来接你,快跟俺走吧。
大乔平静下来,面色生冷地抽回手,断然说,你就死了这念想吧。
齐大斧苦劝半天,大乔依然不应。
齐大斧只得赌气翻身上马,愤恨地一挥马鞭说,于家少奶奶,回去告诉于辅仁,俺迟早找他算账。
回到家,大乔心里就隐隐有种不安,她知道齐大斧的脾性。
转眼间就到了中秋节,浞城家家户户都早早关门,聚在桌前把酒赏月。
于府格外热闹。于辅仁带着两个警卫也飞马赶回来。他说刚跟日本人血战一场,部队休整几日就要开拔。大乔格外开心,她不让丫环动手,亲自给于辅仁倒酒夹菜,说要好好慰劳大英雄。
就在大乔挽着于辅仁回屋就寝时,大街上突然响起一阵人喊马嘶声。
原来,齐大斧率一帮土匪趁机杀进了浞城,举着火把气势汹汹地围住了于府。
众匪在外吼着,我们大当家的发话了,当年,于家少奶奶给了他一包袱东西,我们大掌柜不忘恩负义,也准许于家少奶奶带走一麻袋东西,所有的都烧光,杀光。
于府上下一片慌乱。于辅仁拔出手枪,吼着,我于辅仁死也要死在日本人手里,决不能死在这种杂碎手里。
大乔很内疚。若不是因为她一时出轨,于家断不会有今天的血光之灾。
大乔暗忖片刻,猛地拽住于辅仁,说,他们人多势众,硬拼不是办法。
很快,于府大门敞开,大乔肩上扛着一个麻袋,柳眉紧锁,两颊绯红,银牙紧咬,摇摇晃晃走出大门。
麻袋里分明装着一个人。门外的土匪个个傻了眼。
齐大斧忙让手下围上,拽开麻袋口,露出的竟是于辅仁的脑袋。齐大斧先哈哈大笑一阵,随后用马鞭子点着于辅仁说,好啊!你于辅仁也有今天!既然大乔把你当做东西,只要你亲口承认,我也不食言,绕你一条狗命。
于辅仁难忍羞辱,呼地蹦起来,骂道,你他妈的才不是东西!齐大斧顿时火冒三丈,操,死到临头还敢在我面前摆威风,给我砍了!大乔一听,忙用身子护住于辅仁,说,齐大斧,你还是个爷们吗?说话咋不算数!
齐大斧一见大乔,脸色温和下来,说,俺答应你带走一麻袋东西,可于辅仁他自己不承认,那可就是俺齐大斧不共戴天的仇人了!
大乔她怒视着齐大斧说,他是俺男人,是俺心中最值钱的东西,你杀了他,俺会恨你一辈子,你还是个千古罪人,队伍几千号人马,群龙无首,被日本人瞅了空子咋办?
齐大斧一时哑口无言,拽住马缰原地转了几圈,猛地朝大乔重重一抱拳,说,谁说戏子无义,俺齐大斧今天算服了。他又指了指于辅仁,说,看你杀日本鬼子的份上,饶你一命。
言罢,齐大斧翻身上马,一扬马鞭,吼了声,撤!众匪随之离开于府。
大乔返身跑到于辅仁跟前。
啪——就听一声重重地声响,于辅仁一记耳光打在了大乔的脸上。
滚!刚才还被当做东西的于辅仁恢复了往日的威风,他疯了似地吼着,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就见大乔掩面垂泪,呆呆离去。很快,就有人惊呼,于家少奶奶跳河了。
几日后,于辅仁也战死疆场。
后有人说,在走马崮见过大乔,披着白斗篷,骑着小白马,做了压寨夫人。男人就是齐大斧。这帮土匪还专打日本人。
不知真假。
(此文被《小小说月刊》2012年第3期选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