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心中不灭的追求(1 / 1)

回眸 商怡安 3219 字 2个月前

一个写作爱好者的诉说

人生选择该走的路并非一条,而有人看准了一条便会径直往前走,一直走到底,撞上南墙不回头。

人生选择该做的职业并非一种,而有人认准一种便会一干到底,别无他求。

有人说他,业无高卑志当坚,男儿有求安得闲!用心专一会成正果。

有人说他: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那是个大傻瓜,无情岁月已夺去了豆蔻青春,不慨叹年华逝去,梦断春残,却幻想着做一名真正的新闻工作者——那是悬浮天际的梦。

我就是那个大傻瓜。一个从深山里走出来的孩子,一个爱做梦的青年,一个为追求自己心中热恋的事业尝尽辛酸,有苦难言,初衷不改的七尺儿男。怪只怪我与写作有着不尽的情缘。

上篇

三十五年前的一个冬天,我带着震耳的啼哭,沐浴着黎明的曙光,在西安古城的一个医院被接生婆领到了这个喧闹的人世间。由于闹饥荒,我生不逢时,在陕西工作的父母,在我生下不久便千里奔波,把我送给了远方的伯父家抚养。从此,我来到了我祖父曾跟随李先念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壮烈殉职的大别山,在那里燃起生命的炊烟,缕缕炊烟伴随我度过金色的童年,天真的少年,多梦的青年,直到今天亦或是人生之久远。十七年前的我,正是多梦的季节,高中毕业后,双脚踩在泥田里,那是就做梦、梦想我如果发明了播种式的插秧机,那就能免除芸芸众生弯腰弓背之苦。梦想我如果是大队书记,那我将在千人大会上作如何鼓舞人心的动员报告。梦想我如果种出一支特大的人参,一定会被某科研所录用。然而,我所有的梦都是我不能做到的。当时能做到的只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那四面都被大黑山团团围住的故乡里,我不满足现状无奈又要安于现状。我想表现和推销自己,又耻于去卑躬屈膝求情送礼,最终连村里小学低年级教师的差事,宁肯给一个初中肄业生也轮不上我。

于是我总在想,总想在这个社会广阔的舞台上找到位置来安抚自我。

于是乎,我想到了写作。

第一次写稿一连给县广播站写了三篇,急匆匆装进了一个自制的信封里,翻山越岭跑十多里山道,小心翼翼地塞进锈迹斑斑的邮筒。那一瞬间,俨然很了不得,气昂昂环视着那山沟里的小镇,仿佛感觉到一个能充分表现自我的奇迹即将要出现。摸了一段黑路回到家里兴奋而又焦急地等待着。那段日子,心里总惦记着我写的那个东西。我家祖祖辈辈没踏过学门,唯独有我;夜里,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望着被烟火熏得二面晃动双手仍不停歇地忙活着的母亲,望着劳作一天,围着火笼美滋滋地吧嗒旱烟瞎摆龙门阵的伯父辈们,我就想到我那个东西,一想到它就内心在笑,脸上表现出高深莫测的诡谲。我很内向,宁愿闷死在肚里也不愿把我写的那个东西向大人们说起。二十多天过去了,我还真的受到了一个东西。县广播站给我邮来了用稿通知单,我采写的《乡间五月多愁怨,摘下春茧销售难》一稿被选用,还受到捌角钱的稿酬。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用自己的双手挣回的钱,领来后给家里买了五盒火柴、半斤盐、一本稿纸,还特意买了那是才九分钱一盒的红花牌香烟。夜里我把烟卷分敬给正扯古谈天的长辈们分享,同时说出这是我写稿挣来的,长辈们听后一个个两眼熠熠生辉,脸上流光溢彩,惊讶地望着我,双唇分明在合动,可他们就是找不到一句能表词达意的感动话来祝贺我,只有母亲兴奋地流下了眼泪。我明白这一切,这发生在养育我的深山僻壤里的场面令我永远不会忘记,它将给我终生的激励。更使我难忘的是我那篇稿件播出不久,县有关单位派人进山收购了蚕茧。我为山里农民说出了心里话。更体味到写作的重要性。从此,我与写作结下了不解之缘。

说来真凑巧,一九七八年底,村里分来征兵指标,干部们决定让老支书的儿子去镇上参加体检前的目测,不幸头上有块亮疤被淘汰,这事被我去镇里发稿碰上了。我红着脸找到了大队长要求去应试,正在干部犹豫不定时,来参加目测选苗的部队一位排长,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同意我去验兵。村干部们只好网开一面,让我去了,那一年全村就我身体合格,就这样我光荣入伍了。入伍不久就参加自卫还击作战。我个子高,临战前被选到勤务排扛炮弹,凯旋归来谁知全排又一起分到了部队农场,我成了穿军装的农民。那里条件差,一个班八个人就挤在一间房子里,气候恶劣,冬天很冷。在当时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算一个好兵这句名言的鼓动下,我们班每个人都在设法寻找自己的位置。诸如:帮助驻地群众做好事,向失火的农户捐款捐物。各自都在自我努力表现着,我就坚持业余写作。没有桌子,自己捡来废砖获班长同意用水泥垒起了一张桌子,副班长梁瑞国还把他唯一的权力象征——一张断了一只脚的旧椅子修好让给了我。经过近两年努力我的新闻稿件断断续续被当地县广播站和军内报刊采用。在农场里除了采写新闻外,我还壮着胆子学写小说,我的第一篇习作《心事》发出后被《河南农民报》发表,接着被收集出版在《庄稼院的笑声》一书中。我的这些情况后来被部队政治机关知道了,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一辆吉普车来到农场,把我拉到团部,安排在宣传科代理新闻干事。在其后四年军旅生涯中,我孜孜不倦地写稿,先后被《光明日报》、《解放军报》、《中国青年报》、《山西日报》等十八家省级以上的报刊电台发表新闻稿件二百余篇,小说、散文十二篇。有幸多次在军内报社学习,有幸亲听李准、南丁、张一弓等大作家讲文学,有幸被河南省新乡市文学研究会吸收为会员,新闻和文学作品也多次被评奖,或选入书籍。

一九八五年,已经二十五岁超期服役的我孑然一身回到地方,被作为军地两用人才推荐进湖北一家棉纺企业。当时说是直接去宣传科上班,也许是我不谙世事的缘故,后该厂决定把我先放到基层考验一番,我被安排看大门。劳资科领导在我工作证职业栏庄重地填上了门卫员。在门卫的那几年里我仍坚持业余写作,发表了《箫笛声声》、《昨天的朋友》等短篇小说,又在《中国纺织报》、《工人日报》、《湖北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三百多篇新闻稿。并被《中国纺织报》聘为特约记者。然而,随着我稿件不断见报,厄运也悄然而至了,而且是那样的使我感到茫然。

一九八七年秋,我针对当时各大小企业一窝蜂地搞企内部组阁,有的人便趁机扶植亲信,照顾亲戚,拉帮结派,写了一篇《组阁务必选真才》的评论小文发表在党报上,旨在倡导不拘一格选拔真正的人才兴国安邦。谁料厂里有的领导怀疑我指桑骂槐,别有用心,又是派人谈话,又是派干部科征求意见,弄得我好不自在。偏巧,时隔不久省报在四版头条位置刊登了我厂落名一职工的读者来信《参观九分钟,吃掉千余元》,当时,全国正抓端正党风,该厂借某地参观之机,干部们大吃一顿被人反映到党报,碰上了点子。为此全厂几十名中层干部炸了窝,厂长宣扬要挖出祸首,书记声言要开除那混蛋,一道命令让各科室车间互追互查那位作者,一时间我这个已在门卫冷落几年的复退军人似乎猛地被人记起,被列为追查重点。保卫科长苦口婆心同我谈了一个通宵,全厂先后三十多名科股级干部、三个厂级领导对我轮番打探、开导、教育。沸沸扬扬很是追查了一阵,最后毫无收获,不得不以言论自由的高风大度收场。作者案虽没有水落石出,自此厂里对我这个放在门卫里的秀才却格外关照起来。八八年新年刚过,我便被安排去城关镇派出所出差一年,八九年三月又被派往市政府抵公差,下乡办理居民身份证,在山区驻村办点,竟一去整整三年。一九九二年回厂后仍然兢兢业业当起了门卫员。不知是神的趋势还是信念的使然,那一年我又拿起了我那三寸不烂之笔,不少劣作又从笔尖走上报端。也是那年冬天,从部队分来担任厂纪委书记的周然忠同志,了解到我一些情况后,出面把我借用到厂纪检,次年又推荐给本该进厂就去的宣传科并担任了我梦寐以求的新闻干事,总算从事渴慕已久的专业新闻工作。到职不久,我采写的科技兴业,勤俭办厂的稿件,发表在中国纺织报头版头条,却未想到背景材料中提到:连续亏损两年半,和锐意改革降职,解聘部分干部的那段话触怒了一些同志,我在专职新闻干事的位置上没干满两个月便被抽到厂里参与清收三角债。尔后我下广东,跑宜昌走九江,闯西北一去就是大半年,为企业讨回上百万元货款。还写下了纪实文学《一个讨债人的特区之行》发表在《金融时报》、《企业家》杂志上,并被报刊文摘转载。然而,讨债归来我却再也不能从事专职新闻工作了,我那篇纪实作品无形中又得罪了有关领导和部门屙尿带出屎来,我又成了祸首。随之而来的宣传科被精简,我被无条件地免职,到党办帮助工作,我的任务是打开水、扫地接听电话,跑跑跳跳、唯一神圣的职责是下到车间收理党费。

下篇

我有一回夜里做梦,梦见动物界一只洁白善良的小白兔对我说:当今的人世间到处都是陷阱和欺骗。当你对某一事物兴趣浓浓求之若渴时,社会上便很容易地找到你之所需,实际上你已经钻进了他人为你编制好的圈套。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动物界对人类竟会有如此看法?啊,人也是动物,他没翅膀,只两条腿,可他比一切动物都聪明,可是等我想明白时我已被这更聪明的动物们骗了一回又一回。

为了追求新闻工作,在厂内无望再从事专业新闻机会的情况下,我幻想着对外发展自己,我十分注重这大千世界瞬息万变的社会现实,在数以万计的广告中,我渴望能找到新闻单位公开招聘的广告。在文人纷纷跳海捕鲸的如今,我甚至暗自高兴,曾默默对天祈祷,祈祷那些不愿吊死在记者编辑这棵苦枣树上的人们离树而去。我愿在被他们坐过的旧椅上认真奋斗一番,以慰藉平淡的人生。

终于我有了这个机会,一九九三年六月三日,我看到湖北日报上用大半个版面刊出了广东省大江南人才交流中心的广告,其中招聘新闻,文秘人员,且宣称每月可向2500个求职人士,提供就业机会,并保证每年向每一位求职者提供三次直接与用人单位见面洽谈的机会,直到推荐成功。我见广告刊登在党报上,感到踏实可靠,不免为之大喜。有心人天不负,我高兴得差点唱起来。于是乎,按照广告要求急忙汇去20元报名费,并按样板填写一张电脑入档登记表。另将我发表的作品复印一大本挂号寄出。谁知收到一张白纸打印的收款收据后,再什么也没有收到,广告上保证的一年三次面谈机会我一次也没有谈过,似乎是火车上的饭盒只打一次交道便永远的抛弃,一九九三年底,我借出差机会,自费绕道去广州泰康路162号华安大厦405室人才交流中心,结果那中心已不在此处,下落不明。问及旁人,或作惊讶状,或作摇头状,竟无人知晓,白白花去路费数百元。我万万没想到我被那招纳四方英才,渴拜天下知己等闪烁的广告所**,落下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假如说被广东欺骗这是因为遥远难知底细尚可原谅,而我被近在咫尺的本地人才交流中心糊弄实在令人伤感。这是九四年七月的一天,一向冷清的市人才交流中心,突然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我挤去一看,原来是招本市报社记者:报名三天,报名费伍拾元。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赶忙挤进了人群交了伍拾元钱,接着又回老家抱来我存放的四档案袋报刊发表的原件,不无讨好地交给了有关人员。三天后再来一看:报名延续十天。十天后我又来一看:报名延续七天。报名总算结束了,考试那天不计其数的报名人员羊羔般被赶到牛坡山师范,在十多名监考官监督下总算考完。但考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见消息。后来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次只录用了两名应届毕业生,实属国家分配安排对象。当我羞答答询问我的考分时,那曾负责考试报名的一位同志竟冷冷地说我考了倒数第一名。报名时,他曾把我的《中国纺织报》特约记者证高高举过头顶在人前宣传过啊!你们看,人家记者都交钱考试,快来报名吧!考一般性新闻知识我怎成了倒数第一名?我觉得这其中有诈,便去报社打听,原来报社并不招人。市人才交流中心是以报社招聘为诱饵,搞了一个既符合政策又能大笔捞钱的记者招聘,报社为此找过那个中心结果钱仍被那中心堂而皇之收走,报社一直没有招人,至今仍无下文。面对以经济为中心怪招百出的今天,我只好忍气吞声。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阴雨,恶狗专咬破衣人。两次受骗并没有使我灰心,相反更增添我对新闻工作追求的信心。我决定继续寻找机会向外发展,未想到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十日湖北日报又给我送来了希望与光明。第五版上赫然出现:湖北省人才交流中心,南方经济文化中心联合招聘启事。招聘记者编辑二十名。当时我看到这则广告已离报名结束剩下两天时间。那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稳,天未亮就乘车赶到省城,找到报名地点已是中午时分。顾不得饥渴便一头扎进那南方经济文化中心。那中心设在一处地下室,新置的桌椅堆满了油印件,地上摆着油印机,煞是一派文房景象。接待我的是一位已秃顶自称是教授的人,不一会来了一位李主任,他们当场看过我带来的作品,先是对我上下打量一番,说我挺有气质,只是衣着不新颖。后经过简单口试,便觉得十分满意,当面拍板要录用我为编辑,并让我留下照片,电话号码,回家做好出差准备,还叮嘱要多带衣服准备去青海省组稿。我正想了解一下情况,他们却要带我外出吃饭,并告诉这中心是正规单位,上面还有相当一级的领导,一般人想进都不能进。我还能说什么呢?一时间心中只为自己被录用,头顶闪耀着一个未来的编辑头衔而高兴。出罢门便没有让他们为我破费,当日赶回了麻城。回来后特意买了一套高级西服、领带、皮鞋,还请了一个月探亲假说去陕西探亲。十二月十三日果然我接到武汉电话,通知我去青海省。我连忙赶往那中心,只见李主任郑重其事地发给我一个盖有钢印颇为气派的工作证,并封我为编辑部主任,我还不知这是什么编辑部,李主任又给我一盒印好的名片,上有我的头衔《中国工商企业联络大全》编委会编委。我仿佛明白这大概就是刊物的名称。第二天清早便随他一道去了青海,我不明白报上说招二十名编辑,怎么只去我一个?李主任说这次是特意带我去的,不带其他人。到了青海省西宁市,我们住进了一家高级宾馆,李主任要求我穿上西服,又让我吹头烫发打扮一番,我着实打扮得十分精干,平生还从未发现自己也如此风度翩翩,竟信心百倍起来。完全忘记了这身打扮使自己花掉了七百多元钱。这天夜里,我见李主任提着茅台酒,中华鳖膏等高级礼品,去会朋友,第二天他便从青海省省委办公厅开来介绍信,向我正式交代工作。原来,他要在青海省以省委办公厅支持为名,打着编写由自己命名的《中国工商企业联络大全》青海卷。目的是向企业收取一笔钱,他曾经奸笑着对我说过:他看中了西北人实在、爽快、没有多少心眼。我这所谓的编辑只不过是为他去企业拿来简介,更重要的是拿到转账支票了事,根本不用费神写什么,呜呼我隐隐觉得我又被欺骗,内心在痛疚地呼喊,这并非我之所愿。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只好去企业组稿,凭我多年采访写作的经验,居然在青海省铝厂,化工厂等几个大中型企业开来了几张现金支票。李主任对我十分赞赏,夸我很有才干。他为了能迅速弄到一大笔钱,要求我一人去格尔木市开展工作,加快组织收入。并规定我每组一篇稿件给我百分之二十回扣,每月扣除各种费用后保证我月收入超过千元。还给几百元开办费,逼我搭乘去格尔木的火车。这哪里是我平生所求啊,我受骗还得感谢李主任给我去格尔木独立工作的机会,到格尔木市稍作停顿后,我便乘回头车赶到甘肃省兰州。再转车南下武汉。经过生我的陕西西安古城时,我想到我这西北之行禁不住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心中想唱,想唱:不要问我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我为什么要流浪、流浪他乡。当我回到武汉,再去那中心旁打听时,才知道那位李主任,他不是本地人。而那位教授也早已去了襄樊,大约还要成立一个什么中心。

我做了十七天编辑,被人当作了钟馗。我庆幸自己逃跑的选择。回到麻城已是一九九五年元旦的夜晚。街头小店里的电视正点播着《今夜星光灿烂》,我走进小店掏出身上仅剩的三块五角钱买了一包饼干充饥,一直把歌听完。

新闻啊,十几年来你令我痴迷忘返,梦绕魂牵。回眸身后,我留下的是一串辛酸的脚印,展望未来,前面依旧是一片未知的荒原!

新闻啊,我苦恋的事业,不灭的追求,你为何不惠顾一个从大山里走来的孩子?你为何不惠顾一个爱做梦的青年?你为何春风不度玉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