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恪深夜到家,一点都不意外家里还亮着灯。
谢栗光着脚从书房里蹦出来,冲到玄关,跳起来要去抱他,这才发现他手里抱着一个黑盒子。
谢栗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啊,这个就是……”
被黑布包裹的骨灰罐被谈恪放下。他先让谢栗去穿鞋,自己则换了鞋径直走到厨房去洗了个手,然后才拉过一直跟着他打转的谢栗,走到客厅坐下。
谢栗偷偷回头去看那骨灰罐,被谈恪发现了。
“害怕吗?”谈恪问他。
谢栗摇摇头:“我不害怕。”
“那就好。要在家里放一阵子才会移走。”谈恪说着,朝谢栗拍拍自己的腿。
谢栗会意。他踢掉拖鞋蹭过去,坐大腿搂脖子一套行云流水,还摸摸谈恪的脸,说:“我怎么感觉没有见你了。你是不是瘦了?”
谈恪托着谢栗的屁股颠了颠:“我怎么觉得你还吃胖了?是不是这几天光吃肉了?吃过蔬菜吗?”
谢栗嘿嘿一笑,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因为好吃嘛。对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我都还没告诉老师。”
谈恪其实已经知道了,但他揽着谢栗的腰,故意做出不知道的样子。
谢栗从他腿上下来,汲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去书房拿自己的手机,又一路举着小跑过来,得意洋洋地单手叉腰:“喏,给你看!”
谈恪靠在沙发里,一目十行地扫过桑德斯发给谢栗的邮件。他看完后把手机放在一边,不说话,却抬头一个劲儿地望着谢栗。
谢栗在他的目光下生出些不自在,忍不住凑上去,半跪在沙发前,两手撑在谈恪腿边:“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谈恪看着他,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东西。
末了,他把谢栗重新拉回到自己腿上:“我在坎儿城呆了两天,出门的时候一直在想,这里可能是你住过的地方,那里可能是我妈呆过的地方。”
谢栗扬着头想了一会,断然否决这个可能:“小时候我很少离开福利院很远,上学也在附近,我们不允许乱跑。”
谈恪没说话,只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亲,搂着他,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明明两次去那里都只是匆匆来去,从没有认真驻足过,却因为两个重要的人的关系,使得他和这个籍籍无名的西北边陲小城变得仿佛天生亲切一般。
好像无形中有一只手,从很久以前就将他们拢在了同一张网下。
第二天沈之川回来了,谢栗要去学校,谈恪也正常上班了。
他下班回家的时候,谢栗已经回来了。
可能是在补觉,家里无声无息的。
玄关的鞋柜旁边有个黑色的大袋子。谈恪打开,袋子里装着一台香案,一捆线香,一束菊花,还有一小袋苹果和橘子
谢栗揉着眼睛从卧室里出来:“啊,我太困了,没来得及拿出来。”他走过去,“我看网上说,骨灰放在家里,要有供品才比较好。所以下午我跑出去买了一些,你看看行吗?”
谈恪谈忻都不信这些,从他随手就把骨灰盒带回家就可见一斑。肖助理没得到老板指使,也不会给自己没事找事。
最后反而是谢栗跑去张罗了一番。
谈恪把人搂到自己跟前来,在他脑门亲了一口:“当然行,这都是你的心意。”
谢栗跟着谈恪一起,把客厅电视柜清理了出来,把骨灰罐安置在那里,供上香案和鲜花水果。
谢栗坐在地上整理被拿下里的东西,随口问了一句:“墓地已经选好了吗?”
谈恪嗯了一声,却没细说。他拆了线香上的塑料包装,转头问谢栗:“你想来上个香吗?就算是正式见一见我妈了。”
谢栗当然肯,立刻就把墓地的事情抛到脑后去了。
过了好几天,,谢栗才知道谈恪为叶春熙选的墓地是怎么回事。
谢栗听完就傻眼了:“啊——我以为你会买一块墓地。”
“确实是墓地。”谈恪坐在书桌后面,淡定地说,“那块地之前被长鲸持有,后面有些政策原因不能出售也不能加购,面积太小也不适合商业开发。肖助理去了解过了,可以捐赠的名义转让给厚学基金会,由基金会出面,和兰大合作盖一个天文史展览馆,到时会附建一个小花园,我妈的骨灰就会埋在那里。”
谢栗倒是说不出反对的理由,这个设想其实挺好的。但他就是下意识觉得,谈启生如果知道了,说不定
会反对。
沈之川回来以后,就一直在给谢栗协调出去交流的事情。
院长比他还不想放人,多半是看沈之川的态度,怕谢栗出去了就不回来。
沈之川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他访学签证就只有三年,三年结束就得回国‘服役’两年,怎么都得回来。您老别在心里拨拉那小算盘了。”
他转头又讽刺谢栗:“再说就算您不提,有些人还不愿意离开温柔乡呢。”
高院长对沈之川这副脾气也没办法,谁叫这一批年轻老师里面就数他最出挑。
再说现在所有的高校都在抢人,他也听说好几个学校都私下接触过沈之川,八成是有挖人的意愿。
兰大天体物理这一块眼看老的一个个要往下退光了,新的还没顶起来,算来算去就沈之川这么一颗能挂果的,高院长说什么都要把他哄住,决不能被人挖走了。
沈之川领着谢栗从高院长的办公室出来,走到楼下时,站住脚又揪着谢栗问一遍:“你真的确定了,不再考虑一下了?”
谢栗没有丝毫犹豫,点点头:“我确定。”
沈之川在巴西呆了几天,被晒黑了,倒是连着以前那点倨傲感也晒没了,看起来有些平易近人了。
他到底还是有点忍不住,抱着胳膊问谢栗:“你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谢栗扬起笑,连半刻迟疑都没有:“老师,就算以后我意识到今天的决定是个错误,那我也不会后悔。到那个时候,我会立刻想办法去弥补这个错误。”
自己的学生如此,当老师的还能说什么。只能说这是年轻人特有的骄傲和资本。
往前冲就好了,大不了掉进坑里就爬出来。
谢栗回了办公室,程光还没回来,唐湾湾在收拾东西。
办公室里乱糟糟的,一片狼藉。
唐湾湾在沈之川的帮助下重新加入了南极张教授的团队。十月底出发,她现在就得去帝都和团队汇合,做些准备工作。
谢栗有些奇怪她怎么要收拾办公室。
“我回来要到明年四月份了。”唐湾湾说,“回来大概就直接收拾收拾去答辩毕业了。老师叫我直接把办公室腾出来给新来的小师弟。对了,你见过人了吗?”
谢栗摇摇头,他只听说沈之川新招了两个。
唐湾湾就笑了:“一男一女,感觉挺活泼的。”她朝程光的座位努努嘴,“以后你二师兄有的受了。”
她继续收拾东西,一边打包箱子边问谢栗:“你最后还是打算只去交流吗?”
谢栗蹲下来帮她扶着箱子:“师姐你是听说什么了吧。”
他要出去的事情在院里基本已经传开了。同去的那个学生是个大嘴巴,也猜到他和桑德斯在机场谈那么久,不可能只是闲聊。
院里有的是人看沈之川不爽,觉得他傲不说,还总时不时地搞出一副天底下他最清高干净的样子。不少人都在背后传,说其实是沈之川不肯放人,所以谢栗要打着交流的名义趁机转出去。他们都在等着看沈之川丢了一个优秀学生的笑话。
有的人欺负谢栗年纪小,还厚着脸皮特地跑来打听。
谢栗刚开始还解释——不是的,他就是出去交流,还要回来。结果对方就总露出一副“没事的我都懂”的表情,每次都搞得谢栗很暴躁,特别想动手揍人。
唐湾湾这么问当然不是等着看笑话。她反而是怕谢栗顾念着对沈之川的感情而开不了口提转的事情。
谢栗摇摇头:“不是的,老师其实是支持我转的。他已经劝过我很多次,叫我再想想。是我自己不想去。”
谢栗说实在的,觉得他已经解释得累了,好像所有人都理解不了为什么他不愿意转。甚至还有人好心地劝他,意思是不要为了谈恋爱放弃学业。毕竟男人都不可靠。
唐湾湾一边听他吐槽,一边手脚麻利地给纸箱封胶带,听到谢栗捏着嗓子学那个人说“男欢男爱靠不住”、“不要为男人牺牲自己”的时候,还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她封好最后一个箱子,拍拍手站起来,一屁股在椅子里坐下:“当初我结婚的时候好多人劝我不要结,等到我离婚的时候他们又劝我不要离。”
她大大咧咧地摊在椅子里,两只手垂在身侧晃来晃去:“其实那个时候他们不看好我结婚呢,主要是不看好罗志。至于劝我不要离婚,那名堂就更多了。”
“我后来躺在医院的床上了才想明白——”她转头看看谢栗,谢栗正蹲在地上,手支着脑袋听她说话,“其实我从头到尾都只是害怕做选择,害怕承担后果,所以下意识去选一条看起来更容易的路。我起初是真的想过去考公和把孩子生下来的。毕竟听起来就比较稳妥,对吧?但是我转头又一想,当年我结婚就已经是逃避了,继续逃避下去,那种生活我想想都觉得窒息,不会比选择流产和离婚更容易。离婚以后再怎么难,但至少眼下我高兴。只要我高兴,就不存在我为了事业牺牲家庭这种说法。”
谢栗托着下巴,很认真地想她说的话。
“我再给你说,程光打算毕业转行你知道吧?可他老婆孩子现在也过得好好的,也没嫌他穷。我其实觉得这件事并没那么高尚和所谓的牺牲,说白了就是他觉得能赚钱养家,让家人富足所带来的满足感,远比埋头啃论文要大得多。我听说有人背后嘀咕说什么程光为了老婆要去卖|身了,多么惋惜。其实真没必要,我觉得程光就是单纯热爱家庭生活而已。”
“你也是一样,没必要道德绑架自己。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正确的选择,只有你想要的和你能承受的。你谈恋爱你快乐吗?你快乐;和他分开你难受吗?你难受;如果不转只交流,可能会失去一些机会,你能接受吗?你能。那不就完了?只要你高兴,这里面就不存在牺牲的说法。”
唐湾湾说够了,也休息够了,甩甩手站起来:“行啦,就这么着吧。你师姐今日份的毒鸡汤卖光了。过来过来,给你师姐搭把手。”
她走到门口,又想起来叮嘱谢栗:“对了,你可千万嘴紧一点,不要告诉老师我是这么跟你说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唐湾湾:高兴就完了,高兴了就干!
谢栗疯狂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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