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仙女座 十一(1 / 1)

谈恪还要上班,把谢栗挖起来看着他吃了饭才走的。走前嘱咐他再去睡一会。

但谢栗呆不住,户主前脚出门去上班,他后脚就跟着溜回了学校。

唐湾湾在帮沈之川做报销的单子,跑到谢栗这来找订书机。她眼睛贼尖,一下子就瞅见谢栗衣服领子下面大块小块的红。

“啧啧,小师弟,你昨晚上去哪了?你看看你这脖子——”

谢栗赶紧拿手捂住衣服领子,理直气壮且义正言辞:“我去过成人生活了!”

唐湾湾笑得打跌,抓起旁边的程光:“哎哎二师弟,你听见他说什么没有?”

程光对这个称呼可谓是怨念深重,就是唐湾湾起的头,结果带得整层楼的博士都追在他屁股后面喊二师弟。

他正要反驳,忽然想起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于是绕开唐湾湾的手,去拍谢栗:“你要出国的事情,说了吗?”

谢栗回头:“说了。谈恪很支持的。”

程光这才放心:“支持就好。不过谈总一看就是讲道理的人,知道你的前途重要,不至于跟——”

他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这话不合适,赶紧吞了下去,还偷瞧了眼唐湾湾。

这一眼恰好就让唐湾湾捉住。

“害,看你那怂样,你说了我又不吃人。来,我替你说——”唐湾湾其实不在乎,“别找个跟罗志那样的,回头耽误自己前途,是吧?”

程光嘿嘿笑一声:“我那不是怕那什么,怕你伤心嘛。”

唐湾湾嘁了一声,拿着胶水回去接着贴报销单。贴了没两张,忽然又开口:“罗志是个王八蛋,但说实话我可能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听到身后那两个人转身的动静,也不回头,只自顾自地接着说;“结婚前我说我忙,可能还要出差。他估计也没想到这个出差就是在外面一呆好几个月不回家。他还觉得挺委屈,跟我说,他从早到晚都见不到我的人,他只是希望有了孩子以后我安稳点,多在家呆呆。他觉得他也没什么错。”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笑完又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转头看着谢栗:“你比我运气好。”

六个字里还有千万句没说出来的话。

唐湾湾去送报销单子了。

谢栗对着单词书发起呆来。

他总觉得唐湾湾话里没说出来的意思,好像是在说,谈恪愿意牺牲,所以他的运气好。他很想反驳这种想法,却找不到一个点。

如果不是牺牲,那么他出国去追求梦想了,而谈恪又能从他的梦想里得到什么?

他冷不丁地想起谈恪曾经评价谈启生的那句话。

谈恪上班的时候还惦记着谢栗的屁股,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那边接起来,气喘吁吁。

“你在干什么?”

谢栗拿膝盖和一只手抱着一个大箱子,用另一只手手姿势艰难地接电话:“我在搬东西,不方便,一会说吧,先挂了。”

谈恪疑虑重重,结果后面紧跟着开会,开会和开会,他再没能有功夫分神出来关心一下,直到下班前他收到一张照片。

“行了,给我吧。”谈恪打断了做汇报的经理,“我自己看就行了,你们早点下班。”

经理还以为自己哪里又出错了,结果一看这位爷,竟然也是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家的意思。

谢栗给谈恪发了一张照片,意思是问他的东西要放在哪里。没想到谈恪回了“等我回来”四个字,就没下文了。

谈恪回来的时候,谢栗正在厨房洗碗,收拾昨天的烂摊子。

他听见开门的响动,还来不及把手擦干净出去迎,谈恪已经大步走进来,一下子把他头下脚上地扛起来,直直扛进了客厅。

谢栗蹬着腿大喊:“胃胃胃要掉出来了。”

拖鞋全掉了

谈恪笑着把他放下来,顺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不轻不重:“今天难受吗?”

谢栗立刻想起他昨天被人按着腰摆弄的情境,红着脸拿光脚丫子去踩谈恪的肩膀,答非所问:“我把东西搬到你家来了。”

谈恪故意逗他:“现在我知道你真的不难受了。”

谢栗听出言外之意,气急败坏,跳起来就要打人。小男生看着瘦但是劲一点也不小,被捶一下还挺疼。

谈恪嘶地抽气,半真半假地捂着肩膀。谢栗还真以为自己没轻重把人打疼了,赶紧坐起来去扒谈恪的衬衣:“让我看看——”结果被人反手抱住,捏着脸亲了下来。

最后还是谈恪有些理智,硬抓着小男生的肩膀把人推开。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分别倒在沙发里。

谢栗两眼失焦地盯着电视墙,手抓着谈恪的手,不自觉地绕着谈恪的手指打圈。

空气浓稠得像一大锅融化的太妃糖,谁也不说话。

谈恪喘匀了气,偏过头去看谢栗。

当爱一个人时,这个人就是无一不好的。他现在看着谢栗,挑不出什么缺点,也想不到自己未来会因为什么而想要离开谢栗。他还有许多计划,许多期望,想和谢栗一一去实现。

谢栗似乎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忽然开口叫他:“谈恪。”

谈恪伸手去搂他,权作回应。

“我出国以后,你会很寂寞吧?”谢栗转头,样子里有点忧愁,“我下午上论坛去看了很多帖子,我想看看那些出国的人最后去哪了。”

“你以后基本都会在国内,我自己也没想过要在国外生活很多年,所以我觉得如果最后我要回来的话,就得从现在开始早早打算以后的规划了。”

气氛有些严肃了。

谈恪坐起来:“你说的是没错——怎么会突然想这些?”

谢栗摇头:“不突然,如果一开始没想好以后的发展,后面就很容易偏离预期。科研这种东西,说不好意外很多的,一个项目做不下去没钱了,是跳项目还是找钱,要是三年五年做不完,又应该怎么办?”

谈恪听完就笑,觉得谢栗的忧虑实在不足挂齿:“你不会遇到项目没钱这种事情的。至于做不完,做不完就慢慢做,你急什么?”

谢栗定定地看着他:“那你呢?”

谈恪被问住了:“我什么?”

谢栗站起来,从书包里拿出那本书,翻到序言,递了过去。

谈恪接过来,先扫了几行序,似乎发觉了什么,又翻到最前面去找作者。

谢栗这才开口解释:“这是我帮方老师编的那本书,昨天我拿到样书,才知道原稿大部分都是你妈妈生前写的。”

他看谈恪的样子似乎十分惊讶:“你不知道这件事?”

从谈恪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他刻意压低的声音泄露了秘密:“没有,我不知道,没人告诉我,谈忻也不知道。”

谢栗再次意识到自己这番举动的鲁莽。

但此刻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坐下来解释:“这是谈教授和方老师将你妈妈生前的手稿补完后出的书。这本书的序是你爸爸写的,我想也许你愿意看一看?”

谈恪捏着那页纸,谢栗隐约觉得他的手似乎在抖。

他站起来,拿书在谢栗脸上蹭了蹭:“我去书房呆一会。晚饭一会有人送过来,你开个门。”

谈恪的背影与其说是走,毋宁说更像是逃。

他拿着书走进书房,关上门的一刻,在谢栗面前一直紧绷着可以维持肌肉终于松弛下来,露出表情。

曾经吃过苦头的人只会厌恶回首过往,这种厌恶将一切快乐的记忆压倒。

如果不是这篇序,他几乎要忘了父母间也曾经存在过温情,他妈妈的生活里并不只有独自勉力支撑起一个家庭和抚养两个孩子长大而已。

晚饭送来以后,谢栗终于找到了一个敲门的机会。

门板用料实在,厚而沉,木料像是要将沉闷的敲击声悉数吞咽掉。

“谈恪,”谢栗贴着门,“晚饭送来了,出来吃饭吗?”

里面毫无动静。

谢栗屈起手指加大力度再敲一敲,仍旧无人回应。

他怀疑谈恪是在里面睡着了。

但这个想法着实荒唐——谁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呢?

谢栗推开门,书房没人,但里面的储物间开着门和灯。

谢栗走过去,试探地站在储物间门边喊了一声:“谈恪?”

谈恪这才应声:“我在这,进来吧。”

谢栗还没进过书房里面的储物间,往常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里面有半间书房那么大,没有窗户,开着灯,还有一点驱虫片的味道。

两排木质书架占据了巨大部分空间,从上到下塞得满满当当。

谈恪在里面那架书架后面,谢栗循着声音找进去,才发觉他正在地板上,身边堆了七八本东西。

谈恪抬头看他一眼,拍拍旁边:“过来。”

谢栗走过去,顺势坐下,才发现谈恪手里拿着的是相册。

照片很有年头。

谈恪拿着其中一张给谢栗看:“这是谈忻过十岁生日,这个房子现在已经拆掉了。这是我妈。”

谢栗顺着谈恪指的去看那照片上的女人。大花裙子,云一样的头发。

旁边还站着一个年龄相当的男人,谢栗没忍住问了出来:“这个是谈教授吗?”

他仔细看看,又觉得很不像。

“不是。”谈恪说,“我爸没给谈忻过过生日。那个是我姑父,已经和我姑姑离婚了。”

谢栗感觉他总是一不小心就精准地问到那些不该问的问题上,只好愣愣地噢一声。

谈恪又往后翻了好多页,才找出一张照片来:“看,这个才是我爸年轻的时候。”

他好像忽然翻出了兴致,开始拉着谢栗看照片。数谈忻的照片最多,从小时候的满月照,一直到上高中的毕业照,几乎涵盖了所有的时段。

这些照片里,都极少出现谈启生的身影。但有他出现的那几张,谢栗注意到,谈恪的妈妈笑得也很开心。

“谈恪,”谢栗看着一张又一张照片,终于忍不住开口,“有没有可能,也许你爸爸对你妈妈,并不一定是你看到的那样?”

谈恪翻着相册的手停住,恰好停在了一张他父母的合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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