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恪抱着谢栗,伸手沿着小男生单薄的脊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你师姐是怎么回事?”
谢栗被毫不相关的问题问得一怔,疑惑地抬头去看谈恪。
唐湾湾的事和谈启生有什么关系?
但他还是说了:“我师姐不想要孩子,流掉了。听她的意思,好像怀孕的时候她也不知情。做手术的前她通知了家人,后面的你都知道了。”
谈恪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他顿了半晌,才意味不明地说:“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
谢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已经不知道他还该不该继续追问下去。
谈恪脸上的表情,让谢栗觉得他正在窥视一个什么秘密。
就在谢栗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谈恪忽然把他从自己的腿上抱了下去,让他在旁边的沙发上坐好,淡淡地开口:“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做出这种选择。”
谢栗有些茫然地看着谈恪,感觉对方好像忽然就伤感了起来。
谈恪的母亲不迁回兰城安葬,和唐湾湾不要那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吗?
谢栗觉得自己好像捉住了什么,又有些说不出来。
谈恪靠回沙发里,仰头看着天。
雨停了,云散了,月亮也出来了,半轮挂在天上。
他想起来那天晚上,半夜起来喝水的他路过妈妈的卧室,听见里面低低的啜泣。他推门进去,只看到妈妈抱着一张申请书正痛哭流涕。
那是谈忻一上大学,他妈妈就立刻拿回家填写的申请去坎儿城观测的报名表。
他从来没见过妈妈哭得那么伤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想上前安慰,他妈妈却抓着他的手又笑起来。
谈恪抬起手捂住眼睛,仿佛月光刺眼:“我妈去世后整理遗物,我看到她的日记。我才知道她有很多次想申请观测工作,但是因为家里走不开只能放弃。”
老式的胶皮笔记本,厚厚的好几大本,被塞在衣柜的深处。
一个女大学生从初入大学的喜悦,雄心勃勃要成为一个科学家,到压抑着梦想成为人妻,成为人母。
发黄发脆的纸页上有她不甘的挣扎,有在家庭和事业间艰难的抉择。
丈夫常年在外工作,公婆父母身体不好需要照顾,孩子尚小离不开母亲。这个家庭里的一切都需要她。
“这个城市对她来说是牢笼,是一个把她完全困住的地方。我爸知道吗?”谈恪笑了笑,“他可能知道吧。就算知道,他只会说,这也是为科学奉献牺牲的一部分。”
他又冷笑一声:“但他的军功章上又不会有叶春熙三个字、谁能知道当他为科学做贡献的时候,是一个叫叶春熙的女人,替他养儿育女,照顾父母,操持家庭。”
谈恪将这件事埋得很深,和母亲的遗体一起被埋在了坎儿城天文站的旧址前。
天灾不仅带走了他的母亲,也带走了弥补的机会。再翻出来也毫无意义,没有人记得她被圈住半生的痛苦。
谢栗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种程度的家庭问题完全脱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他凑到谈恪的身旁,伸手抱住谈恪的肩膀,从背后饶过去。男人肩宽,他抱得很有些吃力,手指尖堪堪互相碰上。
谢栗踟蹰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谈恪拍拍他的胳膊:“我爸的性格,他想做的事情就会想方设法去达到目的。他从我这里无计可施,就会从我周围的人身上下手。我会解决的,你不要管,好吗?”
谢栗怔了半秒,像心头被人揉了一把。
谈恪这是真的在和他商量。
他犹豫半秒,还是点点头。再问下去只是在揭谈恪的伤疤,他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
从碧云居出来的时候,客户经理把他俩送到门口。这人好像看出了什么,腆着笑脸凑过去:“其实谈先生可以留在这里过夜,感受一下,不用着急。”他露着笑往谢栗身上看一眼,又压低声音,“不管您需要什么,我们都能准备,不会声张。天台上的那个景,这个季节最应景儿了。”
谈恪顿时就沉了脸色,在车前顿住脚步,眯眼审视着对方:“你们就这么招待买房的客人?”
谢栗心事重重,一路被谈恪牵着,只顾蒙头往前走,压根没注意那卖房子的在叨咕什么。这会迷惑地抬起头来,在谈恪手心里轻轻挠了一下,小声地问:“我们不上车吗?”
谈恪捏捏谢栗的手,满心的怒气却不能当着谢栗的面发出来。不管这个售楼经理把谢栗想成了什么人,他都不想让谢栗知道。
“嗯,我们上车。”他不再理会那个售楼经理,转身替谢栗拉开车门,看着谢栗弯下腰钻进副驾驶里。
从碧云居开出来的路上,谢栗主动提出来要跟谈恪回家。
谈恪颇意外地看他一眼。
谢栗很有些窘迫,扭过头盯着车窗外头:“这么晚了,你要先送我回学校,还要绕路嘛。”
谈恪轻轻笑了一声,也没戳破他们从这回去是要路过兰大,更没戳破明天早上他上班前还要先送谢栗回学校才是绕路。
进了家门,谢栗就被催着去洗漱了。
他在谈恪家来过几趟也算熟了。不用指点,他换了鞋就自己去了谈恪衣帽间,从柜子里找到了自己那套薄荷绿的睡衣、睡衣散发着洗衣剂的清香,被熨得没有一根褶,齐齐整整地被叠放在柜子里,旁边就是谈恪的睡衣。
他上次用过的电动牙刷的刷头,和谈恪的并排挂在架子上,两只水杯也挨在一起,十分亲密。
谢栗刷牙的时候,谈恪进来了,在他的屁股上捏了一下:“不洗澡吗?”
谢栗含着牙膏,摇摇头,又口吃不清地抗议:“又捏我屁股!”
他发觉谈恪近来愈发喜欢捏他的屁股。他本来没有痒痒肉,也不怕人挠。可是谈恪的手就好像加了什么东西,每次捏上他的屁股,就有种发麻发痒的感觉。
总让他想起那天在帐篷里发生的事情。
谈恪不理他的抗议,又在圆屁股上捏一下:“在外面疯一天脏成泥猴儿了,还不洗澡。”
谢栗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子,一抹嘴:“就出了点汗,一点都不脏。再说洗澡戏你能演审核能放吗?我好困明天回学校去洗吧。”
谈恪还想说,但又想起自己晚上才答应不管三管四了,诸如洗澡的一百个好处和不洗澡的一百个坏处只好沿着食道都咽进胃里去,最后只剩下一句:“不洗澡,就去洗个脚。”
谢栗洗脚就是在盆里沾一沾。
谈恪路过客厅,实在看不过眼,拖一把椅子坐过来,捉住谢栗的脚就往水里按。
谢栗嗷地一声差点嚎出破音来:“烫,烫烫烫——”
谈恪这会心黑手狠,按着就不撒手:“别动,适应适应就好了。”
谢栗个子不高,脚也不大,还挺白。
谈恪捏着他的脚,挨个脚趾一根一根地揉过去,连指甲缝也不放过,仔仔细细地搓弄。接着又沿着脚背,不轻不重地揉捏,一路按到小腿。
谢栗起初还挣,嘴里咕哝着“我自己洗”,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挣了,揪着裤子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谈恪给他洗着,忽然发觉安静得不对头,抬头一看,小男生脸颊绯红。
谈恪伸手在盆里搅了两下,莫名其妙地说:“这水已经不烫了啊。”
谢栗猛地把脚从他手中抽出来,湿淋淋地顾不上擦就站起来,弯着腰拔腿就往卫生间里冲,像个虾米似的勾着背,还哐地一声关上了门。
谈恪在椅子上半天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勾着嘴唇笑。
小东西,捏捏脚都这么大反应。
等着谢栗好不容易和自己的好兄弟谈判成功,开了门,外面却没人了。
客厅已经被收拾干净,书房门下亮着一丝灯。
谢栗松口气,灰头土脸地爬上床去睡觉。
这床上满是谈恪的味道,谈恪盖过的被子,谈恪躺过的枕头,到处都是一股子深深浅浅的柠檬草味道。
谢栗躺在床上脑子里天马行空,一会想想这个,一会想想那个,就着这股柠檬草的味道,不自觉又想起了那天在帐篷里的事。
他在被子里翻来滚去,越想越睡不着,甚至还精神起来。
谢栗缩在被子里简直欲哭无泪,恨不得捶床,怎么就这么不矜持。
可那柠檬草的味道简直像助燃剂,扇得那把火越烧越旺,在黑暗中偏偏勾着人去做一些清醒时做不出的事情来。
谈恪突然推门进来的动静吓了谢栗一跳。他突然惊醒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不由得浑身僵硬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屏着呼吸听谈恪的一举一动,开夜灯,关门,倒水喝水,放下水杯,拉好窗帘。
谢栗再也顾不上自己尴尬的状况,小心翼翼地在被子里挪动,将手拿开。
只是忽然,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被人一把拉开——
“栗栗,你自己玩,都不带我吗?”
谈恪含笑的声音突然欺过来,捉住谢栗那只手,重新按回了原处。
他进来时便看见被子里的那一团姿势僵硬古怪,眼睛闭得都快挤出鱼尾纹了,睫毛还在抖。
他起初还当谢栗是偷偷躲在被窝里玩手机,直到他拉窗帘时,从玻璃反光中看见了被窝里谢栗的动作,这才了然于心。
“你自己在这忙活,怎么好玩的事情都不带我?”他低头咬上谢栗的耳垂。
作者有话要说:--
谢栗:小,小处男怎么了,我勤学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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