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栗回宿舍推开门,房间里一片狼藉,地上堆满东西,都是明天要带出门的。
谢栗读博以来一直都没舍友。他住的四人宿舍,大部分人都要住双人的,结果他就因祸得福落单了。
他打好包,折腾了一头汗,又美滋滋地坐下来再次确认明天的行程。
谈恪把谢栗送走,时间还很早。往常这种时候他就回家加班了。看看新的投资评估,看看尽调部门对新投资者的资质审查,再看看新闻看看盘,一晚上很快就过去,时间经常不够用。
但今天谈恪没心思。
他在客厅坐着。
这套房子是前几年长鲸从金融街搬出来自己盖了办公楼以后,他才在附近的楼盘中选了个环境最好的小区买下的。
小区为了取静,周围没有地铁站,公交车站也得走一会才能到。离市中心远,离兰大就更远了。
如果让谢栗住在这里,显然上学太不方便了。
装修应该也不是谢栗喜欢的风格。
这个房子的装修当初是肖助理一手操办。肖助理摸着自己老板的脾气,找了个从德国回来的设计师,包豪斯学派,热衷金属、钢管、水泥和几何。
谈恪只看过设计图就点头了。
水泥混白的墙,工业风格的裸灯,冷硬缺乏风情。谈恪直觉谢栗不会喜欢这种风格。
这个岁数的年轻人,应该更喜欢活泼生动的东西。
他想起谢栗神神秘秘的小样子就忍不住勾起唇角,突然开始期待明天的约会。
谈恪第二天一早要去参加私募协会举办的活动。
肖助理一大早过来接谈恪,谈恪临出门突然想起谢栗叫他别穿西装,折身回衣帽间找了一套便装装上。
他心里猜测谢栗是不是要带他去什么年轻人爱去的地方,怕他穿着西装不合群。
肖助理坐在车上看今天的与会名单,幸灾乐祸地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说:“太惨了。融兴的合伙人好像今年还没考下来。再考不下来融兴就得考虑先换个合伙人了吧,不然明年过审都成问题。”
去年又出台新政策,要求所有私募基金从业人员,从合伙人到高管,都得考证,持证上岗。一时间业内哀鸿遍野,兰城书店金融区当月销量暴增。分分钟上下几千万转手的大佬们到处找辅导班和考试秘笈。
也就长鲸的两个合伙人证多得能盖房子,在家里稳如泰山。
谈恪正在看手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说:“融兴上半年亏得厉害,明年赎回期一到破产清算,也不用急着考证了。”
肖助理震惊地抬头看了自己老板一眼。心里怀疑今天老板是不是被人掉包了,竟然会和他一起八卦,还嘲讽人家。
肖助理顿时来劲了:“老板,那你听说宋老师家的事了吗?我看这名单上还有宋诚老师和宋濂的名字。”
谈恪这才收起手机:“宋老师家怎么了?”
肖助理神神秘秘地说:“我是听说的,宋易在学校出事了,论文的什么事,闹得挺大。宋老师和他大儿子这几天到处在活动关系。但是兰大态度好像很硬,死不松口。”
谈恪立刻警惕地皱起眉。
他根本不关心宋易,但他关心谢栗。
说起来,他一直都没问过谢栗和宋易的事情。刚开始是不熟不好问,后来谈恋爱了也就忘掉了。
一个父母辈故交家的小儿子,如果不是那段时间天天在他眼皮子下晃,他平时根本想不起来这号人。
肖助理这么一说,谈恪想起来第一次见谢栗那天,谢栗就在和宋易说什么做数据的事情。他心里有些不放心,摸出手机给谢栗打电话,电话没打通。
谈恪挂了电话想了想,又嘱咐肖助理:“你最近有时间帮我看看房子,面积要大,别墅复式都可以。交通要方便,不能离兰大太远。最好是新开发的楼盘。”
肖助理答应,拿手机记下来,又问了几个细节。他问完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老板买房子,为什么要离兰大近?
谈恪一进会场,就被人团团围住。
长鲸这些年,前面有谈恪在不良资产投资领域开路,后面有方显领着人在后面吹风造势,凭借自家深入作战的优势,在二级市场里大杀四方。
一文一武,颇有点将相相得的意思。
去年年底资产新规颁下后,市场上的固收类产品猛降,投资渠道缩窄。投资人既希望产品收益率比现有理财产品高,又不想承担市场波动的风险,长鲸这样两手抓两手都稳的投资公司立刻异军突起,成为业内外的焦点。
谈恪坐下没多久,旁边就有人过来,想和肖助理换个位置。
谈恪不耐烦地抬头一看,是宋易的哥哥宋濂。再抬头,不远处的最前排,宋易的父亲宋诚也在往这边看。
谈恪点点头,肖助理立刻起身,端着笑请宋濂坐下,自己坐到后面去了。
宣讲会开始了。
主持人上台,念了宋诚的名字,又报出长长的一串头衔,最后众人鼓掌,宋诚上台发言。
坐在旁边的宋濂这才低声开口:“我爸今天出门前还特地打了粉,怕在台上被灯一照,叫人看出他这些天没睡好。”
上来先卖一波惨,就是有事相求的意思了。谈恪不动声色:“宋叔叔最近是太辛苦了,应该好好调养休息。”
宋濂无奈,只好把话挑明:“他是为了宋易的事情。”
他顿了顿,见谈恪根本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自己说下去:“小易投的文章被期刊查出了数据造假和抄袭,已经报到兰大去了。现在兰大坚持要劝退小易。”
讲台上的宋诚突然咳起来,主持人赶紧送过去一瓶水。宋诚花了一会功夫才缓过来,和底下的听众致歉,又继续发言。
宋濂叹口气,担忧地看看自己父亲,又继续说:“期刊那边死不松口,兰大出于面子也不得不从严处理。小易现在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顿了顿,十分艰难地开口求人:“你看,能不能让谈叔叔出面,在圈子里找找关系,给那家期刊的主编递个话。只要他们答应不公开这件事,兰大那边也就好说。小易年纪小不懂事,家里没教育好他,也有责任。但是他这回真的知错了。他读这个学位非常不容易,总算要读到毕业了,现在这样,这种打击他承受不了的。”
谈恪沉吟半晌没说话。
宋濂和他算是小时候一块长大的。宋濂的母亲和他母亲是同事。早年谈父常年在外不回家,谈恪和母亲住在区文工团大院,和宋家是邻居。
宋易四五岁的时候,谈家就搬走了,但还有来往。直到宋易的母亲去世以后两家就渐渐不大走动了,等谈恪上了大学,关系就更冷淡了。
直到前些年谈恪开始发展国内市场,这才重新熟络起来。
谈恪终于开口:“宋易现在人呢?”
宋濂叹气:“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说是没脸见人了,天天哭。”他看谈恪似乎有松动的意思,又说,“你看在小易这么多年喜欢……”
他话没说完,就被谈恪冰冷的眼神制住了话头。
“其实你们亲自去找也许效果更好。”谈恪的声音发冷,“我和我爸的关系,这么多年你们也清楚,这种事情我开口了,反而会起反效果。”
散了会,后面还有一个餐会。
谈恪自己不吃葱蒜,外面的饭没打招呼吃不下去。他叫了两个相熟的同业,准备在酒店另开一席,边吃边谈。
等人的时候,他抽空给谢栗打了个电话。
“栗栗。”谈恪站在僻静处,“下午我叫司机去接你吧?我这边可能不能提前离场。”
谢栗的声音清脆充满朝气:“不要啊,说好了是我去接你的嘛。”
谈恪无奈:“但我现在不在公司里,你不是要四点吗?不如叫司机四点直接接你过来。”
谢栗仍然不肯放弃:“那你在哪,我就去哪接你,行不行?”他怕谈恪不答应,又强调,“以前约会都是你接我,这次我带你约会,我也想有始有终啊,好不好?”
这还能有什么不好?要摘天上的星星也得说好啊。
谈恪无奈,只好报了个地址,嘱咐谢栗来了自己先找地方坐下点些东西,他忙完就过去。
谢栗欢快地满口答应。
谢栗收拾了一个几乎有他一半高的登山包,包是从网上淘的。他又检查了一遍,出门前还给今天在观测站值班的同学打了个电话再次确认自己要借的东西,最后看看时间,查好地址,开心地出门了。
他的包太大,进地铁的时候还卡在了闸机里。他人过去了,包被挤住出不来。急得他像一只要从狗洞里钻出来却被卡住了胖屁股的小狗,拼命倒腾两条细腿。
最后是地铁站里的好心过路人和工作人员看不下去,捂着嘴吃吃笑着,一块把他救了出来。
谢栗臊得面红耳赤,害,怎么一出门就这么不顺。
谈恪让他去的地方,就在举办宣讲会的酒店底层咖啡厅里。谈恪想的倒是挺好,谢栗来了坐在这里点个饮料蛋糕,吃一吃,他大概就结束了。
没想到谢栗却被人拦住了。
服务生看谢栗衣着普通,年龄小,又背着一个有些旧的大包,估量着谢栗不是那种来借厕所的穷驴友,就是离家出走的高中生。
他把谢栗拦在门口:“我们这里不外借厕所,出去左转五百米有个麦当劳,你去那。”
谢栗莫名其妙:“我不借厕所,我是进来等会人的。”
服务员一听,更不愿意了:“去去去,等人你就出去在旁边等,别挡着门!不是你来的地方!”
谢栗隔着玻璃探头看了一眼,里面的人西装革履,华冠丽服,他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他来气了,和那服务员讲理:“我进来等人,我也消费,会花钱买东西。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九一零二年了,难道还有穷人非富,不得入内的道理吗?你也不过是一个服务员,也不是这家店的老板,凭什么这样抬高踩低?别人拿你当一样的人对待,你倒自己先给自己划出了三六九等。你不让我进去,那在你心里,你自己配不配进这家店?”
小男生个子不高,年龄看着也不大,却端的是牙尖嘴利,一通话愣把服务员说得满脸通红,无话反驳。
谈恪换过一身松适的衣服,与人说着话,正从酒店内部走进咖啡厅,恰好看见这一幕。
“栗栗。”谈恪快步走过来,伸手先把谢栗身上的大包拿下来,“你背着这么多东西,怎么不告诉我?”
谢栗没看到他进来,吓一跳。
陪着谈恪进来的酒店经理也吓一跳。
这家企业名下的酒店去年才以债传股的形式,作为不良资产交割到了长鲸资本的手里,和之前厚学奖办冷餐会的酒店同属一家,到现在还有长鲸的运营督导团队在内部。
长鲸是资方,全权控制人,实至名归的顶头大老板。
刚才的争吵他们也听见一星半点,酒店经理反应过来,登时脸就青了。
谢栗背着一个大包,又和人理论,又气又热,小脸通红。
经理赶紧过来鞠躬道歉,服务生这才知道大事不妙,脸色一白,也跟着低头认错道歉。
谈恪冷着脸,牵着谢栗的手还要发火。
谢栗却拽了拽他的手,开口:“算了算了,不要道歉了。但是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这样对别人不尊重,也不尊重你自己。”
经理赔着笑脸:“是是是,您说的对。”
谢栗拉拉谈恪的手:“我们走吧。”
他觉得今天一出来就不顺,又是在地铁里出糗,又是在咖啡厅里被人拦住,这个约会开头就很不好。
司机把车开了出来。
谈恪拎着谢栗的大包,拉开门:“乖,上车吧好不好。你想带我去哪,让司机带我们去。”
都已经这样了,谢栗也只好坐进车里去。
肖助理从来没有听过谈恪用这种语气说话,惊得目瞪狗呆。
谢栗上了车,才泄气地说:“我要带你去小苏山观测站。本来我想在这里叫个网约车,等走到一半再告诉你。结果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也没有惊喜了。”
他顾忌前面的肖助理和司机,压着声音在谈恪的耳边用气声说话,吹得谈恪心都快化了。
谈恪干脆把谢栗拢过来,一摸这孩子的背,才发现都被汗潮了。
“你怎么热成这样也不告诉我。”谈恪心疼。
谢栗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是被人气的,低着头也不说话。
谈恪哄他:“没事的,我现在只知道我们要去,还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谢栗从谈恪怀里爬起来,用一种“你以为我是傻子吗”的眼神看着他:“你都知道我们要去观测站了,还能不知道我们是去看星星的吗?”
谈恪摊手:“栗栗,这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谢栗一扬下巴:“但是你也只知道一半。另一半你要等去了才会知道。”
他得意的小模样被谈恪看在眼里,一时心动,拉过谢栗,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怀里。
肖助理坐在前面,大脑因为刷新速度过快数据载入量过大而濒临死机。
肖助理不甘心独自死机,抱着手机拼命地给方显发信息。
【肖:方总,您见过谈总他谈恋爱吗?】
【肖:方总,您知道谈总谈恋爱了吗?】
【肖:方总,您说我能问老板娘要个签名当护身符吗?】
方显不理他。肖助理感觉很寂寞。
谢栗趴在谈恪的腿上睡着了。他这段时间严重缺觉,只要手里没事,不管在哪坐一会都能犯困。
谈恪小心地扶着谢栗的头,搂着腰把他整个抱进自己怀里,让他枕在自己的肩膀上睡。
小男生迷迷糊糊地醒了,下意识伸手去抱谈恪的脖子,靠在男人颈边困得睁不开眼,嘴里嘟囔着:“我们是不是到了?”
谈恪哄他:“没有,睡吧,还要好一会。”
他也就真的信了,又睡过去。
车停在观测站门口。
司机和肖助理大气也不敢喘。过了一会,还是肖助理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凝固的粉红色气氛,小声地提议:“要不,我和张哥先下去吧?”
谈恪看看表,快五点了。他估计谢栗还有什么安排,不好再耽误下去,这才拍拍谢栗的背,把人叫起来:“栗栗,我们到了。”
肖助理又遭受了毫无预兆的致命一击,差点当场倒地。
谢栗哼了一声,还没清醒,把自己往谈恪的怀里挤了挤。
他扭了半天,忽然觉得屁股下面有什么不太对劲的东西,怪硌的。
他抬头询问般地看谈恪,谈恪也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谢栗脑子还懵着,迷迷瞪瞪往下摸了一把,顿时清醒了过来,慌着要从谈恪腿上爬起来,却被谈恪一把拉住他不许走。
肖助理觉得自己死了,又被人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
谈恪终于带着谢栗下了车。
谢栗主动把包要过来背上,说:“今天晚上我们就住在这里。”
肖助理以为要住在观测站里,于是看向谈恪:“那老板,我们明天一早来接你?”
谈恪去看谢栗,谢栗摇头,豪气地一挥手:“没关系,我会把谈恪送回去的。”
肖助理说不上这狗粮是酸是甜还是沉默,只想快速离开这个令他窒息的地方。
谈恪以为谢栗要带他进观测站,没想到谢栗背着一个大包,叫他等一等,自己跑进了观测站。过了一会,又背着一个巨大的筒包出来。
两个包加起来比谢栗人都大,谈恪看得心惊肉跳,坚持要替他拿一个。
谢栗却一躲:“我背得动,你不要管这些。今天你只要跟着我,开开心心地玩就好了。”
他说完,还有些不放心,又拉着谈恪问:“你猜到我们要来这边干嘛吗?”
谈恪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于是谢栗更得意了:“那你等着,马上就知道了。”
兰城傍水,总体地势平缓,小苏山的海拔也不算很高,观测站就建在山顶。
谢栗带着谈恪沿着步道走了约有半个小时,从观测站这边攀到了山的另一头。
转过树林,眼前突然一阔,出现了一块地势平坦的草甸。野草长到足有人的小腿那么高,中间露着点点的各色野花。夏风徐徐吹过,顿时令人心旷神怡。
谢栗邀功似的回头,眼睛发亮:“是不是很棒?这里没什么人来,还是观测站动工的时候,我们发现的。”
四野无人,谈恪忍不住搂着他亲了一口:“很棒,真的很棒。”
谢栗把背包放下来,把防潮垫解下来给谈恪铺好:“你就在这里坐着等我。”
谈恪看出来谢栗今天是非要照顾他不可。
帐篷是新买的,谢栗买的时候专门和人家学了怎么搭。
先铺地布,把帐篷摊开。营帐棍是伸缩的,两头一拉就会自动伸开。两根营帐棍交叉穿过帐篷顶的束带,插进帐篷四角的插销,最后把帐篷四条边八根束带绑在营帐棍上。
几次谈恪想帮忙,都被谢栗强硬地拒绝了。
帐篷搭起来了。
谢栗抹一把汗,叉腰站在自己搭的帐篷前,满脸骄傲:“怎么样?”
谢栗的世界很小,为心爱的人搭一顶帐篷就足够他笑得自得。
谢栗的世界也很大,他的目光向着浩瀚宇宙,他的心里装着星辰大海。
谈恪说不出来,只觉得他的心在震动。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为自己拥有这样一个人而觉得快乐。
他不说话,笑着站起来,走到谢栗面前,毫无预警地弯腰抱起谢栗。
谢栗起先紧张了一瞬,使劲揪了下男人的衣领,随后发现这个怀抱坚实可靠,就立刻撒开手,张开手臂,像一只舒展翅膀的小鸟,等待着第一缕起飞的风。
他快乐地大喊:“转圈圈!我想要转圈圈!”
于是他张开的手臂迎来了风。天空突然变得极近,野花的颜色混成了一团,好像遥远天幕中的那些星星。
谢栗的笑声顺着山坡滚下,一路滚进兰江里,跟着升腾的水汽混入雨水中,混进云层里,又被对流层里的闪电托着屁股跳一跳,倏地便跳出了大气层。
整个宇宙都在见证他的快乐。
谈恪停下来。
谢栗脑袋发晕,一个劲咯咯咯地笑,抱着谈恪的头胡乱地到处印着自己的口水印子。
“谈恪,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我好喜欢你。”他昏头昏脑,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谈恪托着谢栗的屁股,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像抱着最心爱的孩子。
谈恪交过两个男朋友。读博的时候一个,工作的时候一个。
读博的那个正是他对自己的性向迷茫的时候。
谈恪从小受女孩子喜欢,但他却没有一个喜欢的。家里对他寄予厚望,人生理想和目标摆在前头,他也并没有什么谈恋爱的心思。
直到出了国,同学开玩笑似的说了句,该不会是喜欢男的吧。
男人追他的也有,他以前没往心里去。从那以后开始留意,他才发觉|男|人|的|身|体|是|很|漂|亮。
第一个男朋友就那么撞上来。谈恪试了试,发觉自己是喜欢男人,但不喜欢这个男人,于是痛快分手。
对方是个洒脱人,不挽留,转而就投进了新欢的怀抱。
第二个是刚进花街的时候。工作的压力,家人的不理解,一重一重的东西裹着他。同事里有个英俊的同期和他是搭档,一次大单结束,一群人一起庆祝,闹着闹着就闹到了他俩头上。
谈恪感觉不错,顺水推舟,随后没几天知道了这个人卖垃圾债券却虚报了风险。
他二话没有,再次断了。
小姑说他是吃快餐,谈恪倒没觉得小姑说错了。但他太忙,他的世界太浮华乱象,太纸醉金迷。在这个圈子里呆得越久,他就越难以提起兴趣去接近一个人,那些漂亮皮囊下泛善可陈的灵魂让他觉得实在浪费时间。
但和谢栗在一起,却让他觉得每分每秒都快乐到珍贵。
谈恪第一次觉得,原来小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不是灌鸡汤。
“咕叽”,谢栗的肚子叫了。
谢栗嘻笑着从谈恪身上跳下来:“我好饿啊,我们先吃饭吧。”
他跑去拿自己的包。
谢栗的包像个百宝袋,谈恪看着他一样一样地掏出酒精炉,煮锅,方便面,最后还竟然还掏出了两罐啤酒。
“当当!”谢栗把啤酒塞进谈恪怀里,兴奋不已,“我们今天晚上还可以一起喝酒!”
谢栗抱着一堆东西站起来:“好了,我要去做饭了。你就在旁边看着,不许插手!”
谈恪捏着两罐已经在包里捂得温热的啤酒,心也被捂得暖暖的。他知道最近谢栗非常忙,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要用挤的。
谢栗拥有的东西不多,却把里面最好的,都挑出来捧到他面前。
教他如何能不动容?
谢栗挑了块背风远离帐篷的地方,按照网上教的,先把草踩平,铺上防火布,再把酒精炉和锅一一架上去。他撕开一包速章鱼小香肠,放在锅里煎到四爪翘起张牙舞爪,香味立刻飘了起来。
谈恪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栗栗,不要放葱姜蒜。”
谢栗正在往锅里倒水的手一顿,却不追问,很痛快地答应:“好,那就不放。”
谈恪不要吃调料,谢栗干脆连方便面的酱包也不放。从包里翻出一包牛肉干,撕成条扔进锅里,和面一起煮。
煮了一会盖子一掀,竟然还有点香。
谢栗灭掉火把锅端过去的时候,还有些惴惴,怕谈恪不愿意吃这种粗糙的东西。
谈恪趁着谢栗做饭的时候,又去找了几块石头,把谢栗搭的帐篷加固了一下。他刚弄好,谢栗就端着锅过来了。
“我第一次煮东西,不知道好不好吃。”谢栗有些紧张,那双筷子递到谈恪面前去。
从小到大他都没什么机会学做饭。这次为了带谈恪出来露营,他才跑到隔壁宿舍去临时请教的。
小吴说煮方便面最容易了,肯定能好吃。结果没想到谈恪不吃调料,那就加点牛肉干进去吧。
他献宝似的递到谈恪嘴边:“你快尝尝。”
谈恪接过筷子,嚼了两下,面不改色地咽下去,笑脸如常:“好吃,栗栗做的真好吃。”
谢栗一听就高兴了:“真的吗?”他说着就要拿筷子来吃。
谈恪却闪身不给他:“给我做的就是我的了。好了,允许你今天拿零食当晚餐。”
谢栗半信半疑,又抢不过他,眼睁睁看着谈恪把一锅两人份的面都吃了。
谈恪嚼着面,心里盘算着,以后住在一起了坚决不能让谢栗做饭,没时间就找个保姆吧。他虽然不喜欢外人在自己家,但总比让谢栗做黑暗料理好。
谈恪好不容易解决完那锅面,谢栗已经叼着巧克力棒在拆从观测站背过来的筒包。
谢栗架起脚架,装上镜筒,细软的手指灵活地把寻星镜上的细小螺丝拧到只留一点缝隙,又装上目镜。
谢栗摆弄着那台器材,就像小男孩摆弄自己最钟爱的小汽车,熟练又小心,嘴里还心情极好地哼着歌。
也不知道是首什么歌,曲调缠绵,简单的歌词反反复复地打转,像一首唱不完的情歌。
“半个月亮爬上来……”
“咿拉拉,爬上来……”
“照在我的姑娘梳妆台……”
少年人,歌声,望远镜,和天空,织成一个谈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梦,近在咫尺的梦,属于他的梦。
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渐渐褪下,西方的天空露出一颗闪闪的亮星。
唱歌的少年突然转过来,猛然撞进谈恪凝视他背影的眼神里,叫他的名字:“谈恪。”
谈恪走过来。
谢栗先伸手朝天空指了指:“看,那个就是金星。”他拉着谈恪的手,指挥他去看目镜,“是不是很亮?第一次上观测课的时候,我差点以为那个是飞机灯。”
目镜里的行星只有指甲盖儿上的月牙那么大,还有一多半掩在阴影里。
谢栗不无遗憾:“这台是本科生学观测用的教学镜,只能看到这个水平,再好的我们就借不出来了。”
他又调整了目镜的角度,摆弄了一会,伸手去拉谈恪:“来看火星,这个最清楚了!还能看到尘暴!”
谢栗像个小孩子,不厌其烦地寻找着太阳系的行星们,向谈恪介绍他的每一个玩具。有时候谈恪看慢了,行星飘走了,他还会急得跳脚。
“木星最漂亮了。我最喜欢木星,像一颗漂亮的大珠子。”谢栗拾起整齐叠放在一边的罩布,搭在望远镜了,“海王星也很美,但是这一台看不到,只能看到一个点。”
他拍拍手:“好啦,现在能看得都看完了。接下来我们就要等了。要一直等到一点半月亮下去了,我们才能接着看。”
谢栗拉着谈恪躲回了帐篷里。
帐篷里一片黑漆漆。谢栗借着手机的照明,撅着屁股在包里找户外灯,把东西一样样往外扒拉。
谈恪随手拿起谢栗扔出来的一大包布,抖开一看,才发现是个睡袋,还是双人的。
谈恪盯着那双人睡袋,不动声色地开口:“栗栗。”
谢栗还在找户外灯:“诶我明明就放在……找到了!”
他提着灯高兴地转过来,手指刚搭上推拉式的开关,就被谈恪粗暴地拽进怀里。
帐篷内倏地亮起来,户外灯滚到了一脚。
谢栗被谈恪压在防潮垫上,鼻尖对着鼻尖。
谈恪吻着他,克制而轻柔,从唇角到鼻尖,到颤抖着睫毛的眼尾,到光洁漂亮的额头。他吻得郑重,不带一丝情|欲意味,仿佛有无数不能宣之于口的话,要借着这唇舌方寸间的触吻,递进谢栗的心里去。
谈恪的手抚上谢栗的额头,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小男生的额头长得漂亮光洁,弧度饱满,却总爱用刘海遮住。谈恪细细地摩挲着,手指忽然触到一条细硬的凸起。
谢栗也感觉到了什么,急急地伸手去拉他的手:“那里有一块疤。”
谢栗不知怎么就紧张起来,忽然推开谈恪爬起来:“你,你别……”
他期期艾艾的不安样子被谈恪看在眼里:“怎么了栗栗?”
谢栗伸手去摸自己额头上的那条疤。
是打架打的。
是他在福利院里,被人抢东西,一下子被搡到了桌沿上,额头火辣辣地痛。于是他愤怒地把对方推倒,骑在身下狠揍。
老师领着一对有意愿领养他的夫妇进活动室,恰好看到他额头上流着血,像个小红眼夜叉一样打人的场景。
那道疤成了他身上的一个印记,无父无母的印记。
谢栗有时候觉得孤儿这件事没什么,也不是他的错。
可有时候又不停地被提醒着,他是残缺的,不完整的,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谈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谢栗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
他挪过去抱谢栗,不顾谢栗微弱的反抗,把清瘦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亲吻着小男生的发心。
谈恪的怀抱很霸道,却让谢栗觉得安全。他抽出自己的胳膊,攀上男人的肩,半跪在谈恪怀里,语气郑重其事:“我要告诉你关于我的一件事。”
谈恪感觉到他的不安,拥紧他,和他开玩笑:“什么事?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其实你是个小龙人?”
谢栗原本的的肃穆心情突然被打没了,抬起头满脸疑惑:“小龙人是什么?”
谈恪这辈子难得有心塞到说不出话的时候。
他忽然想起来,谢栗今年还不到二十一岁,出生于一九九九年,和他几乎是两辈人。
谢栗当然不知道小龙人是什么。
谈恪不想向谢栗解释他和自己之间的巨大代沟,只好拽回话题:“你刚才说要告诉我什么?”
谢栗再次把头埋回谈恪的肩膀上,声音闷闷地说:“那我告诉你,你不要很惊讶,也不要问我很多问题。”
谈恪抚着他的背:“好。我什么都不问。”
于是谢栗贴在谈恪耳边,小声地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是一个孤儿。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我没有小名。只有你叫过我栗栗。”
作者有话要说:入v了,就让谈总给大家演个节目吧!来,唱一首小龙人!唱的好,我就给你加一场你最想演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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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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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上任的第一个月:
陈超:怎么着,赵恣,你也有在我手底下混的时候?
走马上任的第N个月:
陈超:恣宝儿,我错了,我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今晚上我保证盖着棉被光睡觉,绝对不挨你一指头,你开开门行不?
身为上司的队长攻X骑在上司脖子上的侧写师受
以及:
好朋友写的甜甜爱情故事——现言《小青梅她很甜》by钱小钱
青梅竹马的爱情,从一而终,敲甜!
以及:
已经长大成人的大崽《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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