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多了,陈辰必须抓紧时间渗透,吴以羏拥有准确判断,聪明头脑,加之复杂的背景,他是成为卧底的不二人选。这些日子,吴以羏发现陈辰时不时会向他宣扬共产主义,马克思思想,中国局势之复杂,吴以羏对她的身份渐渐有些怀疑,每每相问都仅是回答她是一个中国人。
陈辰十分清楚现在的斗争形势,上海地下组织需要一个背景复杂,可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面对组织给的压力,眼见吴以羏渐渐放下绘子离开之事,是时候向他表明身份:“以羏。”吴以羏预感陈辰要向他说些什么:“怎么了?”
陈辰郑重其事地:“我是中国共产党驻日本地下工作者,我现在诚挚邀请你加入我党。”吴以羏对于她的身份也猜到了七八分,但听到她亲口承认依然有些震惊:“为何是我?”陈辰不想隐瞒:“你第一次救我,我就发觉你有特工潜质,我相信你有一颗爱国心,肯为信仰抛头颅洒热血。”
这一点,陈辰到时说到吴以羏心坎里,在日本流浪三年多,多次看见华人受辱,地位低下,凭拳头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胜利,只有站起来,中国人民才有希望,才能真真正正在国际上抬头做人:“好,我答应你。”
陈辰完全没有预想到这一切这般顺利:“好,明天晚上,我们有行动,营救一位被日本军部残害的共产国际同盟,到时你务必参加,这是你入党考验。”
东京郊区,这里的一家旅馆是我党在东京联络点。陈辰领着吴以羏,打开层层机关,吴以羏看见的是三个男人,经陈辰介绍,他们分别是,组长老余,副组长简飞,情报员曾辉,上海地下组织特派员老孙,陈辰是联络员。
吴以羏怎么也没能想到,竟然在日本重遇孙寻:“孙大哥!真的是你?”孙寻也万万想不到,吴以羏也来了日本:“苏兄弟,好久不见了啊。”两人热情的拥抱了一下,他乡遇故知,这是吴以羏来日本这几年遇到少之又少的惊喜。
虽说孙寻和吴以羏时旧交,但老余对他依旧并不友好:“接下来我们布置任务,先前已经探查过,日本人会派出四个分队押解,沿福田通路转神田町路,将同志压去刑场,这中间有一处十字路口,周围车流量较大,我们在此处伏击,只要救到人马上撤,他们到达时间大约是在晚上8.30分左右,现在出发去事先埋伏好的地点进行等待,老孙在预定地点接应,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位同志身上有重要情报。”
晚8.45,押解的囚车果然来到,只是原先的四个分队押解,此刻却只有两个分队,吴以羏觉得事有蹊跷,希望老余暂时放弃行动,老余一再坚持,不论车上是谁,就算死也要确认清楚,如果是我们的人,错失良机,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老余一声令下:“开枪。”刹那间枪响声,人们奔逃的哭喊声混作一片,吴以羏按照原定计划,在队友掩护下前去囚车营救,谁料车是空的,根本没人,街面上日本兵瞬间增多,老余带领的队友在敌人猛烈的火力下渐渐不敌,同志一个接着一个地在吴以羏身边倒下。
吴以羏仿佛看见了修罗地狱,每一个日本兵都是死神,拿着死神的镰刀,一刀一刀向他们砍下。简飞随即明白中计了,朝着吴以羏陈辰老余大喊:“你们快走!我和曾辉殿后。”说着他和曾辉点燃了事先绑在身上的炸弹,朝着街道伤的日本兵跑去。
陈辰大喊:“不要!不要去!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老余看着自己的同志不惜牺牲性命也要保护他们的平安,一下狠心拉着陈辰和吴以羏消失在夜色中。嘭的两声,炸弹响了,吴以羏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起。
曾辉和简飞瞬间被炸得粉碎,血迹喷薄而出,附近的日本人全都四散逃跑,却也没能来得及,一个个在爆炸声中应声倒地,有些甚至还没来得及喊声救命。吴以羏看着为了信仰去牺牲,为了保护他们撤退的同志,内心的敬意油然而生。
老余反复确认着,究竟是何处出了纰漏,为何会被埋伏,为何会是个陷阱,我的同志不能白白牺牲,老余看向吴以羏,举起枪,将枪抵住他的额头:“是你!是你出卖了我们,你是不是因为你的日本恋人,才出卖我们!你说!你说呀!”此时的老余眼神胀红失去理智。陈辰被这一幕惊住:“老余,你把枪放下,不会是吴以羏,不会是他。”
吴以羏听见老余提起绘子,眼底的悲伤一闪而过,取而代之是坚定地眼神:“我直到行动前两小时,才得知你们的计划、路线,这两个小时我一直和你在一起,如果是我,我通过什么渠道把消息传递出去,我又是如何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传递的情报?”
吴以羏的反问让老余没了说辞:“如果不是你,是谁?不是你,是谁!你说!”失控的老余让陈辰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吴以羏更是因为平白受冤得怒火中烧,抬起手握住老余抵在额头的枪,怒喊:“你开枪啊!你为你的兄弟报仇!你开枪啊!”
孙寻有意夺下老余的枪,却被吴以羏用手生生挡了回去,孙寻有些急:“苏兄弟不会是出卖同胞兄弟之人!老余,你冷静点!”老余的手迟迟没能按下扳机,陈辰眼见这一幕,生怕老余真的把吴以羏打死,心里充满恐惧:“老余,你不能开枪!不能!”
吴以羏冲着陈辰大喊:“你住嘴!开枪!开枪啊!”砰砰砰,寂静的夜空划出三声枪响,吴以羏做好准备,也许这一世就此别过,然而老余并没有朝他开枪,而是朝向天空连开三枪,跪在地上悲戚的怒号:“啊……”
经过多番打听才知,其实那位共产国际的同志,早就不敌酷刑死在狱中,战斗在监狱的同志也因为企图营救而暴露身份,被当场击毙。日本军部一手导演这出悲剧,假借押解为名,打击地下组织为实。
这次东京地下组织损失惨重,上头决定要将我们暂时调离东京,调到上海,加入上海地下组织,进行敌后战斗。”老余自始至终都明白有战斗就会有牺牲,“吴以羏同志,欢迎你正式加入,上次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吴以羏虽说早就想回上海,但始终少一个正大光明回到上海的由头。不知是老天的成全还是命运的玩笑,吴以羏接到了苏绍群召他回上海的急电。陈辰和老余会先行动身,吴以羏和杜桥按照苏绍群的安排,在参加完毕业典礼后再行回国。
终于,要回上海了,吴以羏分不清自己是舍得还是舍不得,四年,整整四年,他在东京流浪整整四年,两年前绘子的离开让吴以羏痛不欲生,两年后他会了自己的信仰选择回国,面对前尘往事。
吴以羏平静地站在海边,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八苦轮回,何曾真正逃脱命运的安排。吴以羏决定把对绘子的爱就此长埋心底,惟愿绘子现世安稳。陈辰悄悄地跟在吴以羏身后,静静地看着他将那封泛黄的诀别信撕得粉碎,洒向大海,他放下了,或者愿意重新开始:“以羏,有些人终究要走。”吴以羏侧头淡淡看了一眼陈辰:“往事已矣,就让它随风散去吧。”
吴以羏一直忙于进一步了解组织,待吴以羏回过神来,才发现杜大哥已经三日不曾看见,不可能,他从不会夜不归宿,而且一连三日,难道出去寻我了?吴以羏抱着忐忑的心情从早等到晚,一直等到深夜,都不曾看见杜桥归来,他明白,杜桥出事了。
吴以羏找到陈辰商量,发动了所有的人去寻找杜桥,又找了整整三日音讯全无。突然电话响起,电话那头传来陌生的声音,原来是他将杜桥绑去,电话那头传来阴冷恐怖的声音:“想让他活命,你亲自到码头来。”
杜桥放下电话拿起枪就要赶往码头,陈辰拦住吴以羏:“你冷静点,我去通知老余,让他们赶去支援,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可轻举妄动。”杜桥被那人打成重伤,腿被打断,浑身是血,看见受尽折磨的兄弟,吴以羏掏出枪对准绑架者:“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们!”
只见那人舔了舔刀刃,随即把刀放在了杜桥的脖子上:“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松本润啊,班里最不起眼的人。”松本润!吴以羏迅速在脑中搜索这与他的一切,根本毫无瓜葛:“为什么要绑架杜桥?”松本润已经癫狂,将声调提高八度:“你还记得那日游行你错手打死的警察吗?他是我哥哥!我就只剩这么一个亲人,他却被你打成重伤不治身亡!我现在要你血债血偿!”
吴以羏适才想起,那日为救人错手打伤的警察:“那是意外,我没曾想他会死,你先冷静,放了杜桥,你的目标是我,我愿意换他。”松本润根本不听,疯了似的怒喊着:“我也要你尝尝失去唯一亲人的滋味。”眼看松本润的刀划向杜桥的脖颈。
吴以羏大喊:“不!要!”松本润此时却重重摔倒在地,血汩汩流出,原来老余早已悄悄靠近,就在松本润不备时一枪毙命。杜桥的伤一躺就是月余,期间多次受到苏绍群的电报,称他急需人才。
吴以羏说明杜桥意外受伤,需要养伤,苏绍群这才多宽限归国时间。杜桥知道以羏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为自己的以羏:“我想留在日本,不想回去了。”吴以羏没有多说,任由杜桥选择自己的人生。
老余和孙寻趁着夜色来到事先约定的接头地点:“苏清,组织决定将我们
整只分队全部调回上海,由孙寻任组长,我和陈辰联络员,回到上海后,我们将会整编事先老孙撤下后组织补进的地下活动小组。
你的主要任务是取得现任76号主任万林的信任,打消76号对你的怀疑,进一步接近上海日本特高课,从他们手上套取重要的战略信息。”吴以羏此次义无反顾,有国才有家,为了将来战事结束,天下太平之后可不顾一切去寻找绘子,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杜桥心里很清楚这次吴以羏的选择,吴以羏是一个民族自尊心很强的人,他不会任由自己的国家被人这样欺辱,泱泱大国,在国际上毫无地位,中国人的合法权益得不到任何保护。杜桥知道除了曲线救国还有医术救国,他决定留在日本,完成学业,精进医术。
有朝一日重返祖国,在前线做一名战地医生,为浴血奋战的斗士们带去医疗的帮助,用尽全力为国家尽一份心力。杜桥来到吴以羏常和绘子约会的海边,看见他的身影,时光就如倒回到当年的青水镇,那时迷惘的少年。
如今已经成为意气风发的国之栋梁,唯一遗憾的,就是他最爱的人,一夜之间人间蒸发,拥有变失去,或许人生就是那么喜欢开玩笑,命运冥冥之中安排他们相遇,又再残忍中将他们生生分离。
杜桥走到吴以羏身边,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烟,打火机的火光微微照亮杜桥的脸,他宽慰道:“怎么?还在想绘子?”吴以羏望着海面出神道:“大哥,你说她死不是有什么苦衷,所以才不辞而别?”
杜桥拍拍吴以羏的肩膀道:“兄弟,不是大哥泼你冷水,你和她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个民族,还有国仇。”
吴以羏又何尝不明白这一切,然而他就是不死心,从开始到现在,从未想过彼此之间的隔着的那道银河,他甚至自私的想过带绘子私奔,然后这一切到头来,都成了空想,剩下的只有自己一人,独对未来种种磨难。
陈辰和老余很是担心吴以羏的状态,回国之期将近,他对于老余的培训一直心不在焉,组织的组成、规矩,没有一句听进去。陈辰带吴以羏重返校园,陪他走在他曾和绘子一起走过的校园小路。
吴以羏对这一行为很是好奇,不解问道:“陈辰你什么意思?”陈辰抬眼看着吴以羏,自从绘子离开,他便终日闷闷不乐,本就有的抬头纹,在这段时日变得越来越深,陈辰不禁抬手去抚摸吴以羏的额头,吴以羏本能地轻轻向后退了一步,绘子摇摇头道:“这是一个告别仪式,接下来的日子,我会陪你,走过你们曾经一起取得每一个地方,陪你去,绘子喜欢的每一家餐厅、咖啡馆。”
吴以羏在心里对陈辰很是愧疚,她是他的介绍人,更是他的知己,在绘子离开的这段时间,陈辰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帮助他一步一步站起来,然而吴以羏的心已经有人,他的心只有那么大,绘子已经占了满满当当,再无其他多余的位置,给另一个人。
吴以羏抱歉道:“对不起,绘子,我”陈辰不禁眼眶湿润道:“你说什么?我不是绘子。”吴以羏适才看清眼前的人,他那么多的抱歉,却在开口的一瞬间,伤她最深。吴以羏和陈辰再没有多说一句,两人只是静静地并肩一起走过他和绘子曾经的路。
这些日子的忙碌,让吴以羏一直没有时间好好和孙寻叙旧,明日就要登船离开日本,杜桥也重返学校继续学习。吴以羏拿着两瓶酒,敲开孙寻的门道:“孙大哥,有时间吗?”孙寻也很久没有见这个救命恩人了,一时兴起便答应呸吴以羏喝酒,一醉方休。
吴以羏问道:“孙大哥,当年你离开上海之后都辗转去了哪里?”孙寻答道:“当年暴露之后,我便背上寻找组织,一路辗转得以重返延安,我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在日本待过几年,做过几年苦工,后来跟着船队回国,加入组织。
正因为我有这个背景,组织才将我派到东京,协助老余的工作。对了,你呢?怎么会在日本?当年的事,是个什么结果?”吴以羏替孙寻斟了一杯酒,缓缓道:“当年我救了你之后,便被日本人文化,碍于我当时的身份,本来没什么事,奈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人下了一个圈套,义父不得已将我送来日本避难。”
孙寻总觉他们之间很有缘,隔着大海,两人都能再次重逢。吴以羏眼神不禁跑到窗外,离开日本是他日想夜盼的事,当年的不得已,如今留下的都是遗憾。吴以羏的伤感,孙寻都看在眼里道:“以羏,很多事情不得不放弃,今后的日子还有很多艰险任务等着你。”吴以羏拍拍孙寻的肩膀,示意他放心,他会将这份想念、遗憾、不舍长埋心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