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霆回宿舍的时候张晓波还在睡着,天花板上电扇呼呼吹的软毛乱飞,被子不是拿来盖却是拿来骑。
陈霆直接走到他床边坐下,动静有点大,张晓波蹭蹭枕头睁眼看了一下,看到一个背影,又闭上眼睛,迷迷糊糊说你回来了啊。
陈霆嗯了一声,也没回头,鼓捣了一会儿从包里翻出一瓶白色的小药膏,直接拎着张晓波的脚踝把他光裸的小腿拽过来,给白净皮肉上有点狰狞的蚊子包上药。
“老实点啊,别乱蹭乱挠了。”
“嗯。”张晓波任他摆弄,打了个哈欠,也不睡了,捞起枕头边的手机看消息。
有张小凡的微信,说明天早上十点多大概就能到,问他能不能来接他们。
张晓波看着“我们”这两个字啧一声,脚趾头动了动。陈霆拍了一下他脚背,拧好药膏的盖子回过头,看见的就是一张又皱鼻子又撇嘴的脸。
陈霆笑得有些明显,张晓波作势踹他,“我这儿烦着呢你笑个屁。”
“张晓波你腿放好了别蹭了药,不然下次再跟我叫唤,我就好好给你止痒。”陈霆俯下身来,眉毛微微一挑,张晓波立刻眼睛忽闪忽闪地不敢看他,伸手推他肩膀,“得得得,走开,跟你说正事。”
陈霆勾着嘴角起身,抽了桌子上的纸巾擦手,示意张晓波他在听。
“小凡说明天早上十点到,让去接。”
“嗯。那你得自己去,我明天要一直呆在广场迎新,药膏放抽屉里了。”陈霆扯开张晓波的椅子坐下,顺手又开始收拾桌子上乱七八糟一堆东西。
“我知道,以陈老师的德行自己哪会去,当时说要让你做带班学长,我就觉得完全就是为了方便剥削,太可恨了。”张晓波夸张的撇撇嘴,把头抵在床栏上扭着身子看陈霆。
陈霆把他脑袋推开,按了按额头的红印儿,“也不知道谁当初听了消息高兴地走路直蹦跶,哎,你说我要是不当这个辅导员助理,谁来照顾你弟弟呢?”
张晓波就只能诶嘿嘿的眯起眼睛笑得讨好。
陈霆呼噜呼噜他脑袋,“行了放心,小凡比你让人省心多了,还一天天学人家当弟控。“
“啧,”张小凡挥开他的手,“我跟你说,别的都好说,就是那个叫丁隐的,你帮我看好他不要让他离小凡太近!我跟你说那个小孩有问题!”
“哦,丁隐,就是你说的那个,晓波他们班一直追他的复读生?”
“是的!”张晓波用力点头,如临大敌。
“我看着还不错,高考都没影响到大学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陈霆!小凡那么傻,多容易就给他骗了!你也傻你也给他骗!你不管我弟弟是不是!不管算了我去找谭小飞要他直接教训教训……啊,嘶,椅他哇(你他妈)……”
“你再骂,接着骂,我这两天忙,没收拾你是不是?我说多少遍了让你离谭小飞远点,你天天拿他气我有意思吗?”
陈霆掐着他脸颊的手真用了点力气,眼睛瞪得吓人,张晓波赶紧摇头,眼角泛红,可怜装地有点过头。
陈霆看着却不忍心地松开了手,垂着眼睛不说话,是真的有些懊恼。
张晓波很识时务也很熟练的抱住他脖子啃了一口,“不气你了最喜欢你。”
陈霆瞪他一眼,很给面子的亲下去。
第二天早上陈霆在迎新点招待学生和家长的时候,陈深还陷在**起不来。
他抱着一团被子打着哈欠看张启山一件一件把军装常服穿好,然后睡眼惺忪地吹了个口哨。
张启山回过头来,肩膀上的星星在晨光下很装逼地闪了闪。
他看着陈深光滑白净的肩膀和柔软的刘海,眸光深了一下,却不得不遗憾的挑挑眉,他等一下还要和校长吃饭,而**这个一晚上不知死活的也似乎不能再折腾了。
陈深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笑得慵懒而得意。“去吧去吧快走吧,我还困着呢。”
“为了和男人鬼混新生报到都不去迎,陈老师你师德呢?”张启山带好帽子,弯下腰看他。
“为了让学生军训的时候少受些苦我都献身了,还不够有师德?”陈深勾着他脖子亲了亲他下巴,“再说跟自己男人,怎么叫鬼混呢。”
张启山深吸一口气,刚要抱住他就被推开了,“哎你还不走,都几点了,老毕急了可什么都干的出来。”
毕忠良也许不会因为张启山的迟到而急了以至于什么都干的出来。
除非昨天晚上一条“张启山来了我明天不去学校得请假迎新有陈霆”的短信已经把他的愤怒值推到了99.
陈霆在迎新点忙的额头冒汗,有点烦躁,他一皱眉气场就有点压抑,也在迎新点帮忙的二年级学生会干事便有些战战兢兢,拿过一瓶赞助的饮料“主主主席,喝点水吧。”
陈霆看她一眼,说了句谢谢没去接,却看到了远处拖着张小凡的行李踢踢踏踏走过来的张晓波。
陈霆笑着冲他扬了扬下巴。
张晓波耷拉着脑袋过来,一屁股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
陈霆挑了一瓶饮料拧开盖递给他,学生会干事看的发愣。
“小凡呢,”陈霆撑着桌子问,看着他耷拉的脑袋很想揉揉。
“还说呢,小白眼狼,不知道在后面哪里腻歪,我一回头就不见人了。”
陈霆忍住笑,“那打电话了没?”
“我不打!凭什么打!哦哥哥就是用来拎行李的,去哪儿都不跟我说一声!我才不打电话!我今天就多余来接他!”张晓波皱着眉,使劲捏饮料瓶。
“别祸害东西……哎你看,这不是来了吗。”
张晓波回头,看着丁隐和张小凡有说有笑的走过
来,张小凡还傻了吧唧的挥手,“哥!霆哥!”
张晓波把饮料往桌子上一怼,直接起身走了。
“哎哥!”
张小凡喊他,他也没回头,陈霆无奈地摇摇头,冲一脸疑惑的张小凡招招手。
然后瞥到了丁隐望着张晓波的背影,短而轻的笑了一下。
陈霆皱了皱眉。
张小凡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额头同样有细汗,又有点着急,“霆哥,我哥怎么走了?”
“没事。”陈霆说,看了一眼对他笑得纯良的丁隐,“你们先办手续吧,证件给我就可以。”
说着先对丁隐伸出了手,丁隐愣了一下,随即很迅速地在书包里翻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袋递过去。
“对了!看我忘了介绍!”张小凡有些不好意思,却笑得明朗开心,“霆哥,这是我朋友丁隐,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霆哥!很厉害!我哥都很怕他!”
丁隐从张小凡的笑容上移开眼睛,乖巧的对着陈霆喊了一声霆哥。
陈霆点点头,隐晦地打量他一下,吩咐旁边的人去核对信息,又打电话给许诺让他帮忙带两个人买东西找宿舍。
“张晓波呢,他自己弟弟自己不管啊。”许诺口齿不清的在嚼着什么东西。
“你别废话,在哪。”
“在校外呢。”
“再放屁你们社团今年别想招到新人。”
“……苏凯文办公室。”
“刚好挺近,滚过来领人。”
许诺恨恨推上装的满满零食的抽屉,又撕了张便贴条表示因为陈霆的恶霸行径导致他不能等苏凯文一起出去了,让他开完会回来给自己打电话。
等许诺把人领走,陈霆给张晓波发了消息,让他放心。
张晓波趴在桌子上,看着最后“好好吃中午饭”几个字长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男朋友比较值得疼。
学校每年的军训启动仪式和开学典礼都是一起开的,只有新生和部分有任务的高年级学生参加。
张晓波翘了课,从网通社搞来工作证和马甲混迹其中来回蹦跶,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嚼着什么,一会儿都咽下去了,就又跑去看台最底下那一排座位上,陈霆扔在那儿的黑色背包里掏。
会场差不多布置完毕了,陈霆和几个同学把最后的位置图又核实了一遍,蹭了蹭脑门的汗往四周望,一眼看见张晓波不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相机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陈霆忍俊不禁,招招手。
张晓波赶紧把相机还了蹦跶过来。
“刚才看到你小叔了,让你有空去找他。”陈霆靠在栏杆上,接过张晓波递过来的水咕咚咕咚一下子喝了半瓶。
“哦,不去。”张晓波挨着他靠。
“啧。”
“我小叔和你堂哥没一个好东西,离他们越远越好。”张晓波撇撇嘴,突然旁边的陈霆戳了他一下,很是有点疼,“嘶干嘛呀,俩人总是狼狈为奸欺负人还不让说……啊啊啊啊小叔!”
张启山一身军装常服,阳光下肩膀上的星星闪啊闪的,正慈爱的看着张晓波。
“小叔!!!你怎么来了呵呵呵!!!”张晓波心里一边“卧槽卧槽卧槽死定了妈的陈霆怎么也不早点说怎么办要完”一边艰难地笑着。
张启山看了一眼一边有点好笑一边帮张晓波顺气的陈霆,挑挑眉,又去盯着张晓波,“没一个好东西?”
“国家的好军官人民的好老师!”
“狼狈为奸?”
“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哦,”张启山点头,“那可能我听错了,这两天你没课的时候来校武装部找我,好好说给我听。”说完冲一边的陈霆扬扬下巴,甩袖子走人。
张晓波目光呆滞的望着他走向主席台的背影。
“有点出息行吗。”陈霆拍他脑袋。
“卧槽那是张启山!童年阴影一生噩梦!”
“噗。”
“亲爱的我现在能扑进你怀里大哭一场吗。”
“不能,还有五分钟典礼开始,我去忙了你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安静待着。”
“卧槽你跟学生会过吧!”
新生已经穿好军训服,带入完毕,正在做最后的休整。
张小凡看丁隐的腰带还耷拉着,伸手帮他塞进去。
丁隐捏了捏他的脸。
不远处蹲着的张小凡气的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糖。
其实张晓波和陈霆在一起也是大学军训时候的事情。
一开始俩人分到一个宿舍,都不爱和陌生人讲话也就没啥交流。后来有一天,天气特别热,张晓波又跟教官杠起来被罚站军姿。教官带着其他同学提提踏踏的练正步,好像忘了在他身后还杵着的张晓波。
后来张晓波倒下去的时候,陈霆不经意看到他下滑过程中还绷着的指尖。
啧,挺倔啊。
教官赶紧挑了个子高又不瘦弱的陈霆把他背去医疗点,可是操场上的医疗点全是噼里啪啦倒成一片的女生和装这病那病的,医生根本忙不过来,陈霆就又背着他跑了老远,去找医务室。
期间张晓波软绵绵贴在陈霆背上,哼哼唧唧骂骂咧咧要吃糖要喝水要搞教官全家。
陈霆偏过头去,看着耷拉在自己肩膀上晃晃荡荡一头软毛的脑袋,和皱起皮颜色仍然好看的嘴唇,突然就觉得心里猛地一悸。
所以说,军训容易出事啊喂!
当年被追了三天就扑上去搂着人家脖子亲的张晓波事到如今也这么想。
开学典礼之后就正式开始军训了,陈霆一直跟着自己要带的班,直到中午新生们都哎哎呦呦的散了,才拖着猛给张小凡发微信的张晓
波去吃饭休息。
食堂里呜呜嚷嚷全是绿色一片,张晓波看了一眼,坐在电车后座坚定的拒绝下车。陈霆又掉了头直奔小吃街。
于是在XXX黄焖鸡的连锁店里遇见了二年级的Mike和与他们同班的项允超。
“厉害了,阿霆,项允超为什么会来吃黄焖鸡???”张晓波咬着筷子头儿,盯着远处优雅舀起一勺汤泡饭送进嘴里的项允超,啧啧摇头。
“你看见对面笑得此生足矣傻里傻气的Mike没有,这是给追到手了。”
“啊有道理有道理,嗷嗷嗷Mike小学弟好可爱啊。”
陈霆眯了眯眼,放下筷子,捏着他脸把他脑袋拽过来。
“东看西看干什么,吃饭,啧,青椒吃下去。”
回到宿舍,陈霆让下午还得上课的张晓波赶紧睡一会儿,张晓波听话的眯着却没睡着。一点四十陈霆推门走的时候,张晓波把脑袋埋在胳膊里闷闷开口。
就忙这么一阵儿吧。
陈霆叹一口气,退回来呼噜呼噜他头发,嗯了一声。
张晓波说十一带我出去玩儿。
陈霆说好,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下午有苏凯文的课,不是他们的专业课,张晓波一想到陈霆不去上自己也懒得动换,直接打给许诺,理直气壮心安理得的让他嘴里的“苏老师的小情儿”帮忙。
许诺沉默了一会儿,说张晓波,你脸太大了挤到我了。再说我跟苏凯文谈恋爱又不是搞援交,你这样,啧,让人寒心。
张晓波说你可拉倒吧,比起某个上课只会盯着老师看的在神圣的教室里满脑子幻想和老师这样那样傻X我觉得自己很高大。
许诺说再见,你的考勤分没了,我将充分发挥我的援交作用。
张晓波翻了个白眼按掉电话,想了想,趿拉着拖鞋扑上陈霆的床继续睡。
下午的军训依旧很枯燥,但是因为是军训初期,像陈霆这样的小班一直跟着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新生在一边不停地向右转向后转,陈霆就和旁边体育学院的带班学长崔略商闲聊。
崔略商眼睛亮地很,冲面前自己的队伍里扬了扬下巴,“第三排第四个,怎么样?”
陈霆点点头,“挺好的,你这是确定目标了?”
崔略商说很确定很确定了,好看吧,人也特别招人喜欢,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对象,有个小女生老跑过来找他。
陈霆说你在这儿纠结个屁啊,问啊。
崔略商低下了头。
陈霆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他肩膀,表示兄弟你这回事真栽了。
队伍里的陈三六同学,在一个转向之后下意识的去看崔学长。
这是他减缓自己疲劳的办法。
启深短完 无题
张启山记得陈深来组里报到的那天,正赶上夏日里最热的时候。
他一路抱着纸箱挤过忙碌穿梭的同事,用膝盖顶开半掩的门,张启山在那声清脆的“报告”中一抬头,看到他微微歪了的警帽和与夏季最亮日光融合的笑脸。
“学长我来了!”
他说。
像是一把钥匙,“咔”得一下打开了脑海中最浅层记忆的锁。
某一年某一天的阳光也很好,警校操场的塑胶跑道上,一个男孩对自己十分努力地笑了一下,转身跑开,越跑越快,却突然转过身来,傻兮兮的挥手,大声喊,学长你等着我。
张启山笑起来,说陈深你过来。
陈深把沉重的箱子放在张启山桌子上,蹲下来把下巴垫在桌子上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很是没有上下级观念。
张启山把他帽子扶正,“你不要后悔。”
陈深说不后悔不后悔,费这么大劲来的,后悔多亏。
很久以后,在洗手间漆黑逼仄的空间里,陈深把额头用力贴紧张启山的脖颈,颤抖着肩膀哽咽道,组长,学长,你叫我的名字,你叫叫我。
张启山把他的腰圈紧,吻着他的耳朵尖,用最温柔地声音喊,陈深。
陈深眼角迸射的潮气染着他的皮肤,张启山说,你的警服就挂在卧室的窗户边,任务结束那天,我带着它过来接你。
陈深的任务如预期一样在十月结束,犯罪团伙一网打尽,干净利落完美至极。
可眼下已经初冬,陈深的警服还安静地挂在家里。
陈深曾经说,警察就应该像张启山一样,往那儿一站就正气凛然,眸光一闪就不怒而威,看谁一眼谁就伏地认罪,**一举,**穿透天地,无敌的让谁都没脾气。
那时候张启山听了说,不错,挺押韵的,马屁也拍的不错,领导很满意,但是报告一天也不能晚交。
陈深说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这次不是为了拖报告,我是真心的。
很久以后的今天,张启山看着陈深消失的那片海想,其实他才是最像警察的人。
夜晚是无数的痛苦与惊恐,是步步生死步步命的艰难,天一亮,太阳出来,就要对世界笑得可靠灿烂。
他闭上眼睛,风蹭着睫毛的力度让他更加想念陈深。
忽然有人从背后轻轻抱住他,那双手微微颤抖,却越环越紧。
张启山没有睁眼,也不敢回头。
时至今日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怕,可此时此刻他不却敢回头。
他怕回头看不见校园里激动到眼角泛红的男孩,看不见警帽歪歪笑容柔软却眼神坚定的年轻警官,也看不见永远在他斜后方半步的生死搭档,今生爱人。
直到他听见有人在耳边叫他学长。
仿若时光最深处与这一秒重合,一瞬间长空广阔日光万里,张启山叹息一声,眼泪掉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