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城里。
夷陵知州黄复春正在快乐地数着银子。
他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天启七年考中进士,一直到去年才找到门路,来到夷陵当上了知州。这些年为了科举,为了找门路,他都不知道搭进去了多少钱,好不容易熬出头来了,当然得狠狠的捞上一笔。只是夷陵是个小地方,穷得很,能捞钱的地方并不多,历任知县都当不了多久就走人了,没多少油水嘛!但黄复春却赶上了好时候,南阳大发展使得长江航道异常繁忙每天都有大量船只满载着各种货物c矿石在长江航道上来来往往,这些可都是钱啊!航道上税卡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南阳知府多次找上门来要求他管一管,他理也不理,这些税卡收的税也会分他一份的,他为什么要管?同样,江匪越来越猖獗了,杀人越货的事情时有发生,南阳那边叫苦不迭,他同样懒得管,想管也管不来,因为那些江匪有很多根本就是官兵扮的,得手之后少不了他一大笔孝敬,他干嘛要跟自己的钱袋子过不去?
现在他在数的,是襄王府派人送来的钱。去年年末,他与襄王合作,骗朝廷说夷陵矿区是荒山,朝廷不明就里把矿区全赐给了襄王,然后又花了大力气去驱赶那些穷鬼,把矿井什么的全给抢了过来,可以说,他是出了大力气的,现在襄王把他应得的那份报酬送了过来,一共一千两银子,看得他心花怒放!照这样下去,不出三年他就能搜刮到好几万两银子,不仅能把本赚回来,还能大赚一笔呢!知州大人乐得哼起歌来。
乐极生悲,就在他陶醉在财源滚滚的美梦中的时候,师爷神色慌张的冲了进来,叫:“大人,祸事了,祸事了!”
黄复春火速把银子藏好,皱着眉头喝:“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师爷叫:“那帮泥腿子那帮泥腿子造反了!”
黄复春像屁股被人扎了一针似的跳了起来,尖声叫:“什么?你说什么!?”
师爷叫:“那帮泥腿子造反了!他们伏击了押送矿工进山采矿的官兵,放走了那些矿工,把好几百官兵杀得片甲不留!他们真的造反了!”
黄复春一阵眩晕,差点摔倒。他抓住师爷的衣袖,带着哭腔叫:“什么时候的事情?”
师爷说:“今天,就是今天好几百人哪,让他们杀清光了!”
黄复春浑身发抖,六神无主的喃喃自语:“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要是朝廷知道我夷陵的地界出了这样的祸事,本官可得脑袋搬家啊那帮泥腿子也真是可恶,他们爱闹为什么不到别的地方去闹,非要在夷陵这穷山恶水跟本官过不去,该死,真是该死!”
————黄大人从来就没想过那些老百姓为什么要造反,在他看来,那些老百姓的本份就是把所有家当都拿出来交给他,然后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挨饿,这才是良民!
师爷说:“据一位逃回来的百户说,有不少矿工当场加入了叛军,叛军可谓实力大增了,这可如何是好?”
黄复春面色惨白,哆嗦着叫:“快,快快下令紧闭城门,任何人等不得出入,防止叛军混入城中!还有,派人向巡抚大人报告,请他速速发兵过来支援!”
师爷应了一声,赶紧去安排了。
可爱的黄知州大概全副心思都用在捞钱上了,搜刮民脂民膏那是如狼似虎,一旦激起民变马上变成鸵鸟,恨不得缩进地缝里。由始至终他都没有想到应该召见那些死里逃生,从叛军刀下捡回一条命逃了回来的官兵,以了解一下叛军的实力,只顾着关闭城门,唯恐被叛军乘虚而入,简直称得上是猪一样的对手了。最可悲的是,像这种猪一样的对手,在湖广比比皆是!
这就注定了明朝的悲剧。
在黄知州惊惶失措的时候,王锐已经带领他的部队返回龙首寨了。他派出去攻击押送矿工进山采矿的那几路人马也陆续回来了,都是大获全胜,轻而易举的击溃了那些装备简陋的官兵,甚至将其全歼,把矿工都给解救了出来。很多矿工要求加入他们的队伍,使得他们的队伍壮大了一倍不止。其实按照河洛新军的标准,这一仗歼敌并不多,缴获的武器大多是不堪使用的,实在不值一提,但这是义军的首战,意义是非常重大的,看到官兵在自己的攻击之下溃不成军,很多原本心里颇为忐忑的义军战士都是士气大振,认为官兵也没什么可怕的,这种心理优势对他们接下来的战斗是非常重要的。
王锐没多说什么,回到龙首寨后下令将那些缴获的武器c镣铐之类的东西全部熔了,重新打造武器,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大战。而此时,一艘走私船只为他们运来了四千斤好铁,五百把短刀和五百个枪头,这些武器让义军欢呼起来,他们现在缺的就是兵器啊!一些军官兵新加入者的名单记录下来,登记造册,然后发放武器,开始简单的训练,总之忙得不亦乐乎。王锐c秦迈c彭壮c孙秀才等人则围在一起喝着用野菜煮成的汤,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彭壮说:“大当家用兵如神,我们义军四路出击,四路都大获全胜,斩杀官兵近三百人,解救了四千多名矿工!想必此时黄复春那个狗官已经闻风丧胆了,大当家二当家,我们是不是应该趁机直取夷陵城,杀了那个狗官?再迟只怕官兵有了准备,仗就难打了!”
秦迈把目光投向王锐,王锐的主意一向比他多嘛:“你看怎么样?”
王锐摇头:“不行,我们虽然打了一场胜仗,但是绝大多数人都还不是合格的士兵,让他们去攻打夷陵那样的坚城,简直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彭壮急了,说:“可现在义军已经有四千多人了,加上从各个矿区逃过来的矿工,龙首寨足有万人之众!这么多人每天都要吃饭,山上又种不出粮食,如果我们不尽快打下夷陵城,不用官兵来打了,我们自己就会饿死在山上!”
孙秀才沉吟着说:“大当家是顾虑到我们根基尚浅,贸然进攻夷陵城很容易招来猛烈的反击,是吧?”
王锐说:“对!现在我们的根基太浅了,就这么点人,武器也不够用,老百姓更不知道我们是好是坏,贸然去打夷陵城,老百姓很容易把我们当成土匪流寇,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拼命守城,到时候既打不下来,也撤不回来,损失可就太大了!”他一口喝完碗里的野菜汤,大声说:“黄复春爱躲在城里,就让他躲着吧,先不去管他!我们先把夷陵城周边的土豪劣绅给扫了,把我们‘打土豪,分田地’的名声打出去,等到老百姓都站到我们这一边了,再去收拾这个不干人事的大贪官!”
这一决定让夷陵城周边的土豪劣绅倒了血霉。
在河洛新军中服役数年的经历让王锐深知兵贵精,不贵多,面对数量众多的愿意加入起义军的矿工,他并没有头脑发热去扩军,而是仅仅在他们中间挑选出六百名十八到二十五岁的青壮,编入作战部队,其他的都安排到矿区去继续采矿。他解释说:“打仗打的就是钱,没有钱,这仗铁定是要输的。我们没有收入来源,钱从哪来?只能在这矿山来。只有挖出更多的矿石,我们才能拿去换来更多武器,消灭更多敌人!”顿了顿,他加重语气,对那些对他的安排不是很满意的矿工说:“等仗打完了,我们还要在夷陵建起几座像南阳一样的磷肥厂,生产磷肥,让庄稼获得丰收,这样大家就不必再饿肚子了!”
不必再饿肚子了!
这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对这些憨厚的矿工却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他们愉快地接受命令,带着工具进入矿区,开始争分夺秒的采矿。
至于人数已经超过两千人的起义军,王锐留了五百人留守大本营,自己亲自带着一千五百人杀下山去,找那些地主的晦气。他现在还没有能力攻下夷陵这样的大城市,但打那些地主的坞堡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行,先命你们刷经验值吧!他可不敢再像打击进山的官兵那样将部队撒出去了,他的部队还没有强到可以聚散自如的程度,还是先掌握在自己手里强一点。
部队浩浩荡荡的从山里开出来,扑向远处的城镇。秦迈看着这壮观的场面,有些心满意足:“没想到我们也能指挥这么一支大军纵横沙场”
王锐嘿嘿一笑:“这算什么了?用不了多久,我们的部队就会膨胀到几千人,上万人,甚至几万人,一直到我们指挥不过来为止!”
秦迈问:“那你说,我们能成功吗?”
王锐说:“不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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