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登莱战场陷入了异样的平静。
各路明军还在对着被叛军占领的最后几座县城发动猛攻,频频得手,不过攻城的都是川军c浙军和鲁军,关宁军和京营已经捞足了战功,看不上那点残羹剩饭了。现在这两位大爷正懒洋洋的呆在自己的营地里享受着战利品,等候着监军大人“进攻登州”的命令,当然,也等候着杨梦龙在登州城下撞得头破血流的消息。他们都看杨梦龙不顺眼,巴巴的希望杨梦龙在登州城下栽个大筋斗。
可是,三天过去了,登州方向没有半点消息。
高起潜可纳闷了,怎么回事啊,难不成那个二愣子跟登州耗上了,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他又朝登州方向派出了军使。结果这帮军使一接近登州就遭遇袭击,虽说没有死人,却也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回来,面色发白的向高公公报告:“登州那边打得可凶了,死尸延绵十里,城墙烧得跟火山似的,大炮打得地面都震动起来了”用兵如神的高公公据此判断,登州叛军仍有相当强的战斗力,打野战可能没那个胆子了,但是倚仗登州坚城还是会给官兵造成较大的杀伤。嗯,既然那个二愣子愿意跟据坚城作困兽之斗的叛军死磕,就让他去死磕好了,咱家不急,等你们打累了再上去捡便宜!
胸有成竹的高公公继续按兵不动,养精蓄锐,只是时不时往登州方向派出一些军使查探情况而已。那些军使带回来的报告都是一个样的,据他们的描述,登州都打得尸山血海了,杨梦龙指挥三路大军对登州城墙发起猛攻,用大炮将城墙炸塌了好几处,射出的弩箭密密麻麻的钉在城墙上,以至于后面射过来的箭都无处落下了!叛军也打得很疯狂,多次出动骑兵拼死突围,城下的死尸都绕城墙排了好几圈啦!高起潜对此很满意,打得凶就对了,打得凶,杨梦龙的实力就会大损,到时候要敲打他就容易多了!只是用兵如神的高公公并不知道那帮军使回来的时候口袋都特别鼓
就在高公公运筹帷幄的时候,杨梦龙也在和雷时声讨论着登州城的重建事宜。将近一年的叛乱,登莱这块富庶之地已经彻底糜烂了,众多被叛军占领的城市已经变成死城,行政机关彻底崩溃,居民十不存一,局面烂到了极点,可以说,登莱已经丧失了成为辽东战场的后方的资格了,着实让人叹息。不过,危机永远伴随着机遇,毁灭永远伴随着新生,登莱的毁灭固然让人扼腕叹息,但同时也给一些人留出了足够的生存空间。杨梦龙说:“不能让登莱就这样废了!这里土地肥沃丰裕,不管是种植棉花还是小麦都大有可为,而且三面环海,可以捞捕的海产多不胜数,又临近朝鲜c日本,开展海贸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经营得当,不出十年,这里又会成为人间仙境!”
雷时声说:“杨将军你的想法好是好,只是不大现实!试想一下,登莱的人口已经十不能存一了,就算有地也找不到人种,还怎么发展?”
杨梦龙说:“现在举国流民四起,民不聊生,怎么会找不到人种呢?远的不说,只消到东江镇跑一趟,要招募几万人十几万人,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雷时声说:“怕就怕东江镇不肯放人,或者山东不肯接收东江难民,他们都让登莱叛乱给吓怕了”
杨梦龙说:“就算在东江镇招募流民不现实,不是还可以从河南c河北招募么?甚至干脆从山东各地招,我想,白送的土地总是会有人喜欢的!”
雷时声给吓了一跳:“白送的土地!?”
杨梦龙理直气壮:“对啊,人都死光了,这些土地都变成了无主之地,必须招募流民过来耕种,不然地就荒了!既然是流民,就不可能会有多少资财,只能白送喽,我就不信天下间会有这样的笨蛋,白送的土地都不要!”
雷时声瞠目结舌:“你你可真敢想哪!”以他的经验,虽说登州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但是土地并不是无主的,只要平定叛乱的消息一传出,马上就会有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探过来。藩王会上奏折向朝廷乞要这些无主之地,官绅会伪造田契将大片良田据为己有,就连一些刁民也会绞尽脑汁要证明某块地是自己的人都死光了,死无对证了不是?这片血迹未干的土地即将举行一场盛宴,宴会上的美味佳肴就是登莱叛乱后遗留下来的财富。知道那些土豪劣绅为什么对数以万计的灾民濒死的哀号充耳不闻,不肯拿出一粒米一文钱来赈灾了吧?他们巴不得那些比蝼蚁还贱的灾民通通死光,好将大片无主的田地据为己有呢,杨梦龙居然打算将这些土地白送给招募来的流民,真是太天真了!
杨梦龙对此只是耸耸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事实上,河洛新军已经在给叛军战俘划分田地了,他们将被分散到登州各地去,成立二十个大型集体农庄,每人会分到二十亩田。当然,现在这些田还不是他们的,甚至田里的产出也不是他们的,他们必须在士兵的监督之下服五年苦役,用五年的辛勤劳动来赎罪,五年后,如果表现良好,集体农庄将解散,这些田就成为他们的资产了。杨梦龙一直是这样雷厉风行,想做什么立即动手,绝不拖泥带水。
十几天后,高起潜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带领关宁骑兵直奔登州而来。他看到,大批叛军降卒正在河洛新军的监督下重建被战火摧毁了的村镇,流民和叛军青壮一起在田间抡动锄头铁锹,平整土地,开挖水渠,干劲十足,哪里有半点大打过一场的样子?他派人过去询问仗打得怎么样了,正在工作的叛军降卒不耐烦的说:“早就打完了!我们投降都有半个多月了!”
投降都有半个多月了?
也就是说,其实杨梦龙并没有打什么攻坚战,而是几乎兵不血刃的将登州给拿下来了喽?
高起潜几乎气爆了肛,小小一个参将独吞克复登州的大功不说,竟然还拿他当猴子耍,高公公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吴三桂也给气得面色铁青,破口大骂:“那个姓杨的简直就目中无人,自作主张攻打登州不说,还瞒报军情,实在是罪该万死!义父,到了登州一定要将这个目无军纪的狂徒拿下,以正军法!”
高起潜恶狠狠的说:“不用你说,为父都饶不了他!哼,杨梦龙,你让咱家一时不痛快,咱家叫你一辈子都不痛快!”
大军一路狂飙,来到登州城门外。当然了,别指望有什么出城二十里相迎的待遇,会这样做的,杨梦龙就不叫二货了!城门的尸体早已清理干净,血污也洗干净了,那场惨烈的大战仿佛压根就没有发生过。大队叛军降卒及家属正带着自己那点可怜巴巴的家当在明军的押送下出城,往选定的农庄走去,城门也没有多少人戒备,一名军官正在对着士兵说着什么,士兵们一脸兴奋的连连点头这是浙军士兵,跟他们说话的军官则是河洛新军的。吴三桂认出那个军官了,不正是在沙河畔跟他斗过的曹峻么?一看到曹峻他就来气,策马上前,大喝:“你们家大人呢?”
讲话被打断了,曹峻多少有点不爽,冲那些浙军士兵说:“就这样说定了哈!”然后慢吞吞的回头,同样慢吞吞的说:“我们大人有好几位,你是找杨大人还是找雷大人,或者是找吴大人?”
吴三桂越发的火大:“自然是找你们的头子,杨梦龙!他在哪里?”
曹峻说:“去游泳了!”
吴三桂冷笑:“他倒是好兴致”
曹峻说:“不对,是去钓鱼了。”
吴三桂额头冒起几根黑线:“到底是去钓鱼了,还是去游泳了?”
曹峻连珠炮似的说:“去游泳了,去钓鱼了,去打猎了,去喝茶了,去休息了!我们大人要去哪里用得着告诉你吗?你谁啊?”
吴三桂鼻子都冒出烟来了:“你————”转过头来对高起潜说:“义父,此人以下犯上,目无长官,孩儿请求将他斩首,以正军纪!”
高起潜铁青着脸,从牙齿缝里崩出一个字:“准!”
吴三桂正要动手,杨梦龙那好像还没有睡醒的声音传了过来:“谁啊,一来到就喊打喊杀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在众人敬仰的目光中,杨梦龙那个让人印象深刻的板寸头出现在高起潜面前。他可能就躲在附近睡了个懒觉吧,眼角挂着两窝份量十足的眼屎,由于天气挺热的,脱得只有一条短裤,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这副行头出现在上司面前已经够无礼的了,最要命的是,这小子不知道刚刚做了什么春梦,正处于一柱擎天状态,裤裆支起了一顶高高的小帐蓬,直直的指着高起潜对于一个太监来说,恐怕没有比这更严重的挑衅了,绝对是哪壶不好开哪壶哪!
一见到他,高起潜的太阳穴便突突直跳,血压狂飙,喘息越来越粗重,牙齿越来越痒,眼睛越来越红,真恨不得抢过吴三桂的刀,一刀剁了这小子!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可杨梦龙还说得出,只见这个二货揉了揉眼睛,打个哈欠,说:“原来是监军大人啊!不知监军大人大驾光临,末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末将先进去穿件像样的衣服再出来为监军大人接风洗尘,大人稍等哈!”说完又伸了个懒腰,耸拉着脑袋往里走,从头到尾都没有拿正眼看高起潜。
关宁军和在场的浙军都看傻了眼。在他们的认知里,监军代表着天子,拥有生杀大权,军令一出,千军股栗,何曾见过如此嚣张的将领,竟敢对监军如此无礼?就连吴三桂也是目瞪口呆,心里说:“这小子到底是真不知死还是真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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