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长安,同一个夜晚。当多日连绵不休的秋雨终于停止的时候,在颍川侯刘泽之府上举行的夜宴,正达到高潮。
与前几次不同,这次来的人很全。只要是关心各自未来利益的皇室家族,几乎都派了家中的主要人物到场。因为,颍川侯派去召集他们的人只说了一句话。
“事情已经开始了。无论成败,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脱不开关系!”
确实已经开始了!身在长安的豪门贵族没有一个是聋子,也没有一个是傻子。他们早已经通过各自渠道,知道了发生在城外的事。
司隶校尉终军被刺杀身亡!他们中的很多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意识,就是发生在长安的这场“战争”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
作为这场战争的主导者,颍川侯刘泽之已经成为他们所有人瞩目的对象。他发出的任何信号,都可能会关系到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和荣辱兴衰。因此,参与这件事的所有家族,不管怀着怎样的心思,都在第一时间积极做出了回应。
颍川侯在又一次敬完一杯酒后,他得意地环顾四周,宽阔大厅里座无虚席。虽然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但却可以看出,兴奋之情远远大过忐忑。他很满意这种效果。有些时候必须要孤注一掷,才能够汇聚人心。否则,老是一盘散沙,难以成就什么大事。
“今夜,大家尽管畅饮!老夫家里有的是美酒,不醉不归!哈哈哈!”
“大宗正,这却不劳吩咐。只要心里畅快,千杯不醉。这不,我已经喝了几十杯了,还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呢……哈哈!”
“好!既然如此,来、来、来……老夫再陪你们痛饮三杯!”
颍川侯大声招呼着,所有人纷纷举杯响应号召。喝完之后,一时间喧闹声不止,互相谈论的热闹。
“宗仁兄,看你平日里的酒量也不怎么样啊?今夜为何超常发挥,令小弟吃惊非浅。”
“呵呵!这还用问吗?今天高兴呗。”
“哦……这却是为何?”
“仇人授首,宿怨得消!难道还不值得高兴吗?”
“奥!小弟倒是忘了,宗仁兄心中的怨恨……确实,那个人死了,值得祝贺。”
“哼!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想当年我兄长只不过偶有过错,就被关进司隶校尉府,穷究不放。直至最终含冤而死,以至于家族败落,后继无人……这笔账,我可一直没有忘了。今天他在城外被人杀了,正是死得其所,大快人心啊!相信大家也都有同感吧?”
果然,这个满怀仇恨的人刚一说完。周围的许多人纷纷点头,都是一副气愤填膺的样子。
“终军这家伙,自以为少年得志,骤居高位,甚是狂傲。这些年来,没少欺凌宗室族类……没有在他手上受到过折辱的,少之又少。哼!却没想到,他也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杀的好!杀得妙!杀的呱呱叫……大宗正的这
一招儿棋,果然高明。早知道杀他这么容易,我就应该自告奋勇跟着去看个热闹……。”
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家伙手舞足蹈的站起来,大声吆喝着。却被颍川侯恨恨的瞪了一眼,旁边人连忙拉他坐下。这位是真喝大了,这样的事怎么能公开说出来呢?彼此心照不宣,心里明白就行了嘛。果然,随后听到有人出来打圆场道。
“终军在城外身死,那是老天爷也看不惯他的狂傲,强行收了他!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啊!自以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造福,难道这样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损害我们这些皇室宗族中人的利益吗?高祖皇帝和列祖列宗可都在神庙里看着呢,想要更改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胡乱作为。不仅我们这些人不答应,高祖和几位先皇帝的在天之灵也不会答应的!哼!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关系到宗室根本利益的事,我们都要据理力争,绝对不能有丝毫的让步……为此,不要说死一个区区的司隶校尉,就是当朝三公和当今天子,想要不经过我们的同意而倒行逆施,也休想得逞!”
这位宗室贵族大义凛然的一番话,马上就得到了众人的喝彩。这正是他们共同的心声。刚才的这些话里,已经隐隐约约的把矛头指向了更高的方向。把他们所有人对皇帝的暗中不满都表达了出来。果然是酒壮人胆,仇恨可以蒙蔽人的双眼。
颍川侯刘泽之仰天大笑。他击掌赞叹几句,然后放下酒杯,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在座的既然都是宗室同仁,大家身上都流着相同的血脉。这高祖皇帝的高贵血统,岂能与平民百姓相提并论?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隐瞒什么。终军之死,正是老夫一手策划的,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可怕的。而亲手杀死他的勇士,就在我的身边。来,两位贤侄!”
他招了招手,刚才一直低头喝酒的两个年轻人站了起来。颍川侯刘泽之一手挽住一个,扫视了所有人一眼。然后大声说道。
“就是他们两个人,不顾个人生死,亲手诛杀终军,以报父仇!这种勇敢和志气,足以成为我们所有人的表率。来,大家共同举杯,以敬勇士。”
在座的许多人其实早已经认了出来,这两个满脸戾气的年轻人,正是燕王旦之子刘庆,广陵王胥之子刘霸。在前几天的时候,他们曾经在颍川侯府见过一次,有些印象。本以为只不过是两个落魄的纨绔公子而已。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去做下这么大的事来!倒不由得令人刮目相看。
在众人的赞扬声中仰头喝光杯中酒的刘庆和刘霸,情绪激动。他们非常享受这种难得的荣光。自从他们的父王死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成为中心人物的机会了。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诸位皇叔伯不必如此抬爱。今后还请多多照顾我们兄弟,但有驱使,万死不辞!”
家族巨变,使他们变得成熟了许多。而亲手杀人之后,在他们的身上更增添了几分暴戾之气。如果现在再
让他们去杀人,他们将毫不犹豫,再也不会有丝毫的胆怯。
“好!果然是壮士。两位贤侄放心,会有你们用武之地的……哈哈哈!”
颍川侯刘泽之拍着他们的肩膀,哈哈大笑。这两个家伙留着,必将会成为他得心应手的杀人工具。在他下一步的计划中,会有大用的。
“侯爷,终军被杀,必然会引起波澜。无论怎么说,司隶校尉的身份非同小可……如果有必要,是不是需要让两位贤侄暂时躲避一下?以防万一啊!”
有人在身边悄悄提醒。颍川侯手捻须髯,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他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意说道。
“没有这个必要。呵呵!不要说没有人会追查到他们身上。就算是有,难道还敢有人到老夫府中来抓人吗?再说了,恐怕他们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他这句话中包含了多重含义。只不过,现在还很少有人能够全部了解。而让大多数人疑惑的一件事,刺杀终军,究竟只是为了报私仇……还是另有别的目的呢?
他们的疑惑并不会等待太久,作为整件事的策划者,颍川侯刘泽之就会给他们一个完整的解释。他本来就没有想隐瞒什么,就在今夜,一个他酝酿已久的大计划,就要开始显露狰狞了。
不过,还没有等到他正式宣布下一步行动呢,突然传来的另一个消息,有些略微打乱了他的计划。即便是老谋深算的颍川侯,也和其他人一样,感到异常震惊。
“什么……卫青死了?死的竟然是他!”
看着隐没在黑暗中的报信者,颍川侯的脸色变得沉重。他却不是伤痛卫青的死亡,而是这件事背后所代表的东西,让他有些琢磨不定了。
卫青死了,元召却还活着。这只有两种可能。卫青根本就没有对元召动手,或者是……元召杀死了卫青。而根据传来的消息看,后一种可能性非常小。这让颍川侯刘泽之感觉到了一种严重的危机感。
元召有多么可怕,不仅是他,就连整个皇室宗族,甚至朝廷内外的所有人都很清楚。
如果他已经知道了针对他的计划,那就大为不妙了。等到他回到长安,会有怎样的后果,可想而知。更何况,终军现在又死在他们的手上……。
大厅中有片刻的沉默。许多人还没有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颍川侯刘泽之和几个最心腹之人略微商议一下,他们已经拿定了主意。所谓当断不断,必留后患!既然已经开始了,那就开弓不留回头箭,去干到底吧!成,则富贵无极。败……那就死无葬身之地!
颍川侯府的所有门户都关闭了起来,戒备森严。一场真正的密谋,在这个黑夜里展开。惊心动魄,骇人听闻。
而在整个长安内外,搜捕凶手的行动,也在同时进行着。
手中掌握着皇帝调兵虎符的刘左车,策马而来,在城中心的路口停住,他左右看了看,脸上露出的冷笑,比肩头兽甲上的獠牙还要令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