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干将。”
“你是谁?”
“元召。”
这是那一天波斯王被擒的时候,所问的两个问题。而一招就把他斩落马下的人,很平静的回答了他。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波斯王开始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他终于看清楚汉朝统帅模样的时候,他便明白了自己和对方的差距。
那种一闪而过又倏然消失的气势,如同天山冰雪一样厚重,又如同祁连山脉一样雄阔。世间凡王的力量,在这种无形的压迫感之前,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如果再做垂死挣扎,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波斯王无力地垂下手臂,把黄金战刀扔到地上。好半天时间,他才艰难的爬起来,如果能在浴血和烈火的酒泉河边死去,也许是维护他王者尊严的最后方式。
然而,出乎意料,元召并没有杀他的意思。他挥了挥手,一辆特制的囚车推过来,波斯王便成了这里面的囚犯。精钢锁链,纯铁栅栏,大小尺寸,一切都打造得刚刚好。
“原来……你早就知道会有今天?”
波斯王晃了晃身上的枷锁。就连手腕和脚踝处的铁箍,都是恰到好处,并且被打磨的十分圆滑,他粗壮有力的四肢被牢牢地束缚在里面,再想脱身,势比登天还难。
“当然,有备无患嘛。你这么尊贵的客人,总会得到特殊待遇的。呵呵!”
波斯王无视对方的嘲讽。现在他已经失去了愤怒的资本。他知道自己的分量。元召和这些汉朝将军当然不会让他轻易的死去,他们一定会大张旗鼓的押送长安,然后去皇帝面前请功。
“既然不敢杀我,那就送些食物来!如果饿死了,那你们到手的天大功劳可就大打折扣了。哈哈哈!”
这位王者大声笑了起来,既然死不了,便开始重新恢复他的桀骜不驯。不过,很快他就从周围许多人的眼神中,察觉到了讽刺和怜悯。
“食物当然会有的。我们东方人一向讲究的是,不能让敌人做饿死鬼。半个月之内,你可以尽情的吃。”
元召平静的看着自己的猎物,语气意味深长。波斯王盘膝而坐在囚车里,有些愕然地反问一句。
“半个月……什么意思?半个月之后就送我去长安见你们的皇帝吗?”
元召仰天大笑起来。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见大局已定,将士们正在清剿战场。他在最后上马离开之前,对波斯王说道。
“你想多了。半个月之后,西征大军将在酒泉誓师,而那时候就是你的死期了。我会单独为你筑一座断头台,在无数见证者的目光中,你的头颅将被砍下,你的鲜血将被祭旗,你的身躯就埋在西征大军出发的地方,直至腐朽……!”
说完之后,他纵马而去,不再理会这个阶下囚。只留下孤家寡人的西方之王痛苦地用头撞击着囚车,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稍早些时候他绝对会把那刀插进胸
膛。然而,从现在开始,他已经没有再选择的机会了。就连想自杀,也成了一种奢求。
最后的酒泉之战,就这样结束了。大汉军队把所有的波斯人都留了下来。果然是连一匹马都没有放回去。
四次大战,汉军全胜。昔日浩浩荡荡而来的几十万波斯兵马,就这样全部寂灭在西域辽阔的土地上。这样的辉煌胜利,不要说在大汉帝国历史上,就是放在华夏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也是首屈一指的骄人战绩。
而指挥这一切的元召,却没有丝毫的得意之色。在他眼中,扫清这些军事上的障碍之后,一次伟大的征程,只不过才刚刚开始。
“元侯,既然已经生擒,为什么不把波斯王献俘长安,以示天下呢?只在军中把他杀了……似乎有些得不偿失啊!”
萧望之这几个人,对于元召的举动终究是感到有些迷惑不解。在他们一贯的认知中,擒敌虏,朝天阙,天子褒奖,赫赫宣扬,天下皆知……这才是最好的方式。
元召把手上最新接到的几分急报看完,他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然后抬起头,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故意叹了口气说道。
“唉!我何尝不想如此呢?皇帝陛下日夜西望,无数民众翘首期盼。都在等待着汉军大捷的好消息。而生擒波斯王,无疑就是西域战争最大的胜利。这是汉朝这些年来继匈奴单于之后,所擒获的最重要对手。如果把他押送到长安,献与高庙。恐怕就连几位先皇帝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吧!”
萧望之几个人连连点头,这正是他们心中所想。看来元召也知道这些道理啊,既然这样,他们就要好好劝劝了。如果真的能够把波斯王押送长安,那么如此盛大之事,一定会引起轰动。到时候免不了以文章记述其事,煌煌盛典,青史流传啊!他们眼中闪过兴奋,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元召话头一转,显得有些沉重起来。
“然而,你们是不了解西方大陆那边的复杂形势啊!生活在那里的种族十分野蛮,难以驯化。尤其是像波斯人这样的,大有人在。大军马上就要从西域出发,去开拓西方大陆了。可是,我思来想去,却还没有想到最稳妥的办法,能够去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平稳下局势来啊!”
在元召大帐之中听他说话的人并不多。司马相如低着头一边喝茶,只是不动声色地听着,并不插话。非常了解元召的他知道,萧望之这几个人,很可能要掉入元召的套路中了。不由的暗自好笑,乐得看热闹。
“可是……元侯,你说的这些,和杀波斯王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望之、陆博彦、夏侯宽、邹怀远都是非常具有影响力的文学博士,他们的弟子和追随者也都不在少数。这次来到西域,是受董仲舒所托随军考察的。他们希望汉军不管多么强大厉害,始终是王者之师。而却不希望他们成为暴力的工具。听元召说了这半天,却始终是有些迷惑。
“哦,我的意思是说,波斯人的军队虽然死的差不多了。但在西方大陆
还有他们的根,遗留在那里的人,心中都充满了仇恨。他们和我们华夏族人终究是水火不相容,仇恨不可化解的关系。这样说,你们明白了没有?”
几个人点点头。他们有些理解元召的意图了。果然,随后又听他继续说道。
“波斯人有着非常厉害的信仰。波斯王只要不死,就是他们永远的精神支柱。所以,只有当着天下人的面公开诛杀波斯王,才能在最大程度上狠狠的摧毁他们的意志。为后续平稳局面,取得最有利的先决条件。”
“那为什么不在长安……非要在这西域之地杀他呢?”
“长安太远了。我要让波斯王的死,产生最大的影响力。而西域,是东西方世界的交汇点,也是最合适的地方。卫将军已经在北方草原取得完胜,残余波斯人退缩在天山脚下,在狼群和匈奴人的攻击下,他们坚持不到秋天了……不久之后,北路和西路的汉军将在酒泉会师。到那个时候,将组成最精锐的西征军团,正式开始西征。呵呵!几位先生,可有意跟随前去,以胸中所知所学教化一方苍生?”
元召说完之后,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很郑重。萧望之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最后问了一句话。
“我等所起的作用,对于华夏民族有多重要?”
“千秋万载,意义重大!”
“好!很久之前,我等就听闻元侯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样的话!今日既然有所驱驰,敢不从命!”
“几位先生不愧为国士!元召敬佩。”
元召站起身来,这几个人虽然都是文学儒士,但胸中的慷慨之气,连他也为之动容。他们不是不知道,舍弃中原之地的繁华,去往那蛮荒之所,究竟会面临多少艰难困苦。但还是义无反顾就做出了这样的承诺,值得他为之俯首一拜。
司马相如鼓掌而起,连连赞叹。而萧望之则连忙带头逊谢,口称不敢当。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是他们一时意动,而是一直以来身为华夏族人的责任和自豪,促使内心所必须做出的担当。
随后的几天,身在酒泉的元召变得异常忙碌。与长安的来往文书,以及出征前的各种准备,物资调度,人员安排,都要面面俱到,不能遗漏。
全军将士的休整,自然也不可放松。连番大战,虽然准备充分,汉军伤亡不算太严重,但一些损失终究还是难以避免。有许多热血男儿就此马革裹尸,魂归故里。
时间过得飞快,当整个西域地区降下第一场大雨的时候,酒泉城外的那条河,也冲刷干净了血与火的痕迹。
大将军长平侯卫青,率领着在北线作战的黑鹰军,横跨大半个草原,终于来到了酒泉汉军大本营。
大汉帝国最精锐的骑兵部队,在此会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