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天威难测(1 / 1)

汉血丹心 流年书柬 1821 字 1个月前

世间大凡是被称为英明神武的帝王,也大多都是刚愎自用、猜疑心极重的多。古今中外,莫有例外。

在权力的温床上,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只会茁壮成长,而不会再消除。即便是父子兄弟亲生骨肉,也难以避免陷入这种残酷绞杀局中而不能自拔。

也许,对于高高在上俯瞰苍生的帝王们来说,只有到了真正撒手西去的时候,才会无可奈何的放下沉重的权杖,交付与继承者。

而这种至高权力交接的过程,从来都是一个最微妙也是最危险的过程。一个不慎,就会横生波澜,后果难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太子储君这个看上去风光无限令人期待的位置,却正是凶险万分的所在。

古往今来,王朝太子能够无惊无险顺利接掌皇位的人,只是少数。而大多的更是经历了流血、兵戈、宫室之乱、甚至是死亡……如果认真总结一下,这恐怕是一个让人触目惊心的现象。

大汉太子刘琚自从被册封为太子,至今已经十六年了。他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皇子,一路成长,走到今天的地步。皇帝关注的目光中,除了暗中衡量他是否具有继承这个帝国的能力之外,还有一部分恐怕就是看他是不是一个能够很好的延续自己治政理念的人。

皇帝刘彻的猜疑心之重,也算得上是帝王当中比较严重的了。在他的手下做大臣,能够善始善终者,可谓是少之又少。三十多年的时间里,走马灯一般变幻。杀伐果断,冷酷无情,因为各种罪名被处死或者是罢黜的,不可胜数。

不管是对待朝臣,宫室中人,还是自己亲手选定的继承者,一旦因为所作所为不符合圣意,那么冷冷的目光所及处,谁也不知道会承受怎样的后果。

伺候这样的皇帝,正是“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最好的阐释。当然,这只是他的一方面,是出于绝对权力控制欲的一方面。煌煌史书,记载流传的,多是君王的丰功伟绩辽阔胸襟。对于这些有损圣德的阴暗面避而不提,不过是春秋笔法,任凭后人评说罢了。

不过,虽然大多数朝臣战战兢兢,老老实实的做事,唯恐动辄得咎。但也有很多聪明机敏之辈,早已经观察清楚皇帝的所思所想。他们自以为抓住了皇帝的心思,迎合圣意,投机取巧,为此不惜运用任何手段,想要在每一次掀起的浪潮中做那个最勇敢的弄潮儿。

此时的江充,就是那个自认为已经真切了解圣意的人。他瞅准机会,找到了一个最贴切的切入点。自信从此之后兴风作雨、天下大局任我掌控!

“那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好几岁的人能够做到的事,难道我江充就做不到吗?……元召,你虽然聪明绝顶人所难及,做了那么多普通人望尘莫及的事,可谓是天下闻名。但你却从来都不知道功高震主这个道理吧!汉初三杰是怎么死的?你即将步上他们的后尘,却不自知……更何况,明里暗里有无数对你恨之入骨之人,他们早已经磨刀霍霍,只待陛下一声召唤了!真是可惜呀……。”

退出大殿之后的绣衣卫指挥使,不动声色的把全部情绪都埋藏在心底。一边在心中想着那个年轻侯爷的样子,一边大踏步向卫所的方向而去。

就在刚才,皇帝陛下单独听完他对某些事的看法之后,虽然并没有表露出明确的态度。只不过淡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

而这,就足够了!皇帝没有表态,恰恰说明他的十分重视。有时候装在心里比说出口中,更为重大。

风雨隐晦,鼓荡起他的衣衫,装着一颗蓬勃野心的年轻新贵踌躇满志。曾几何时,长安未央宫,这座辉煌的皇家宫殿让他在远处无数次观望的目光中,充满了神秘的色彩。而今日,他终于可以气势昂扬的走在这重重宫殿当中,不必再如从前那般的仰视。

纵然有纵横四海,叱诧边疆的威风,又哪里及得上此间的无数风光呢!只要始终摸清楚皇帝的心思,掌握了这个帝国最中心的权柄,那么,他江充,就是这长安城中权力最大的人。

这并不是他的狂妄自大。皇帝已经明确的表示,把整个未央宫内外的安全,全部交到了他的手中。甚至就连羽林军的行动,也必须要提前报知绣衣卫知道,在一定程度上接受其调遣。

这是一种巨大的信任,更是一种巨大的权力。而他之所以得到皇帝的如此信赖和倚重,正是因为刚刚对皇帝的秘密启奏。

时间回溯到半个时辰之前,在摒退了烟波殿中的所有人之后,名叫江充的青年男子直言不讳的向皇帝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您的龙体一向康健,怎么可能因为小小的所谓蛊毒就遗祸至今,而迟迟不能痊愈呢?这其中的不可思议之处,难道没有人向陛下提起过吗?”

昆明湖上雨落千点烟水浩渺,风吹动珠帘,叮咚作响。斜倚在锦绣榻上的皇帝刘彻眉间明显的动了一下,他坐直了身子。

“此话怎讲?江充,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但说无妨!”

江充点了点头,他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已经十分振奋。毫无疑问,皇帝不自然的动作暴露了他心中的震惊。自己的大胆推测,已经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接下来,就看自己的说辞是否能让他相信了。

“陛下,卑职想说的是,这宫中内外,很可能有人不想让陛下龙体尽快的痊愈,所以从中做了什么手脚,以至于拖延至今,陛下深受病痛之苦啊!这是卑职很长时间以来就在心中的疑惑,只是一直不敢表露于外,今日冒死说出来,是为了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如果因此被陛下治罪,江充也心甘情愿。唯愿陛下明鉴!”

年轻的绣衣卫指挥使英俊的脸上表露出忠心耿耿的神色,他拜倒在地,激昂的声音中已经带了悲戚之音。大殿之外,昆明池上空雷声滚滚,皇帝倏然而惊,不禁面色大变。

“江充!是什么人对你如此说的?”

“陛下,没有人对卑职说过什么!这些都是江充自己的推测……卑职虽然年轻,但也见识过许多人心险恶。尤其是蒙受皇恩掌管绣衣卫以来,查办奸臣,追究不法,更是对人间的阴谋诡计有了更深的认识。正因为如此,才使卑职对于陛下的病情起了怀疑。”

说到这里,江充暗中观察了一下皇帝的脸色,做到心中有数。声音更加坚定起来。

“卑职虽然并不太懂得医术,但却明白一个道理。未央宫中集合了天下无数名医圣手,而陛下之疾,据他们医案所说,并无大碍。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就是在他们口中这并无大碍的隐疾,却导致陛下您一直行动不便,难以恢复到从前的样子……这本身就是让人感到十分费解的事。按理来说,这些太医院的御医们素来自夸有活人命生白骨之能,对陛下这区区的小疾却一直没有良方。这是让卑职大起疑心的地方之一!”

皇帝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多日以来对病体迟迟不能痊愈的焦躁,再加上他多疑的性格,让他一下子就对江充所说的话信了几分。略微沉静片刻,再次开口时,已经充满了无上的威严。

“继续说下去!把你心中所有的猜想都说出来……不管牵涉到任何人。即便是说错了,朕都赦你无罪!”

江充随着皇帝的手势站了起来。他精神抖擞,目露精光,深藏已久的锋芒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陛下!卑职怀疑,是有人在这其中动了手脚,利用陛下偶染疾病的机会,夸大其词,危言耸听……然后在暗中对陛下之疾又做了些什么,这才导致龙体一直不得痊愈啊!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实在是罪大恶极,罪无可赦……陛下!请下旨彻查!”

雷声霹雳,震动天地,乌云翻滚,遮蔽苍穹。长安城中的许多人,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上空,心中祈祷千万不要再下大雨了,否则水患重来,后果严重。

皇帝此刻却没有心思去管这天地雨势,他紧紧地盯着年轻宠臣的眼睛,如果不是还不能自由行动,早就站起来走过去了。夹杂在雷声中,他厉声喝问了一句。

“这世间谁敢如此大胆?又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陛下,寻常人自然没有这样的本事……但,有人却能!而且,更有这样的动机……!”

说完这句话的江充,重新低下头去,等待着皇帝的决断。在最合适的时间和最合适的机会下自己完成了最想做的事。他相信,皇帝绝对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果然,长久的沉默之后。皇帝陛下开口了。那声音高远深重,像是从苍穹深处传来。

“从今日开始,朕赋予你最大的权力……去吧!不管是谁,你都有权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