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长安,又送走了半阙残勾月。当朝霞染红东边的天空,黎明到来的时候,长安高大的城门和厚重的城墙在光线明暗交替中焕发出威严的色彩。
单单从远处看,就已经从视觉上感受到这座东方名城的巍峨壮丽。等到逐渐走近时,抬头仰视,高耸的城楼和灰黑色的城墙给人的那种无形压迫感,夹杂着历史的沉重,令人不由自主就想匍匐在地虔诚跪拜。
东方太阳即将升起,正有一群人要入城。他们来的却正是时候。这些看上去衣饰华贵带着些许异域风情的人马浩浩荡荡,连同护卫跟随大批人众在内,大概总有上千人之多。
这一大队人马车驾,身份非同小可。他们正是从西域而来的诸邦国主以及部分归降汉朝的匈奴部落王们。
穿越黄沙,走过戈壁,一路自西而来。草尖的露珠打湿了行进的马蹄,漫天的风沙遮蔽了走过的足迹。几千里的行程,自然是十分辛苦。
不过即便如此,这些贵人中却没有人再打退堂鼓回去。就算不是为了去长安见识下大汉的繁华,只是为了自己国家和臣民们的生死存亡,他们也要咬着牙走完这一趟。
名叫西原理的精绝国主便是这其中的一员。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跋涉,大汉长安,终于到了!
西原理国王接过身边侍从递过来的水壶,喝了几口润润喉咙。顺便抹了把脸上的浮尘,抬起头认真的打量长安城的时候,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西域邦国数十,名城上百,各自称为强盛。可是等到这一路行来,沿途所见汉朝疆域之内的繁华与富庶,才知道从前的自夸,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而今天,第一眼看到这长安的时候,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才是大国风采,名城气度。和曾经所到过的所有城市相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精绝国王不由自主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虽然刚刚换上,王服崭新,可他还是怕有失了礼仪的地方。就算是还没进城,只是眼前的这般气象,就已经令人心折。
不用回头去看,他也知道其余人的表情也和他没有什么两样。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洒满这巍峨的城墙,如同西方古老神话里的圣地。
一路护送至此的大汉地方官员们,对于这些西域人的态度非常满意。不要说是这些疆域之外的人了,就算是汉朝的天下臣民,每次来到长安时,看到飞速的变化和日益的繁荣,也会心旷神怡引以为荣。
城门开处,来长安觐见的诸王们精神一振。随着各种礼仪队伍的出现,大汉朝廷迎接的官员终于出现了。
如果放在往日,出动的自然是专门负责外邦事务的光禄寺官员。不过今天不同往常,自然是要超出规格迎接招待。
按理来说,几十位外邦王来朝,这样空前的盛事,自然应该有大汉丞相亲自出面来代替皇帝主持迎接。然而,今天的队伍里却不见丞相公孙弘的身影。
公孙弘已经老了。从上林苑回来,据说就病卧在床,向皇帝请了病假,暂时不能理事。所以,皇帝派出的迎接队伍,为首者不是别人,正是御史大夫张汤。
对于这样的任务,张汤自然是欣然领命。他早就看丞相公孙弘不耐烦久矣!都那么老朽了,还占着个位置不下去,拖拖拉拉这么多年,也不知道皇帝陛下是怎么想的。
张汤已经等待的太久了。他非常希望这次公孙弘一病不起呜呼哀哉!那他就可以顺利的做到丞相座位上了。虽然这些年来,大汉丞相的权力越来越被压缩,但张汤却有很大的信心。凭着自己的能力和对皇帝多年以来的辅佐,只要他当上了丞相,那么局面自然会大不相同。
迎接的队伍排场还是非常大的。各有司官员一应礼仪都不可缺少,而且除此之外,皇帝还特别调派了一队羽林军跟随,全都是盔明甲亮高头大马,以充分显示大汉的军容。
只不过,皇帝陛下可能没有料想到,本来是想要借此炫耀一下汉朝军队的威武雄壮,让那些西域诸王更加畏惧的。但却不知,西域人既然已经亲身经历过赤火军的厉害,这些羽林军在他们眼里又算不得什么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羽林军侍卫队伍里,西凤卫大统领凤彦之也赫然在列。他呆板着脸,没有一丝笑容。属下们这几天已经习惯了,上林苑归来便是如此。所有人小心翼翼,唯恐触了霉头。
此时的凤彦之,无人知他内心所想。他面无表情,跟着走这一趟,似乎只是应付差事。只有偶尔的目光如电扫视过离他不远的某个身影时,才会有些复杂的意味浮现在嘴角。
“一个小人物,只不过偶尔得势,就想要压过西凤卫的风头……真是痴心妄想啊!”
嘴边无声地说出这句话,并没有任何人听到。有些暗中的较量,早就已经开始。胜负成败,凤彦之此时此刻还不会想到,最后竟然会事关生死……!
一身蜀锦绣衣的江充和身边的五六个属下,在人群中很显眼。所有人现在都已经知道,这位皇帝新进幸臣的新职位。不过在他们想来,所谓的绣衣指挥使,也不过是皇帝的内廷侍从罢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对于投射过来的敌视目光,江充不用抬眼去看,也早已经感受到了。他在心中冷笑不已。
西凤卫,眼看就要日暮西山,可笑凤彦之还以为能够一手遮天控制住未央宫的禁卫呢。想到昨天夜里与元召的简单交谈,江充大为庆幸,幸亏自己见识明快,没有得罪那位年轻侯爷,否则这开局的一刀,又怎么能够如此轻易地就得到他的指点呢!
江充想到得意之处,脸上露出笑容。他并没有随着以御史大夫张汤为首的朝廷官员去进行那些迎接的礼仪。现在他还不必要去显示自己的存在。等到将来,大家自然会以他为中心,就是有这种自信!
骑在马上的绣衣指挥使,看着城门外那开始变得热闹的场面,脑海中不由自主就想起元召说的话。
“……西凤卫,早已经过时了!在陛下心中,只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才会起意组建另外的亲卫……。”
听着元召的侃侃而谈,江充当时就大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他两眼放光又满怀期待的问元召。
“只是西凤卫经营多年底蕴深厚,想要取代他们的位置,真正的被陛下倚为臂膀,又谈何容易呢?”
“并不需要特意的取代,绣衣卫做好自己的事,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会得到皇帝陛下的另眼相待……等到了一定的地步,西凤卫的解散,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可是,元侯啊,现在我手上虽然有皇帝的授权,但绣衣卫所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我绞尽脑汁,实在是不知道从何处入手,打开局面啊!请侯爷教我!”
天边一轮残月如勾,绣衣卫所内的灯光之下,元召的脸上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看着对面的江充。这果然是一把将要开刃的好刀啊!既有迫不及待的野心,又有坚忍的性格……这把刀,皇帝在使用之前,自己为什么不先用一下呢?
“现在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呀!就看你愿不愿意去做了……呵呵!”
江充蓦然抬头,脸上露出一丝潮红。他无比渴望打开局面,然而却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仅仅依靠皇帝的信任想要破局,千难万难。而如果绣衣卫迟迟不能做出什么成绩,那么在皇帝心中的重量,恐怕就会大打折扣了。那正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请侯爷赐教!”江充正襟危坐,态度恭敬。
“一把好刀想要成为杀人刀,就需要有好的磨砺……绣衣卫的成长,怎么能够没有磨刀石呢!”
“敢问侯爷,磨刀石……何在?”
“大汉王朝成立这些年来,海内逐渐平静,好勇斗狠的江湖也安稳了许多。但江指挥使可曾听说过有九州隐门的存在?”
“江某略有所闻,但详细情况了解的并不多。”
“绣衣卫手头的资料有限,可以理解。但西凤卫却对九州隐门知之甚详。不过他们这么多年来,却一点儿都没有办法彻底的铲除这个曾经数次对皇家不利的组织,反而坐视其大……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外人不得而知。却不知道,绣衣卫有没有这个胆量,从此处入手呢?”
“元侯的意思是……?”
“在近期之内,利用皇帝陛下授予你的权力,全力铲除九州隐门的势力,然后顺便对大汉疆域内的江湖道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理!对于绣衣卫来说,这是一举数得的事,你可有意?”
安静的牢房之内,并没有其他人在。随着两个人的对答,江充脸上惊疑不定,似乎心中正在衡量犹豫。终于,他静下心神,看着元召的眼睛,做出了决定。
“虽然知道这其中有元侯想要借刀杀人的意思在内……但,江某还是决定干了!哈哈哈!”
风声起,江湖乱,就从今夜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