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作为天下至尊,拥有无上的权力,俯瞰苍生,可以掌握万千黎民的生死。但在很多时候,却连身边人的小伎俩也看不透。
如果皇帝刘彻预先知道就因为他轻率的点头,而导致了后面一连串的事件发生,那么想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做的。不过很可惜,近来一连串的胜利消息,让他的心又有些自大轻浮,一些宿命中的恩怨也就不可避免了。
李家姐弟都是有心机的人。自从在明月楼见到灵芝之后,李延年便下定决心势在必得。而之所以在姐姐面前提起此事,是因为有些事已经发生了。他为了不会引起什么太严重的后果,才提前在这儿打个埋伏。
李延年白衣缓带潇洒的仪表下,其实在身体上有着好几块青紫的伤痕,这些都是昨日在明月楼的冲突中留下来的。不过相比较起这些瘀伤的疼痛,让他更难以忍受的是求而不得的嫉恨和屈辱。
当时在明月楼上,因为太子刘琚的到来和季家的干预,暂时压下了正要开始的冲突。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完,各怀目的的江都王刘非和李延年彼此暗中嘀咕了几声,然后就决定了一些事情的走向。
日色平西,酒宴散场,道贺的人群逐渐离去。太子回宫前,又特意过来对苏红云和灵芝提到卫夫人的挂念,希望她们这几天有空的时候进宫叙谈,苏红云自然是笑着答应。冬至到来的时候本来就是想要去的,正好可以大家盘算一下今年的利润,这也是每年的惯例。
与季家老爷子拜别以后,由季英送了出来,远远的看她们马车离去后,这才回去送别别的宾客。梵雪楼与明月楼之间虽然相隔了半个长安城,但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因此倒没有多想。
然而,转过几条街之后,正在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有人在前面拦住了去路。
苏红云在马车之内,正在想着一些账目,灵芝则有些打盹,忽然感觉到马车停住,听到前面驾车的马七“噫”了一声,似乎有些吃惊。
“怎么了?七哥,发生了什么事?”苏红云一面掀起车帘,一面随口问了一句。
名叫马七的汉子是最早保护着苏家母女逃亡到长安来的人之一,这些年在梵雪楼,大家早已经和亲人差不多。他也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本来早就用不到他驾车了,不过终究是闲不住,今天夫人和灵芝出门的时候,他正巧遇上,就自告奋勇做了车夫。
“没什么大事,夫人放心就是。小陵、小浚你们两个小心些!”
马七握紧了马车的缰绳,他没有跟着上明月楼,并不知道此前发生的事,这会儿看到前面的那些人堵住了去路,并且不怀好意地向这边看着,还以为是些长安纨绔子弟喝醉了酒在此闹事。
李陵和陆浚一人骑了一匹马,跟在马车左右,听到前面动静,急忙过来看时,却认出挡路的那些人中,领头的几个正是此前在明月楼上出言不逊的人。
“七叔,这些都是坏人!刚才的时候欺负灵芝姐了……没想到他们还不完事!哼!”
马七一听大怒,灵芝可是他们几个从小看着长大的,比自己的孩子都要亲,竟然有人敢欺负她!
“夫人,在车里坐好了,我们先冲过去。待回到梵雪楼安全之后,再慢慢的找这些兔崽子算账!”
苏红云眉头皱了皱,她没有想到对方还不依不饶了,本来只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口角之争,竟然在此堵住回家的道路,听说那里面有什么王爷,贵人的,看样子有四五十人之多,难道他们敢如此大胆,在长安市上当街挟持抢人不成?!
长安帝都,天子脚下,普通人当然没这么大的胆子,但对面的不是普通人,他们是皇亲贵戚,倚仗着巨大的权势,又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江都王刘非得意洋洋骑在马上,身边的一帮长安纨绔,也大多是王侯子弟。在明月楼上,当着太子的面不便于当场来硬的,在这儿谁还管得着?
对方只不过一辆马车,一个驾车的汉子,两个骑马的十几岁孩子。江都王早就打定主意,趁这个机会把梵雪楼的这对母女捉回去,小的送给李延年,把他们李家也拖到这泥潭里来。大的不妨细细拷问,他就不信了,这梵雪楼在短短几年内形成遍布天下的规模,这其中会没有什么猫腻?
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这苏夫人肯开口,揭发出其中一些不可告人的内幕和目的,到时候他握在手中,就是一把巨大的杀器。不要说是用来对付仇人元召了,就是他们背后的建章宫和太子……哼哼!也很有可能会被牵涉其中。
如果因为这件事在宫中掀起波澜,双方角力之下,漱玉宫的李夫人和漪澜殿的王太后联手,取得对建章宫的胜利的话,那么他江都王刘非就算是立下了大功一件。如果真的能如此,那就太好了!
正是怀着这样的目的,利用了李延年看中灵芝的机会,江都王义无反顾的做出了决定。他带领着纠集起来的一批人,从明月楼直接就赶到了这里,挡住了去路,就要抓人。
“李兄弟,看到没有?对付这些不识抬举的人,就要用这样的办法。此事不用你管,等会儿捉到人后,直接把你看中的那女子领回家去就行,到时候就随便你调教了。哈哈哈!”
李延年虽然心中隐隐觉得此事有些不妥,但是一想到灵芝那清丽的容颜,他就顾不得什么了,连忙点头致谢。江都王猖狂的大笑,然后一使眼色,他带着的二十几个王府护卫就向前扑去。
眼见对方一言不发就气势汹汹的扑过来,来者不善。李陵和陆浚不用多想,也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话说他们年纪虽小,胆量可不小。管他对方来的是谁呢,既然送上门来有架打,那还用客气吗!开打就是了。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伸手拔出了身后的剑。他们在长乐塬上虽然练习的是诸般兵器,但受了小冰儿和崔弘这两位师兄师姐的影响,却都喜欢出门带剑。他们这几个弟子在剑术上下的功夫也最深,因为有一个暗中不能说出口的念头在鼓舞着他们,那就是师父元召手中的那一套春秋九剑除了赠送出去的六把之外,还剩了三把在那剑架上摆着呢。每个人心中都希望有一天能够有资格得到其中的一把,也就不枉了每天都偷偷去瞧上那么几眼的渴望了。
能够跟随着江都王千里迢迢来到长安的护卫,自然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高手。换个说法就是江都王的死士。在他们眼里,江都王的命令大于天,即便是杀人放火,也要坚定的去执行。这时候奉命向前抓人,见那两个毛孩子竟然敢拔剑抵抗,简直是不自量力!
不过等到他们冲上来的时候,却有些意外的发现,这两个人比剑高不了多少的家伙,竟然非常难缠,看似是拿剑乱戳乱砍,实则非常有章法,专伤人的要害部位,大意之下连着五六人已受伤倒地。
江都王刘非在后面大喝一声:“速战速决!把这两个小子给我乱刀分尸,不相干的人也都杀了,只留下马车里的人带走!”
身边的长安纨绔们每人也都带的有贴身护卫,见江都王发怒,也都派过去帮忙,这些大汉们都拔出了随身带的刀,神情凶狠刀光霍霍,就对李陵和陆浚下了死手。
李陵和陆浚虽然功夫底子好,剑法也精奇,但终究年纪太小了,寻常一人打四五个还行,这么二三十人围攻之下,不禁手忙脚乱,连人带马连连后退,一时间险象环生。见形势不妙,两个人心意相通,一面拼命连砍了几剑,逼退攻到面前的几人,一面朝后面大声喊道:“七叔!我们掩护,快驾车先走啊!”
其实根本不用他们提醒,马七虽然武功平平,但早些年保护苏夫人到处流亡的生活,使他对危险有着异常的敏感,见这些人的架势,知道今天难以善了,他一面抽出马车上的刀来衔在口中,身子牢牢地堵住车厢,一面双手控紧缰绳,寻找着可以突破的时机。
李陵在前,依仗着大宛良马的神骏,接连逼退好几波进攻后,见对方人群散开,成包围之势,想起师父平日里的教导,他剑交左手,右臂暗藏的小弩对准前方,连发几支短弩,几个人应声而倒。陆浚见状也不示弱,弩箭连发,然后两人挥剑开路。马七不敢怠慢,在马背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马车紧紧的跟在后面,冲了过去。
江都王刘非和一大帮的人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凶猛,在如此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还敢硬拼硬闯,一时间反应不及,稍微躲避的功夫,两马一车直接就踏了过去,身手好的躲得快,一边大骂一边跳跃开去。身手稍慢些的又被马车和马撞倒了好几个,包括李延年在内的五六长安纨绔狼狈不堪翻滚在地,想必身上都受了伤。
江都王大怒,见那马车眨眼之间出去十余丈远,他一伸手把弓箭从雕鞍旁摘了下来。这家伙据说有扛鼎之力,也是身手不凡。拉弓搭箭瞄准那马车的方向,二话不说就是连续三箭!
铁箭既出,追魂夺命,波澜骤起,许多事就此再也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