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任何战争的胜利,如果不是胜得一鼓作气酣畅淋漓,那么这样的胜利,付出的总是难以言说的代价。所谓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在那些赫赫功绩的光鲜背后,留下的是满目疮痍遍地残痕。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管在哪个朝代,这一首诗都是对战争最生动的写照。大汉朝开拓三边,驱逐匈奴,虽然取得了伟大的功勋,谱写了一曲曲抵抗外辱的慷慨战歌,却也为此耗尽了国运,这是元召极力想去避免的事情。
综合各种情报来源,匈奴人已经又在蠢蠢欲动了。相信明年或早或晚,大战必将再次爆发。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再多做耽搁。为了避免一旦开战,形成拖拖拉拉的持久战,一打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元召上奏皇帝,要求朝廷下旨意,命令驻扎在江北的所有汉军,开展冬季训练,提高其作战能力,做好与匈奴开战的准备。
朝堂上大汉太尉的职务,自从空缺之后,一直都没有再设立。这当然是皇帝本人的意思,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朝廷内外都已经明白,皇帝陛下这是想把军权牢牢的抓在自己手里。因此,有关军事方面的问题,无论大小,都是要皇帝本人亲自批准的。
对于这样的做法,虽然臣子们在暗中不免有些腹诽,但随着皇帝威严一天天的加重,却没有人再公开表达不满。
皇帝马上就批复了元召的奏章,下达了旨意,除了在北部边关的将士们要加紧戒备以外,分别驻扎在燕、赵、河间这几个诸侯国的十几万汉军,也展开了冬季大练兵,以防患于未然。
长乐塬上黑鹰军的训练,自然从来没有停止过。被很多人寄予无限希望的这只军队,现在已经发展到了将近两万多人的规模。其中的一万多骑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些年,为了培养出这支骑兵,耗费了元召无数的心血。
光是战马弓弩武器的配备,砸进去的钱财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自己还要替皇帝供养这么一支军队?元召有时候想起来就会头疼啊,他已经好几次在皇帝面前拐弯儿抹角的说过,黑鹰军已经成军了,朝廷应该把它正式的归入编制,总是让他们驻扎在私人封地上算是什么事儿嘛!
也不知道皇帝刘彻是怎么想的,每次听到他的抱怨,总是打哈哈,然后板起脸来,说什么朕最先开始派给你那几百人的时候,是去给你帮忙看家护院的,那时候帮了你的大忙,总是应该得到些回报的吧?最起码应该长点儿利息吧?你把他们培养成一只真正强军的时候,朕再收回来自己养着,在此之前,抱怨无效!
面对着这样一脸蛮横无赖的皇帝,元召还能怎么办?只能自认倒霉了。这些年,他四面八方发展那些产业挣来的钱,除去送进未央宫的之外,到有一半儿是用在了这支黑鹰军身上。现在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赶快与匈奴人开战吧,到时候让卫青领着这支劲旅去建功立业,开创他自己的时代,自己也好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这段日子,元召也并没有闲着,几样新式的武器,在他的亲自指导下,诞生在剑湖旁边的铸造炉旁。几位按照他的指点,把这些形状奇怪的部件一一做出来的冶炼师傅们,感觉有些奇怪,他们并不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用的。
元召验看过之后,感到非常满意。这些大杀器,不是给黑鹰军准备的,而是为了某个女子的情意,给正在准备中的出海船队预制的武器。
经过元召给皇帝的详细分析之后,他最终同意了诸侯王们组建联合出海船队的请求。元召说的没有错,这不失为一条新的出路,毕竟都是同宗同祖的刘姓子孙,没有必要赶尽杀绝,只要他们有办法凭着自己的能力在大汉的疆域之外开疆扩土,那自然可以放他们去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以淮南王为首的那七八家南方诸侯,他们的实力联合起来,是一股庞大的力量,自己只需要提供给他们一些助力,相信他们必将会开创出一番新的海外天地,对这一点元召并不担心。当前的头等大事,还是要放在准备西域事宜上,年关之前召集的亲信班底聚会,就是要筹划怎样为这件事做最周密的准备。
然而世界上的事,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意外往往就在不经意之间来到。从未央宫而来的宣旨内侍,就在这个时候,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陛下有旨,宣长乐侯元召,马上赴长安觐见!”
在八个宫中侍卫的簇拥中而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内侍。似乎早就知道元召接旨意后会有些疑惑,在屏退外人之后,他脸色凝重的低声对元召透露了大略的情况。汉军在东疆失利,被真番国打败了,损失惨重,将近两万余人马死在了辽东!
元召大吃一惊,这件事的起因发生在他去西域期间,当时听说只不过是小小的骚扰,皇帝已经派人去处理此事。后来他诸事繁杂,就没有再过问这件事情,怎么会突然闹到如此地步了。
名叫王安的内侍看来已经得到过皇帝的吩咐,让他把详细情况提前说给元召知道。因此他一五一十的说来,却是讲述的十分清楚。元召未等听到一半,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他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原来,在半年之前,与大汉东北疆沧海郡临界的真番国起兵作乱了。最开始只不过是劫掠财物,后来越闹越大,他们聚集了几万人马,不时攻入汉地,几个边县的军民不得安宁,一时间弄得狼烟四起,边郡告急。
告急文书报到长安后,皇帝经过与几个朝中大臣的商议,决定先派出钦差使节去实地探知情况,并假以节钺,授以调动沧海郡驻军临机决断之权。
被派遣而去的钦差使名叫何赦,此人出身于军中,曾经做过将军北击匈奴,对这些地方的风俗比较熟悉。他却有些胆略,奉旨到达辽东以后,直接带了身边的一小队随从,以大汉皇帝特使的身份,来到真番国王城,面见真番国王卫右渠,义正言辞的谴责了他们擅自挑起边衅的行为。
卫右渠继位国王并没有多长时间,面对大汉使臣的责问,他只是推脱毫不知情,说那些在两国边境作乱的只不过是一些部下的私自行为,待查清楚以后一定会严加惩处,给汉朝一个交代云云。其实私下里,真番王受到逃亡在此的齐王世子刘玄蛊惑,又与匈奴人达成了协议,早已制定下起兵侵袭辽东汉地,以侧翼配合匈奴铁骑再次大举南下的计划。
受到冷遇后的钦差使何赦心中极为恼怒,见交涉没有结果,他便气冲冲地领着人告辞而别,回转汉境。一路之上,名为送行实为监视他们行动的真番国大臣更是冷嘲热讽,态度傲慢的说一些风凉话,彻底激起了他们一行人的怒火。于是,在即将渡过鸭绿江回到汉地的时候,突然发难,把真番王派遣的这四五十名护送官吏全部杀死在江畔,然后立即渡江,驰入沧海郡,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得到消息以后的真番王卫右渠大怒,本来还找不到一个理由挑起战争呢,这下机会来了,于是以给死去的人报仇为名,大举兴兵,开始频繁的在江岸接壤地界进入汉朝境内,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沧海郡僻处辽东,与中原距离遥远,并没有什么正规的汉军在此驻扎,平时维持秩序的也不过是些在当地招募的兵役,不仅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连一些武器装备都十分落后,根本就不是侵袭者的对手,因此抵抗的十分艰苦。
何赦倒也是条敢作敢当的汉子,见因为自己的一时愤慨而惹下祸来,他并没有一走了之,而是把自己了解到的详细情况写下奏章,派副使星夜赶回长安上奏天子,他主动留了下来,与当地的军民一起披坚执锐,共同浴血在第一线。
皇帝刘彻接到何赦传回来的消息后,驳回了廷尉府要治其擅作主张挑起国战的大罪,念他不坠大汉国威,杀真番大臣有功,不仅不予以责备,反而传旨任命何赦为辽东督尉,协助太守就地募兵,以抗击真番军队的进攻。
为了这件事,未央宫中的皇帝特意找出了元召给他画的那几张地图,仔细看了看辽东边境与真番等邦国的情况,他的脸上掠过不以为然的神色。在他想来,像真番这样的弹丸之国,只不过如同汉朝的一个郡县大小,能有多大的战斗力?在当地组织起一些披甲士卒,让他们知难而退,也就是了,那么寒冷偏僻的地方,他的目光并没有多做停留。
然而,世间的事本来就没有想当然这么简单。皇帝万万没有想到,就因为他的这一眼轻视,两万多大汉健儿,血染冰雪,魂丧辽东,就此埋骨他乡,不得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