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云走溪流水,春秋烂漫掩芳菲,袖里乾坤日月辉。
人间仙境传说里,采得灵药天外归,无人知他却是谁!
大汉太医院,紧邻未央宫东侧,里面的供奉,大部分都是些白发苍苍的老者了。当然,也有青年的侍学,行走的童子,但他们自是无缘得窥神圣的医药殿堂。
自神农尝百草,识尽天下救人良药,苍生黎民承受其福泽,历代的名医都是被人间顶礼供奉的,大汉朝也不例外。
自高祖刘邦平定四海,营建未央宫,太医院就作为一个重要的机构开始存在。汉室搜罗天下名医,充塞太医院内,厚奉高禄,待遇优渥,以备疾病忧患。
作为大汉域内最高的医疗机构,太医院内的某些老供奉医术还是很高明的,也曾经解决过很多疑难杂症和病痛。
可是,这半年多以来,窦太后眼疾日益严重,直到今天已经不能视物的地步。而太医院一直束手无策,这就不能不让这些老供奉们忧心惭愧了。
可是今天,他们都要去集体见证一个奇迹了。
消息是从昨天开始流传的,有人说可以医治好窦太后的眼疾,让她重见光明!
太医院内的这些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个谣传!稍后再得到更加准确的消息,确定了这件事的真实。
然后他们的想法就是,那个人一定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而且是大家都这么认为。
因为没有人比这些老供奉们更知道窦太后的眼睛已经无药可救了。那是一种顽疾,在民间老年人中很常见,眼障封目,药石无医!在大汉以前人间几千年,还从来没有听说有人可以医好这种病,药典没有记载过,除非是有仙人点化之术。
昨日下午十分,窦太后身边的秀公公带着一个孩子来到了太医院,说是要借某些东西一用,好准备给窦太后医治眼睛。这让所有人相信,那个消息是千真万确的了!
几个白发供奉围过来,神情激动的要秀公公不要听信无知妄言!如果万一出了任何差错,太皇太后圣体有恙,悔之晚矣!
秀鱼板着脸说,太皇太后失明这么久,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吗?何况这是她老人家亲自决定的。呐,这就是要给太皇太后医治的小神医了。
秀鱼指了指元召,元召抬头对大家笑了笑。一众人等大跌眼镜!什么?什么!让这么小的孩子给太皇太后治眼疾?这……简直是荒唐!
元召却不管他们的腹诽不满与抗议。径直来到草药房内,找到自己所需的几种药草后,开始按照剂量配置一种麻药。
窦太后终究是一个老人家,因此他虽然很有把握,却也不敢有一丝的大意。要做好一剂适合的麻醉药,还要准备两把锋利的手术刀,一下午有的忙了!好在,有个好帮手在一眨不眨的眼盯着自己呢,不用白不用!
“呃,那个老鱼,帮我把这刀子使劲打磨的薄而锋利去,越薄越好哈。”权倾长乐宫的大总管秀鱼翻了个白眼,去一边磨刀子去了。
对于给窦太后医治眼疾,这完全是一个意外,并没有在元召的计划之内。
那日逸安殿上,元召陈词完毕,一一献上小木箱中的几件物事,并且简单说明来历后,殿内所有人已是惊异万分。
都是识货的人,这些新奇东西的价值,几个大臣自然知道其中蕴含的巨大重量。再看向元召的眼光都变得不同。就连田玢张汤也暂时忘了先前的那些阴谋心思,被这些东西所吸引住了。
窦太后听完身边秀鱼对那些东西的描述,心底的波澜已是无法抑制。她隐在那个王座背后理政多年,打理朝政大计不逊色与任何人,自是知道这些东西对社稷天下的发展意味着什么。
她激动的吩咐内侍把几件都拿到近前,虽然看不见,用手轻轻的抚摸过去。元召这才发现窦太后的眼睛原来是看不到东西的。
“太后老奶奶莫非眼睛有什么障碍,看不清楚吗?”元召偷偷端详一阵,见一个老太太哆嗦着手神情激动的一件一件的摸着案上物,而眼不能见,心里有些不忍。
“唉!小郎,这双眼睛患疾已久,最近已经完全失明,什么也看不到咯!”
窦太后话语凄凉,长公主刘飘儿和殿内人都低下头去,更有几个贴身内官眼角含泪,心下戚戚。
“可否让我仔细看看?呃,我是说让我看看您的眼睛病情如何,小子幼时也曾学的些医术,说不定可以有办法。”
什么?!他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大胆!小儿信口开河。老祖宗之疾,太医院已经商议过多次,犹是束手无策。你……懂得什么?”未等别人开口,秀鱼已是大声呵斥起来。
其余众人也是纷纷说他不知天高地厚,其中更是夹杂了刘飘儿的尖锐刻薄。正纷乱间,忽听“咚”的一声,玉如意敲打在锦案上。
“都先住口!小郎,你近前来。”窦太后压抑住心底的波澜,努力平稳了声音说道。
元召放下袍角,登上金阶,来到窦太后面前,不去看一边秀公公那张黑脸,略一打量窦太后睁开的双目,心中已有定论。
“恭喜太后老奶奶,您的这种眼疾正是小子曾经看人医治过的,应该是可以治好的。”
话音未曾落地,窦太后手抖了一下,玉如意已是跌落在脚下,神色恍惚,似喜似悲……。
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有许多人们认为不可能的事最后变成了可能。也总会有许多从来没有想到的事就这样在眼前蓦然发生。
又是三天以后,窦太后安安稳稳的坐在软榻上,眼睛上还遮着白绢布,只是满脸的喜悦却怎么遮也遮不住。
即便是心胸再豁达的人,在自身疾病的痛楚面前,装出来的平淡和发自内心的喜欢也是绝不相同的。
天子刘彻坐在一边,又看了一眼站立面前不远的元召。这会儿他正在宫女端着的玉盆里仔细的用盐水消毒一块柔软的棉布。
这小子还真是大胆!竟敢在太皇太后眼上动刀子。想起三天前的那一幕,刘彻心里还是有些感慨的。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就在这间窦太后的寝宫里。当着他这个君临天下的帝王之面,他手持着那把锋刃薄如蝉翼的小刀,给窦太后做完了他口中所说的手术。
一层薄薄的白色膜状物被元召轻轻的剥离出来,刀尖挑着放到托盘上,围在四周的皇帝、皇后、卫夫人、长公主等亲近之人都屏心静气,唯恐惊扰了半分。
两个被特许来看的太医院老供奉全程一眼不眨的盯着,嘴巴吃惊的能塞进一颗鹅蛋,都忘了闭上。
元召动作很快,把障膜取出后,趁着麻药的劲儿没消失之前,给窦太后眼睛敷上一点清热消炎的药物,然后包扎起来。搞定、完工!
太医院的两个老供奉捧着那个盛有两片薄薄白内障膜的托盘走了,如捧圣物。他们用眼睛和脑子记下了元召所做的一切,要回去好好研究了。临走时,白发老者竟然给元召施了一个大礼,以表达他们对神医神术的敬意。
而三天后的今天,就是验证成败的时刻了。还是那些人,还是那种紧张兴奋担心……。
窦太后感觉眼上的纱布被轻轻的揭去了。四周安静,一个影子在面前用温软布仔细擦拭去敷着的药物,很清凉很舒服。
片刻后,一个声音响起:“好了,太后老奶奶可以睁开眼睛看看了。”
眼前的世界开始有些朦胧,然后逐渐变得清晰。窦太后微微眨了几下,适应过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带笑意的脸,带了一点幼年的稚气,青衣黑发,站在面前。
当梦境变成了现实,世界重回眼底。这位历经帝国风雨的老人竟然忍不住潸然泪落。
“很好!你很好……果然,……是我大汉的祥瑞。……他没有骗我,没有骗我,把你送来了……。”
她的话语很轻,听不太清楚说的是什么,旁边的人都只是认为太皇太后太高兴了,才如此激动。
刘彻连忙走上前来,扶住她的胳膊,急声问到老祖宗感觉如何?能不能看清东西了?
窦太后笑了:“彻儿啊,已经看的很清楚了。这眼神啊,竟然如同年轻时一般好使了呢!”
众人都兴奋起来,纷纷给太皇太后贺喜。窦太后笑着一一应承,气氛甚是喜乐。
皇帝立即下旨,未央宫张灯结彩,长安城内大庆三天,以庆贺太皇太后复见清明之喜!
一时之间,宫内宫外,俱是欢腾之声。
窦太后的目光越过恭贺欣喜的人群,看到了在案边收拾好东西,然后在内侍的引领下向宫外走去的元召。
“秀鱼,你去,对那孩子说,先不要出宫了。好好给他安排好住处。”她看了皇帝一眼,刘彻连连点头。
“是啊,他虽然年纪尚小,不能为官。但既然先前献上那几样利国之物,而今又为老祖宗去除隐疾,立下如此大功,是该好好的赏赐一下的。”
“皇帝先不要急于封赏,先稍待些时日,好好计议一下再说吧。”窦太后的笑容里似乎隐藏了很多东西……。
“而且,也不要太勉强那孩子了,如果他想回去看看,也不要阻拦他。嗯,把那块能随时进出皇宫的金牌给他吧。秀鱼,你去办吧。”
皇帝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秀鱼公公领了命,转身而去。一面走一面心中暗暗吃惊,太皇太后和皇帝对元召可真是圣宠无以复加了!
御赐金牌,随意出入宫禁!这种待遇可是从来没有人得到过啊。就算是窦太后唯一的女儿大长公主都不行。
不过,秀鱼心里却只是为那小子感到高兴。他竟然真的治好了老祖宗的眼睛!光这份恩德,就算是给他再大的荣耀也是值得的。
秀鱼兴冲冲赶上元召,把太皇太后谕旨传达,满以为他会感恩戴德,不料这小子皱起一张苦脸,说他实在在这个不得自由的地方待够了!既然该解释的也都解释明白了,该献上的东西也都献上了,现在只想快快回家轻松一下。
秀鱼不好勉强他,想起窦太后的话,把那面金牌交了给他,又把两位至尊准许他可以随时入宫的话复述一遍。这次元召倒很是高兴,把那面金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哇!竟然真是纯金打造的啊!一定会值不少钱吧?
老公公秀鱼气的又拍了他的头一下,这个东西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吗!那是两宫对你小子的莫大信任,是天大的机缘,自己回家就偷着乐吧!
元召嬉皮笑脸,把金牌揣在怀中,拱了拱手,告辞远去了。
先皇文帝灵位前,窦太后虔诚的供上三炷香,今天的一切一定都是你的福佑吧?眼前浮现出那张已经阴阳两隔的脸,心里感激默念。
烟云缭绕,有人笑容温婉,曾将菩提细细捻。当年相遇浅浅,绕过了红尘适逢,抚在指间,应奏悲欢弦。时过境迁,你在黄泉,谁背对苍生佛前?执无妄的悲喜,守寂静的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