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如,字长卿。此人文武全才,人物风流,素有大志。可是却出身贫寒之家,在这个讲究门第的时代,胸中抱负终究没有得到施展的机会,蹉跎岁月,如今已到而立之年矣!
这一次出门游历,从春天的树芽新发到秋深落叶纷纷,又大半年时间过去了,可依旧一无所获。
不久前听到风传天下郡县的那个消息,才知道天子下诏广招天下贤才,赴长安参加词林苑,选贤任用,不禁萌动了心中的意念。
等他风尘仆仆回到青郊外酒楼,素日里与他志同道合的几个朋友,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
徐乐、严安、枚皋、终军、严葱琪这几个就是与司马相如交情默契的至交朋友,也都是一时俊彦。
今日正在相聚阔谈之际,忽然就被元召所诵读的诗句所打动,没想到又品尝了如此的好酒,佳句美酒,真是生平快事!
酒酣耳热之际,几人不禁兴致大起,徐乐等人与司马夫妻二人相识日久,彼此相交不拘于形。知道他们伉俪情深,琴瑟相和互通心声,因此一致起哄要二人献上一曲,方不负今日之会。
司马相如却甚是洒脱,并不推辞。与卓文君相视一笑,吩咐下人把七弦琴搬来。
别人都还没觉得什么,元召心中却有小小的激动。哇塞!这可是古代著名的才子佳人啊!这放在后代就是超级偶像哦。
这样的联袂现场演唱会真是太难得了!哈哈,可要好好欣赏一遍。
午后秋风凉爽,畅意满怀。古色古香的木质酒楼,后院宽阔,桂树飘香。青衣方巾的潇洒书生围座半圈,引首相和。而听说消息后,酒楼内的客人们也纷纷俯首窗边观瞧。
但见一身月白衣衫的司马相如盘膝而坐,迎风浮动鬓发如缕,两手轻抚琴弦,微微试了试音。
随后,四周静寂中清幽古雅的七弦琴音开始响起,起初如滴水溅玉,然后如清溪会流,逐渐融成旋律……。
卓文君在半圈围座的毡席之上开始翩翩起舞,红裳挥袖,轻盈若燕。有诗句似黄鹂吟唱:“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鬓发如云,不屑髦也。玉之瑱也,象之梯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
歌咏婉转,甚是缠绵。再看徐乐严安等人摇头闭目,俨然一副陶醉的神色。
元召虽然不太懂句中的意思,但料想也是情话之类的东西,不禁暗笑,这些古人说起情情爱爱来,可真是晦涩难懂。
一曲即罢,弦停舞住,卓文君敛手为礼。众人一起大声喝彩,却还嫌听得不过瘾,又纷纷要求再来一个。
司马相如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爱侣一边去歇息。他向四周点了点头,正襟危坐,然后手扶琴弦,四指连弹,声调一变,音色忽然变得激昂起来。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清越之音反复来回三遍,胸中有志难伸、大才难用之意已是宣泄的淋漓尽致!
座中的徐乐严安枚皋终军严葱琪几人都与司马相如情况差不多,虽然人人心胸高洁腹藏锦绣但一直不得伯乐之赏,此时听这曲中意,诗中情,都是大起感怀,不禁一起用木箸敲击着酒碗随声附和吟唱起来……。
这一场小小的酒会,司马相如醉了,他的朋友们醉了,连商人聂壹都醉了。
三个孩子与卓文君看着东倒西歪的满地醉人,面面相觑苦笑不得。
元召摊了摊手,早就提醒他们这酒度数很高的了!他们还把自己推到一边,嘲笑说小孩子懂什么。这下好了,要明天才能醒了,等着都害头疼吧。
卓文君无奈,只得吩咐店伙们把几个人都送回房间,让他们睡一觉去。又把一切都收拾停当。此时日已西斜,给元召他们各自安排好了房间,方才自去休息。
元召回到房间,也不由暗赞,这些传颂千年的风流人物果然风采出众,与世俗人不同,风采令人折服。
想到前世看到的历史记载和民间传说,司马相如这穷小子和卓家的千金卓文君两情相悦,携手私奔后,开了一间酒铺谋生,文君以大家闺秀竟然当垆卖酒。后来卓家终于忍受不了这种耻辱,送了他们两人许多良田仆从,他们这才过上了富足生活啊!
有人说这是司马相如的计策,用此计倒逼着蜀地豪门的卓家妥协,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也!
但元召今日所见的司马长卿却不似这种人,他感觉此人心胸开阔,品性高洁,与文君感情笃深,怎么可能去利用爱人谋取自己的私利呢?
大约是有情饮水饱吧!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干什么都是心甘情愿才对。虽是粗茶淡饭,却甘之若饴!嗯,应该是这样子。呵呵,自己倒是替古人操起心来了。
只是,这家伙后来因为文章词赋被天子赏识后,却是渐渐辜负了文君的深情。
一旦热衷于权利,陷入名缰利锁的束缚,再洒脱出世的人也会变得吧?
于是才有了著名的《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元召喃喃的念了这一句几遍,想来那个温婉的女子写下这些凄凉语句的时候,心字成灰,神情已是多么的悲伤欲绝。
他眼前浮现出与卓瑛最开始相识时的画面,那个长途跋涉的午后,那场大雨,还有那碗酒……!
“既然你是在这个世界对我最先表达善意的人,我曾经说过会报答你的……那么,就让你现在的幸福一直保持下去吧!我会让那个男子待你如初,疼你入骨,余生不会再有那些白发哀婉之叹了!”
低语已被风飘散,无人听见,但那面斜挑的酒旗布幡已经记住了这些诺言……。
长安城内安远馆驿,也里胡所率领的匈奴使团都换上了草原勇士的服饰。一色的灰黑翻皮大氅,个个体格雄壮,显得彪悍非常。
今天是大汉皇帝召见外邦使臣的日子。究竟这位汉家天子对匈奴的关系是个什么态度,今天就可以探个端倪了。
想起大单于曾交代给自己的话,王庭和这个朝廷某些大臣的秘密交易,也里胡暗暗冷笑一声,看来这些汉人还是没有一条心啊,这就好办,只要他们有内部的矛盾,对外嘛,又怎么能硬的起来?
因此,他对今天的召见是很有信心的。先前的几个皇帝不都是一直妥协吗!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例外。
也里胡信心满满的把单于交代的要向汉廷所提条件又细细的陈列一遍,确保没有遗漏,这才上马启程,二十多彪悍骑士左右簇拥,在光禄寺官员的引导下,直奔未央宫而去。
余丹今天仍旧在梵雪楼,只是元召不在,未免感到有些无聊。他与小胖子说了会儿话,想起使团今天要去觐见天子的事,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他倒不是担心两国的国事如何,而是想到那也里胡这次把单于交代的使命完成后,也许很快就要回转草原了吧?
可是他不想回去,不想回去那即将寒冬到来的冷僻草原。这长安的繁华使他深深的迷恋,街肆热闹,各种新奇的物品,人与人之间淳朴的感情……还有在梵雪楼的友情和温暖。
可是有什么办法留下来呢?也里胡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小胖子见他沉默下来,奇怪的问他怎么了?余丹想了想,转头看向他。
“如果我暂时不想回去那遥远的家,想在这儿住一段时间,能有什么办法?”
“那就在这儿住下就好啊!苏夫人和灵芝姐都很好的,大家也不会赶你的,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小胖子没心没肺的说道。
“可是,大人们会带我走的。我没有办法可想,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这样啊?”小胖子眼珠转了转,想到自己视若珍宝的那把金刀就是来自余丹,决定帮帮他。
“那……除非是生病了或者是有什么原因不能赶路,就能留下来多待些日子了。”
余丹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那你快好好帮我想想,看看怎么能编得圆满一些,要骗得他们相信才行。呵呵!”
小胖子嘿嘿笑着,两人都是孩子心性,就在暗中策划起此事来。
也里胡一行人终于走进了未央宫。那巍峨恢宏的建筑群令这些桀骜不驯的草原汉子心中震惊。
在他们心中,草原深处那辉煌的匈奴王庭宫殿金顶已是神圣的所在,每次打马而过遥远的眺望时,心中就会激动莫名。
可是与未央宫纵横辽阔的宫殿群比起来,那些都已是黯然逊色不值一提。
只是在进入宫门时,他们与守卫的羽林军发生了小小的冲突。
入宫缴上刀剑,接受搜身检查!当带队的校尉面色严肃挥手示意时,也里胡身后的离竿七火等人却不干了。
“神圣的弯刀是我们草原勇士的骄傲!从不离身,除非对方是能胜过我们的勇士,否则不配接受我们的刀!”离竿等人一脸傲慢之色,而也里胡却面无表情的并不表态,冷眼看事态的发展。
能做羽林军的带队校尉,自然有自己的骄傲,何况这是职责所在,当然不会让步。
双方争辩几句,僵持不下,剑拔弩张,气氛逐渐紧张起来,大有在宫门口上演一出全武行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