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羊每天都被薅羊毛!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宝!“我来,你走。”陆朗把苑晓阳手上的衣服抢过来飞速挂好,人生中第一次晒衣服就这样发生又这样结束了。
他转过身来,就见苑晓阳在他身后带笑地看着他。
“干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你在身边挺好的。”
“知道就好。”
陆朗哼了声,苑晓阳笑道:“晚了,差不多该睡了,我给你上个药就睡。”
已经十一点多了,陆朗昨晚没睡,其实早困了,只是惦记着他素来不怕疼不怕累的形象,因此一直没说。
他被苑晓阳拉进屋里,苑晓阳让他坐在床上并拿出药箱。
“没多大伤,别弄了。”
“没多大伤的话处理一下就好,很快的。”
陆朗的手上有伤,苑晓阳边说边去拉陆朗的手,但被陆朗躲开了。
苑晓阳看着陆朗,陆朗也看着苑晓阳,两人沉默对峙着。
片刻,苑晓阳道:“你是不是很怕疼?”
“哪有这回事!”陆朗立刻反驳,把手伸了出去,“谁怕疼了?你弄就是了!”
苑晓阳看着他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却又红了耳朵,觉得非常可疑。
陆朗手上的伤在指节,是打人时用来过猛给打出来的。
苑晓阳抓着他的手,仔细地又给他洗了一遍伤口,接着拿棉棒沾着碘伏杀菌。棉棒一碰到伤口,陆朗的手便抖了一下,要不是苑晓阳抓着他,可能他早把手缩回去了。
苑晓阳突然勾起嘴角笑。
“笑什么?”
“我没笑。”
苑晓阳边偷笑边死死抓着陆朗的手不让他逃。
他想起刚才在奶茶店给陆朗擦药的时候,陆朗一脸消沉,不爱说话,就连痛了也没抖一下。现在陆朗话多了一点,也知道痛了,看来心情是好些了。
陆朗被苑晓阳笑得心虚,但在心里还是不愿承认自己怕痛,只好随口找了个话题道:“你家里人去哪了?”
“我舅舅上班去了,不晓得今天能不能回来。”
“那你爸妈呢?”
“不知道。”
“都上夜班去了?”
“我妈跑了,我没见过我爸,所以不知道。”
陆朗愣了,苑晓阳却仍笑着继续为他擦药,像是什么话也没说似的。
手上的伤处理好了,剩下的是陆朗嘴角边的伤口。苑晓阳倾身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为他擦药。
两人的脸靠得极近,陆朗看着他,又想到刚才他说的话,突然觉得他的脸怎么看怎么可怜,分明就是一个小可怜的长相。
“好了,睡吧!”苑晓阳收拾东西,“沙发太窄,我舅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要是半夜回来发现床上多了一个人肯定吓死了。所以你今天就先和我睡,好不好?”
陆朗寄人篱下,自然没有意见。
苑晓阳的床是普通的单人床,两人平躺着会压在一起,侧躺着虽然挤,倒也还能接受。
苑晓阳睡在内侧,陆朗睡在外侧,两人面对着面挤在小小的床上。
灯熄了,只剩外头的光线从窄窄的铁窗中照进来,照得一切模模糊糊,似看得清,却又什么都不明白。
屋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老旧的电风扇每隔几秒钟便发出“喀喀”两声,送出微弱的风。伴随着“喀喀”声的还有屋外传来的细碎虫鸣,以及不知哪户传来的电视声。
身下的竹席有些硬,但也透出丝丝凉意。陆朗侧躺在床上,窄窄的床能让他闻到苑晓阳身上传来的味道,那是牛奶香皂的味道。
景象、温度、声音、气味,陆朗被一切陌生的感觉包围着,却又感到这一切不比他那有着柔软宽阔的大床,吹着十八度空调的房间差上多少。
应该要感受到差异的。
但为什么他感觉不到?
陆朗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苑晓阳。苑晓阳背对着光,陆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知道苑晓阳也看着他。
“睡不着?”
“没有。”
“热不热?我给你扇扇风?”
“不热。”
“这屋是我妈以前住的屋。”苑晓阳轻声说道,“桌椅和床都是她以前用过的,电扇也是。”
陆朗静静听着。
“不过她不常住在家,因为她讨厌家里,讨厌我外婆,讨厌我舅舅。”
“后来她初二就怀孕了,回到家时肚子都好大了。”苑晓阳低声笑了,“那时候我就躲在里面。”
“她不想我躲在里面,但我不知道,所以她就把我生下来,把我留在家里后离开了。”
“你见过她?”
“见过,她有时候会回来,一年能见个一两次。”
苑晓阳很少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今晚是他说的最多的一次了,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和别人提起。
“有一次她和我说……要是我没出生就好了。”
“别人觉得她对不起我,但那时候……我觉得是我对不起她。”
“要是我没活下来就好了,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苑晓阳的语气还算平静,但陆朗却听得难受。他这人不会几句好话,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伸手揽着苑晓阳,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其实陆朗连给人拍背都拍得不大好,但苑晓阳感受到他的关心,乖乖地蹭了下他的手。
“不过我不这么想了。”
“那天你把我从水里捞起来,我知道了世界上还有人想要我活着,所以我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陆朗,谢谢你。”
“傻子,谢什么。”
陆朗又想起昨天中午苑晓阳朝他哥说的话,苑晓阳说自己的存在,能够证明他作为一个人的价值有多么的高。
然而他不只不领情,还扔了苑晓阳的东西,赶苑晓阳出门。那行为他自己想来都知道自己混帐,又怎么对得起苑晓阳所说的价值?
“苑晓阳……”陆朗心中的那句话想了一天了,却迟迟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从没和人道歉过,拉不下脸。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是发自内心地想说。
“对不起。”
他没说是为了哪件事,但苑晓阳却明白他的意思。苑晓阳笑了,轻声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那一晚,陆朗揽着苑晓阳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他是草原上的一头狼,而狼身边还有一只小小软软的绵羊。
小羊看起来很可口,但他不吃这只小羊,因为他知道,这是他独一无二的小羊,是他的英雄小羊。
苑家包的饺子个头很大,皮薄馅多,肉有肉的鲜美,菜有菜的滋味,两者搭配和谐。苑晓阳又磨了一些蒜泥,加上白醋、香油与辣油作为沾酱,饺子沾上这酱料味道更为丰富,十分开胃,陆朗一颗接一颗地吃下肚。
“好吃吗?”苑晓阳小声问陆朗。
陆朗又塞了一颗饺子到嘴里,脸颊撑得鼓鼓的,含糊道:“你说呢?”
“那肯定是好吃了。”自家的饺子被接受了,苑晓阳忍不住得意地弯起眼睛笑。
陆严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吃着。
苑晓阳对这个大哥哥有些怕,看他吃得面无表情,想问他合不合胃口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纠结片刻决定还是问问,然而正要开口,就见陆严犀利的视线突然落到了他身上。
“!”苑晓阳反射性地缩到陆朗身边,陆朗才刚把一颗饺子塞进嘴里,见苑晓阳往他身边一靠,什么都还没弄明白便直觉地抬头瞪向陆严。
没人说话,但气氛在刹那间已经变了。
“饺子挺好吃的,谢谢你。”陆严开口。
苑晓阳:“!!!”
陆朗:“???”
苑晓阳听到自家的饺子被夸奖了,人还缩在陆朗身边便傻呼呼地笑道:“太好了,我舅舅知道了一定很开心,下次我再带一些来。”
陆严点点头,伸手又夹了一颗饺子。
短短时间,气氛又变了。
陆严不知道在想什么,苑晓阳见饺子得到大家的肯定正傻乐着,而陆朗则是脸色不佳,似是不开心苑晓阳和陆严的互动,但也没有说什么。
苑晓阳煮了六十个饺子,平均一人二十个。但陆严吃了十来颗便停下筷子,而苑晓阳下午还要上家教,他家教的那户人家会准备点心,因此也不准备吃太多。
苑晓阳看陆严不吃了,便问道:“哥哥要喝汤吗?我煮了蕃茄蛋花汤。”
陆严点头,苑晓阳便给陆严添了一碗,小心地递了过去。
陆朗看苑晓阳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顾筷子里的饺子才咬了一口,便筷子一放,朝椅子一靠,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不吃了。
苑晓阳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所措,但也给他盛了一碗汤。
才一转眼,气氛又变了。
苑晓阳在这变来变去的气氛中无所适从,低着头看着汤碗里的打得很好看的蛋花,想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你和陆朗高一也同班?”陆严突然开口问道。
苑晓阳看了陆朗一眼,陆朗仍维持着刚刚的姿势,面前的汤连碰也没有碰。他不安起来,但仍乖巧地回答:“不同班,下个学期开始才同班。”
“那怎么认识的?照理说开学才会认识不是吗?”
陆严问话的时候神情淡漠,但视线一直放在苑晓阳身上,有种无以言喻的压迫感。然而与陆朗的相遇是苑晓阳所津津乐道的,他觉得陆朗在他生命中是以英雄般的姿态登场的,而至今陆朗在他眼里的形象也一直如英雄一样。
因此尽管仍有些许不安,苑晓阳仍是想让陆严知道陆朗有多好,回答道:“返校日的那天晚上我被人勒索,是陆朗救……”
“你和他说这些干什么?”陆朗冷声道。
“继续说。”陆严道。
“你说了也没人会相信,在某些人眼里我就是个废物。”
陆严的视线转向陆朗,陆朗平视着前方谁也不看。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了?可真稀奇。”陆严不屑,“我就不明白你什么时候有心帮别人,我还以为你把心都放在打架闹事上了,那不是废物是什么?”
“陆严!”
苑晓阳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只是想要请陆朗吃饺子,看陆严在家也请陆严吃,哪里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他怕陆严,他也怕现在的陆朗,怕的毛都要抖起来了,只想要背起书包立刻逃跑。
然而他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走,因为在他的话还没说完之前他不能走。
“在我最害怕的时候,是陆朗救了我。”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苑晓阳微微颤抖的嗓音显得突兀。他盯着桌子不敢抬头,自言自语似的说着:“就算他是为了打架,也是他救了我,不是别人。”
“你别说了!”
“不止那一次!”苑晓阳的声音抬高,“我溺水的那次也是……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真的,但陆朗跳进水里把我捞起来。”
“如果陆朗没有心帮别人,那现在我已经死透了。”苑晓阳的声音又低了下来,怯弱而又坚持着继续道,“他不是一个……废物,因为我的存在,可以证明他作为一个人的价值……是多么的高。”
“至少他在我心里是个真正的英雄,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会变。”
苑晓阳说到最后一句,抬眼看向陆严,与陆严四目相对。陆严面无表情,似在思索着他的话。
片刻,陆严轻声道:“你把他当英雄,但他又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砰”地一声,陆朗推开椅子起身离去。
苑晓阳无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陆严,只见陆严依旧面无表情,似是早已猜到了这个结局。苑晓阳犹豫片刻,追着陆朗去了。
陆朗走得很快,苑晓阳腿短跟不上。陆朗上了楼梯,快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苑晓阳即使已经跑起来了仍慢了他一步,房门在他面前重重甩上。
随着那声沉重的甩门声,苑晓阳也抖了一下,眼神中透露出无助与害怕。
“陆朗……”苑晓阳轻轻拍门,“对不起……”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一切使他在别人生气的当下都直觉反应是自己做错了。
“对不起,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
门仍是关着,苑晓阳不敢开门。
片刻,门开了,但陆朗开门不是为了让他进去,而是为了把他的书包扔出来。
“没有以后了。”
陆朗把门再次甩上。
“啊?酒?”苑晓阳愣了一下才抬头看向陆朗。他摇摇头道:“不用了。”
“我请你,想喝什么就喝。”陆朗朝他扬了扬酒单。
苑晓阳看向四周的人,最后又看向陆朗,说道:“我不想喝酒。”
包厢里的人年龄混杂,不少人就如同他们一般还未成年。然而大家又是烟又是酒的,根本没人顾忌。陆朗就更别说了,他从以前就在这种环境里玩,根本不觉得哪里不对。
“不敢喝?”陆朗朝他挑衅一笑,“不会有人抓的,这店是周强家开的。”
苑晓阳还是摇头,认真道:“喝酒了我写不下去,不能喝。”
这理由十分冠冕堂皇,比什么“好学生不喝酒”这类说词更有力,陆朗服了,他道:“算了,那喝别的,想喝什么?调酒试试?”
苑晓阳又要摇头,陆朗眉一皱,低声道:“你再摇头我把你的毛揪秃你信不信?”
苑晓阳僵了一下,微微点头。
“喝什么!”
“喝……”苑晓阳翻了翻酒单,最后欲言又止地抬起头来道,“想喝牛奶。”
“啊?”
苑晓阳勇敢点头:“就要牛奶。”
“你来KTV写数学,又来KTV喝牛奶?”陆朗作为乳糖不耐受症,向来对牛奶很抵触,听到个奶字就能炸毛,“偏偏喝牛奶……你和我作对是不是?”
苑晓阳被扣了个锅,无辜摇头。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打算和陆朗坦白。他凑到陆朗耳边小声道:“让我喝吧……我想多喝点牛奶,看看能不能长得和你一样高。”
陆朗斜着眼看苑晓阳,只觉苑晓阳果然是小小一只,就连说个悄悄话都得把自己撑高点才能凑到他耳边。只是沙发上有些挤,苑晓阳自己也没发觉他的手撑在了陆朗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