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顾渊此刻站在群山之前。

山脉一直是被封印的,林殊之前也从未靠近过此处，只有上次送装着殷无缺的运势火锅时她进来过。

山脉连绵不绝，云雾缭绕。若是定睛细看,便能看见与云雾纠缠在一起的淡金色光芒,正是封印的痕迹。

运势火锅就在这被封印的群山之中，血池中的血水被装进了运势火锅后，殷无缺神智清明了不少。

淙淙地流水声不绝于耳，从小楼前流过的小溪，源头正是这山脉中的瀑布。

此刻运势火锅就放在水池之中,这乃是瀑布冲击而下所形成的一个天然池塘。

运势火锅盖子紧覆其上,血水不能流出分毫,而关殷无缺的地方，则是烟囱所在,将其与血水隔离开来,且自山崖之上奔流直下的灵水不断冲刷着殷无缺的意识，脖间的银环束缚着他体内的异兽，殷无缺难得的神志清醒而轻松,且还有几分悠闲。

他能察觉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慕儿的灵魂。

殷无缺躺在炊具之中,如同井底之蛙一般，只能看到一小块的天空，他却觉得万分舒适，格局小有小的好处不是吗？这样的世界该有多么的简单。

他看出来了,天空并非蓝色，这是一个空间，非是一方世界。

流水撞在身上的感觉着实令他舒适得头皮发麻，招魂宗已然消失，这世间对他最后一道束缚……也没了。

林殊与顾渊便是在这个时候到来的。

林殊看着眼前放大了无数倍的炊具，想着此刻殷无缺正躺在烧火的地方，只觉分外好笑。但仔细一想，又觉庆幸，幸好放大了，至少，殷无缺是好好躺着在休息的。

殷无缺突然察觉到空气对他的束缚少了一层，而那如同水井的洞口，有更多的光芒洒了进来，驱散了这略带舒适与安全感的黑暗。

流水仍旧打在他的身上，冲刷着他的身体与记忆，在这样纷杂的环境中，他听到了林殊问候的声音。

“殷无缺，你在此地还好么？可需要什么，我可送来。”林殊的声音不疾不徐，丝毫看不出任何担忧的模样。

殷无缺并未应答，虽是关怀，可这话没有让他开口的欲望。

林殊没听到回答也不气馁，“我是真的关心你，你若有需要，可告知甜甜，亦或者我，只要不违天德，我们皆会努力满足你的。”

耳边除了流水与运势火锅的冲击碰撞声，再无其他声响，林殊笑了笑，也不介意殷无缺的冷漠，“我今日前来，是有事情想要询问于你。”

顾渊只在一旁鼓励地看着林殊，一副林殊定能处理好的模样。

过了许久，就在林殊以为殷无缺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听见了慢腾腾的三个字，“什么事？”

林殊惊喜地看向顾渊，意思是有希望！

顾渊只对她点头，其余也没多说。

“多年之前，你们是不是抓走了一名叫祁风的人？”林殊开门见山，问道。

流水哗哗砸在火锅之上，听久了还会觉得有些嘈杂。

许久之后，殷无缺才懒洋洋地开了口，“有印象，记不清了。”

答案在林殊意料之中，林殊神色严肃不少，“那粼兽与你，有什么干系？”

问题刚问完，殷无缺就是一声冷笑，此次他回答的很快，没有丝毫考虑的模样，“我做的。”

林殊犹疑，这“我做的”究竟是何意义，粼兽是殷无缺制造出来的？按下心中疑问，林殊接着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与妖修又有何仇怨？”

殷无缺的回答非常迅速，似乎未加考虑，便已然答出：“忘了。”

因速度太快，甚至林殊刚问完殷无缺就答上了，反而更让人清楚这话是糊弄人的，看样子殷无缺是不想配合了。

林殊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可以做个坏人：“这样吧，你认真回答，我便将沈慕灵魂依附之物一同放入这一池灵水中。”

殷无缺什么反应林殊不清楚，但她这话一出，顾渊右手便搭在鼻下，遮了遮嘴角，似是掩饰什么一般。

察觉林殊的目光，顾渊朝林殊摇了摇头。

林殊看着顾渊的动作，斗笠顾渊并没戴着了，只是这动作她都看清了，咋就没看出是啥意思呢？

是说她不该这样说？那又有什么好笑的呢？还要遮一遮？

“字句斟酌不算认真么？”殷无缺语调冷淡，却隐约带了几分戏谑之意。

林殊：……好了，她知道为什么顾渊会笑了。这说话太随意也不成，尤其现在这情况就和谈判似的。

想到这，林殊心念一动，本于溪水中浸泡的玉佩现身于林殊手中。

原先缠绕其上的银丝已然不见，现今只余这环形玉佩，下游之水温和万分，玉佩置于其中方能无事，而此刻池中乃是溪水源头，水流冲劲极大，林殊摸了摸，自怀中掏出了一个盒子，将玉佩置于其中，合上盖子。随后便轻轻一扔，盒子遇水则落，落在了运势火锅身旁。

“这是对你认真回答的感谢。”林殊神情认真，语速均匀，坚定地说，“若你能回忆起相关事情，请告知于我，我愿自损修为助沈慕恢复。”

顾渊偏头朝林殊笑了笑。

殷无缺却沉默了。

林殊猜测是自己的说法让他心动了，对待殷无缺的方法说来也简单，虽说他是反派，可似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反派，只要诚挚以对，殷无缺好像还真未为难过谁。

“顾渊百年修为。”殷无缺淡漠地回答。

林殊听完就不淡定了，拉着顾渊的袖子就往外走，口中说道：“算了，不了解缘由也没什么，粼兽一事无论与他有没有关系，我们现今都已经找到线索了，只要追查下去，一定能找到解决之法，况且无论是余翁还是溥水前辈，对粼兽都有所了解——”

“殊儿，”顾渊反手牵住了林殊，“不用这般着急，百年修为于我而言并不算什么。

顾渊牵着林殊走回原地，林殊心道：我没直接骂殷无缺异想天开就不错了！

顾渊似是察觉林殊心中所想，揉了揉林殊的脑袋，安慰道：“别气了，知道你关心我，这都是小事，不值得生气。”说完顾渊话音一转，看向池中之物，“条件？”

林殊听得云里雾里，刚刚殷无缺说的难道不是他的条件吗？一个条件不够格还要加一个？这什么感天动地的事情起源值得付这么大的报酬。

“彻底封印我体内异兽。”

顾渊听完这话看了看林殊，似乎在询问林殊看法。

林殊虽没搞懂这说的什么，但封印异兽无论是对人类亦或者殷无缺来说都是好事，他们现在将殷无缺困在此处，正是借助这天生天养的天地灵气来压制异兽这种后天生物的。

林殊点点头，同意了。

“我答应你。”顾渊应道，“若你需要，天之彼方可暂容你藏身。”

殷无缺又许久未答话，似在思索，似在犹豫。

顾渊似是知道殷无缺会考虑，转头与林殊说起话来，“殊儿可曾记得答应过我一件事？”

林殊狐疑地看着顾渊，小心地询问：“你给个提示？我不记得了。”

顾渊会心一笑，“既然忘了那就挺好。”

殊儿向来这样，不说肉麻的话，假正经。虽然从不言明对他的感情，可对他总是无限的信任，以及给他主权，遇事虽然稍显慌乱，处事不圆润，可出发点与终点皆能处理的还好。而且，现在从未将他当外人看待，你看这天之彼方里，他也能做得了主不是？大约他们，是越过了爱情，直接走向亲情了，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林殊可不知道顾渊所思所想，只觉这两人对话莫名其妙，可一想似乎还有点懂了，真说全懂又谈不上，至于顾渊这个问题，更是无头无尾。

“大兄弟你逗我呢？”林殊问道。

顾渊伸手揽住林殊的肩，突然低头凑到林殊耳边，“看你这么严肃，让你恢复点生机啊。”

林殊只觉顾渊呼出的气息袭过她的耳朵，痒痒的，左手还牵着顾渊的手，她只好伸出右手推开了顾渊的脑袋，“什么恢复生机，我又不是大白菜，要什么生机啊。你先把事情说清楚，我答应你什么事情了？”

顾渊被推开也不恼，只紧了紧握着林殊的手，看着池中，表情瞬间严肃，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假象。

林殊举着手看着顾渊这严肃的表情，还真有些无从下手，似乎她要是有点什么动作，反成无理取闹似的。

“最后，洗去我所有记忆。”

殷无缺的声音让林殊瞬间沉静下来，这句话说得飘飘的，很轻很轻，似乎只将将能被人耳听到，而哗啦哗啦的流水之声却并未压住这轻飘飘的话语。

林殊听完这话再次思考起两人的对话，她提出只要殷无缺能说出相关事情，便给沈慕输送修为，殷无缺应该是同意了，然后看不上她的修为？所以说了要顾渊的百年修为。

可顾渊不仅同意了，为什么后面还要同意这么多要求？

顾渊真这么善良？好吧，挺善良，可不应该啊。

林殊抬头看顾渊，顾渊的神情似愁似喜，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终于，顾渊叹了一口气，“若真是你所愿，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