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玉双眼圆睁,厉声道:“李靖,你还真的想割据巴蜀自立吗?你以为,就靠了你这些南蛮兵和吐蕃兵,就可以称霸一方了?”
李靖笑着摆了摆手:“不,你错了,庞将军,这些异族兵只是我李靖个人的朋友,我在大兴救了爨大头人一次,他这回算是报恩,回去宁州,人家继续当自己的山大王,我可管不了。至于邦赛大论,哦,大论是吐蕃的宰相,人家这回也是想来中原见识一下,可没有长驻的打算。”
庞玉冷笑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你以为这些蛮子来了会是白给你打仗吗?哼,他们得了好处,会这么容易地走?李靖,别做梦了。你就是个汉奸!”
李靖的嘴角勾了勾,淡淡地说道:“难道你的大唐皇帝就不是汉奸了?难道他就没有勾结突厥了?我的这些异族朋友怎么样暂且不说,可是你一个汉奸皇帝手下的走狗,就当得这么理直气壮吗?”
庞玉一下子愣在了当场,说不出话来。李靖冷冷地回道:“好了,庞将军,再这样吵下去,只怕我脾气上来,你连关中也回不去了,这次是我李靖念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放你回去,你可不要不识好坏。而且,李渊未必能得天下,你也得为你庞家考虑考虑退路,忠臣嘛,做做样子就行了,演太多别让自己入了戏当真。”
庞玉的脸色通红,几个亲兵上来给他解开了绳索,他一边摸着手上给勒出的血印子,一边咬牙切齿地对着身边的李大亮说道:“大亮,咱们走。”
李靖突然笑道:“不,庞将军,我说的是,你可以走,没说让李大亮走?”
庞玉的脸色一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害大亮的性命?”
李靖摇了摇头:“不,我连你都放了,对同为关陇世家的李大亮,又怎么会害呢。只不过我想留李大亮叙叙旧罢了,如果到时候他想回关中,那我自然不会强留。”
庞玉咬了咬牙,转头对着李大亮叹道:“大亮,好自为之吧,你的家人都在关中,记住这点。”
李大亮的脸色微微一变,点了点头:“大亮记得这点。”
当庞玉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后,一边一直站着不动,脸色阴沉的高表仁开口道:“李郡丞李靖的本官还是马邑郡丞,右御卫将军,庞玉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是多年前就效忠了王世充?”
李靖微微一笑:“刚才我都承认了此事,这又有什么?”
高表仁的脸胀得通红:“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多年前就伙同一个叛逆?”
李靖笑道:“王世充曾经是令尊的幕僚吧,在高仆射当政的时期,我就和他在兵部共事过,难道高太守忘了这点?而且,王世充是大隋的官员,现在也是大隋最后的良将,又怎么成了叛逆了?”
高表仁咬牙切齿地说道:“王世充先前就背离了先父,转投杨素,后来又出卖杨素,这个人毫无忠诚可言,在先帝面前也是谄媚事之,以至于先帝听信谗主方,在江都遇难,现在他名义上是效忠大隋,但世人皆知其篡逆之心。李靖,你,你要是早说你是王世充的同伙,我,我是死也不会向你求援的。”
李靖微微一笑:“高太守,两害相衡取其轻,你现在效忠的又是谁呢?”
高表仁沉声道:“我现在效忠的,当然是大隋的合法皇帝,皇泰主陛下!”
李靖摇了摇头:“那就是说,你和皇泰主还是君臣关系,跟王世充也是同殿为臣了,对不?”
高表仁冷笑道:“不要玩这种文字游戏,我们都知道,王世充心怀不臣之心,随时都可以害圣上。只恨我现在身处这蜀郡,跟洛阳隔了千山万水,无法去援救圣上,真是枉为人臣啊!”说到这里,高表仁长叹一声,眼中也变得泪光闪闪了。
李靖微微一笑:“高太守啊,你父亲被杨广冤杀,你居然可以对杨广这么忠心,连他的孙子都要效忠吗?你高太守要是这么忠心,为什么当年还要跟杨玄感斗得死去活来,甚至引了高杨两家的纷争,最后害了房陵王,也害了大隋呢?”
高表仁闭上了眼睛,摇着头:“都是我年少轻狂,一时把持不住才闯下大祸,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先父效忠的是前太子殿下,被先帝杀害,是无语的事情。先父临死前曾经嘱咐过我们几个儿子,一定要效忠大隋,切不可心生怨恨,起反叛之心。这些年,我在这里为官,早已经看淡了这些家族恩怨,现在只剩一颗报国赤心,以求名留青史。”
李靖点了点头:“原来你闹了半天,就是想留个忠臣之名,不想败坏了你高家的名声,或者说,你是想做尧君素?”
高表仁的脸上肌肉跳了跳,显然,他的心里也在作着斗争,尧君素的名声他确实想要,但那个全家死绝的结果,他还是不希望真的落到自己头上的。
李靖叹了口气:“高太守,你我也算是世家子弟了,令尊是大隋的开国元勋,但对于北周来说,他算不得忠臣,起码帮着文皇帝夺位,建立大隋,就谈不上一个忠字。令尊要你们忠于大隋,是要你们不要主动反叛,留下叛臣之名,但是现在大隋已经完蛋了,皇泰主自己都并非正式传位的合法皇帝,而是给拥立的,朝不保夕阳,隋朝当年对于北周做得太绝,今天这事轮到自己,只能说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高太守还想要抗拒天道吗?”
高表仁紧紧地咬着嘴唇:“天道,天道就是大隋一定要亡吗?这是先父亲手建立的朝代,我就算不能助它走到最后,也不能亲手毁灭他。这是两回事。”
李靖摇了摇头:“你又没参与江都宫变,没有弑杀杨广,又怎么叫亲手毁灭呢?乱世之中,群雄逐鹿,真正能安天下的,不是忠于一个注定要灭亡的政权,而是保一方百姓的平安,做到这点,就可问心无愧,不枉名臣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