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感很快就奔到了那个大坑的前面,黑云的速度已经完全冲了起来,他很小心地一路看着地面,一有异动,马上就会拉起黑云腾空跃起。*
黑云长嘶一声,直接跃过了那道堆满了人马尸体的壕沟,稳稳地落在了对面的地上,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瞬间即至!杨玄感看到了对面那些胡子拉磋的老兵们眼里坚毅而镇定的神情,他们是真正的勇士,无惧死亡。
杨玄感放低了四米多长的骑槊,只听“当”地一声,直接刺中了一面大盾,盾后的那个士兵被撞得飞了出去,连带着砸倒了好几个人,而杨玄感也借着这股冲力狠狠地连人带马砸进了阵中。
紧接着,那骑槊击中盾牌的声音不绝于耳,骁果骑士们如风一般地卷进了这密集的军阵之中,不断地有前排的步兵给撞成了空中飞人,但与平常的那种一冲即溃的军队不同,尽管前排的士兵被生生撞飞,后面跟着两三排士卒被撞倒,可再后面的士兵却依然面无惧色,仍然喊着口号向着挤。
杨玄感的骑槊已经缩到了两米左右,正在左手持链子锤,右手挥舞着骑槊,跟蜂涌而上的敌军长枪手们一通混战。
这些冲上来的长枪手们的武器很特别,在矛头的一边还有一道横向伸出来,向内弯曲的弯钩,钩的内侧开了刃,一旦被钩住手臂或者是马腿,只要用力一拉,就能生生地把整条胳膊或者是马腿给拉下来。
杨玄感在古书上看到过这种邪恶的兵器。此物名叫钩镰枪。专门对付陷在步兵阵中的骑兵。
要知道重装骑兵。尤其是骁果骑士这种人马俱甲的铁甲骑士,即使在陷阵状态下也是威力无穷,寻常的枪矛剑戟很难对其造成致命的伤害,而这专门伤害马腿的钩镰枪就能派上大用场。
杨玄感的双手奋力挥舞着兵器,左手的流星锤接连砸中了三四个想要钩黑云腿的枪手,而右手的骑槊则挥得密不透风,如同一面巨大的风车,将刺向自己的四五杆长枪通通挡在了外面。
而黑云也象是跳着舞似的。四蹄横飞,不时地踢中想要靠近了钩马腿或者是砍马腿的敌军士卒,至少有四五个有此意图的敌军被踢得脑浆迸裂,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死在了黑云的身边。
很快,杨玄感身边就倒下了二十多具尸体,其他人知道杨玄感的厉害,一时间不敢再近前,只是远远地以枪矛刺击,不让他继续冲起来。
杨玄感举头四顾。只见第二队冲进来的五百骑士,还骑在马上的已经不足一半了。足有两百多人被钩了马腿后落马,由于盔甲过厚,行动不便,往往不及起身就被乱枪刺死或者是重锤砸死。
杨玄感心中暗急,吼道:“传令,冲出去!”
跟在身后的那名传令壮汉连忙吹起了号角,还幸存的骁果骑士们纷纷掏出副武器一阵乱砍乱砸,稍稍逼得敌军后退几步,便拨转马头,冲出了敌阵。
杨玄感把流星锤放回了鞍架上,双手持槊,一通攒刺,连续刺倒了当面的六七个敌军,一时间再无人敢近前,然后一拉黑云,向后倒走几步,猛地一掉头,便绝尘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湮没了身后的追兵。
杨玄感冲出阵来,看了看身后的骑兵,稀稀拉拉的不到二百人,许多人和马身上都是伤痕累累。
尽管只在这阵中杀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可是却损失了一半多的人,而且与钩镰枪这邪恶的武器作战,对人的精力消耗极大,就连杨玄感自己,也颇有些头晕目眩,精力不济的感觉。
杨玄感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名传令兵,只见他虽然身上也有两三处枪伤,鲜血汩汩地从盔甲的缝隙里流出,却依然是面不改色。
而他的槊尖上也是不住地滴着血,纯钢打制的槊头都有些变形了,显然也杀了不少人。
杨玄感赞了一声:“果然是壮士!姓甚名谁?”
那传令兵面不改色,回道:“小人司马德戡是也。”
杨玄感反复地念叨了“司马德戡”这个名字两遍,道:“司马德戡,我记住你了,你可有胆跟我再闯一遍敌阵?”
司马德戡哈哈一笑:“求之不得!”
杨玄感站上了马蹬,对着四周的骑士们高声问道:“你们都敢和我再冲一次吗?”
哪怕连刚才无力地趴在马背上的几个伤兵都挺直了身子,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高声叫道:“骁果!骁果!骁果!”
杨玄感正要下令出击,远处已方阵中奔来了一骑,正是雄阔海,他对着杨玄感远远地叫道:“将军,且慢,大帅有令!”
杨玄感微微一怔,停了下来,回头对着雄阔海道:“又有何事?”
雄阔海奔到杨玄感的面前,小声地说道:“大帅特地要末将前来报信,让你不要太勉强,全军压上直接就能灭了敌军。”
杨玄感点了点头:“不错,要是我一万骁果齐出,现在已经结束战斗了,可此战是荣誉之战,以多打少并不是我杨玄感的风格。”
杨玄感抬手一指对面已经被冲得残破不堪的军阵,道:“三千对四千很公平,我们前两次冲阵虽然折了七百多人,但也杀了他们近两千,阔海,相信我,下次冲锋一定能决出胜负。”
雄阔海迟疑道:“可是大帅已经下了令呀。”
杨玄感笑了笑:“他只叫我不要勉强,可没说别打了。至于全军压上,除了前方这三千人外,其他人呐喊助威,也不算违反军令吧。”
雄阔海长叹了一声:“你总是有理由,好自为之吧。大帅还想继续追击那杨谅,不要拖上太久。”
杨玄感看了看日头。正午偏西一点。差不多到了未时。他大笑道:“请回报父帅,半个时辰后,玄感会率骁果骑军率先追击杨谅。”
雄阔海知道多说无益,行了个军礼后打马而回,而杨玄感则迅速地调整了部署,左右两翼的骑兵刚才没有投入战斗,现在各抽两百补充到中央。
而中央的三队骑兵则排成楔形阵,从左向面依次排开。准备以冲阵的战法对敌军致命一击。
按此战法,正面骑兵入阵之后不与敌军作陷阵肉搏,而是继续向前冲击,把骑兵的冲击力发挥到最大。
等到从敌阵后冲出,则继续回头反方向冲阵,如此来回反复冲杀,必可将这两千多人的步兵方阵彻底摧毁。
一切准备停当后,训练有素的骁果骑士们很快就按计划列成了三角形的骑阵,正面的三个队同时发动了冲击。
铁蹄踏过,带起一砣砣的泥土。如狼似虎的骑士们恶狠狠地向着对面已经残破不堪的军阵冲了过去。
让人惊奇的事情出现了,对面的叛军没有采取前两次那样稳守阵脚的策略。阵门大开,百余骑如旋风般地从步兵的间隙中冲了出来。
叛军的战马没有披甲,而马上的骑士们也只披着普通的锁子甲,为首的一员大将正是黑甲白髯,手持大刀的萧摩诃。
杨玄感先是一愣,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对方已经伤亡过半,前排的盾牌手们几乎全部战死,再也无力抵挡骁果骑士们的这次冲击了。
与其被人象疾风扫落叶一样地无情碾过,不如死中求生,靠轻骑兵的逆袭遏制住对方铁骑的突击,让后排的钩镰枪手们有机会冲上来近战,只有如此,才有一线生机。
杨玄感冷笑一声,骑在马上,一边冲击,一边扭头对着身后的司马德戡吼道:“传令,左右两队按原定计划突击敌阵,中央骑兵随我迎战敌军骑兵!”
司马德戡迅速停了下来,掏出号角吹了起来,后排的骑士们纷纷从他两侧冲过。
军令如山,中央方向的左右两队骑士纷纷向边上绕了开去,以摆脱敌军骑兵的纠缠,而正中间这队杨玄感所带的骑士,则纷纷打马加速,向着敌骑直冲了过去。
杨玄感的眼里只剩下了冲在最前面的萧摩诃,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心跳开始加速。
在战场上,千军万马中,一对一的武将单挑是很难发生的事情,可是今天,杨玄感却有缘和萧摩诃正面对决一把,这样的好事只在梦里有过。
转瞬之间,双方的骑兵距离不到五十步,杨玄感突然发现萧摩诃略微矮了矮自己的身子,持着马缰的手突然摸到了马脖子以下,那里一般是挂百宝囊的位置!
杨玄感突然想起这萧摩诃有一手暗器绝活,当年连斩北齐勇士的那战,正是以一枝铁戟掷出,直接击杀了对方的神箭胡将。
杨玄感想到这里,连忙一低头,顺手拎起了挂在鞍侧的纯钢骑盾罩住了黑云的头脸。
只听得“嘣“地一声,一样物件重重地砸在了骑盾上,以杨玄感的臂力居然仍然给震得左臂一阵麻木,那面大盾几乎无法再握住。
第二百五十三回名将的谢幕
纯钢骑盾象是被两百斤以上的大锤砸中,连天生神力的杨玄感也几乎盾牌脱手,紧贴着盾牌内侧的手背处明显感觉到盾牌表面陷进去一个大洞,若是木制盾牌早已经被来物贯穿了。
杨玄感还没来得及惊讶,只听边上传来一声惨叫,身边的一名骑士的右眼被一枝手戟穿过,一下子栽下马来。
原来正是那支手戟打到钢盾之上,其势未尽,又向侧面弹出,那名倒霉的骑士正是被此所伤。
杨玄感从未见人有过如此惊人的力量,即使是自己,在这几十步的距离上掷出一把手戟,能把钢盾差点打穿,只怕也是要全力施为。
杨玄感一把扔掉了左手的大盾,扑面而来的是一把闪着寒光,厚如门板的大刀。
大刀劈头盖脸的向着杨玄感的头上砍来,他连忙双手握槊,一招“举火燎天”向上一顶。只听“当”地一声。如同天空打了个炸雷。
黑云长嘶一声。四蹄几乎陷进这松软的泥土里三寸有余,而杨玄感更是给震得两臂发麻,连虎口也是一阵疼痛,耳边尽是刚才那一下金铁加交时“嗡嗡”的轰鸣声。
杨玄感的眼睛都被这一下砸得象要弹出去,胸中一片气血翻涌。
刚才这一下,萧摩诃占了先手之利,大刀从空中直劈而下,希望毕其功于一刀。斩杨玄感于马下,若不是杨玄感是有项王之勇,鬼神之力,只怕这一刀早就连人带马劈成两半了。
萧摩诃自己一刀下去,也给反震得几乎握不住大刀,最后是将将地抓住了刀柄,才没有脱手而出,两骑交错而过,二人根本顾不得回头去看对方,迎面的敌人后续骑兵的武器已经杀到面前了。
杨玄感双臂挥动。一杆钢槊使得如出洞毒蛇一样,先是一招“横扫千军”。生生把对面一个使锤的骑兵打得倒飞出马去,再一招“百鸟朝凤”,把右侧一个想偷袭自己的敌军一下搠了个透心凉,耳边只传来两边骑兵对冲后的怒喝声与惨叫声。
杨玄感精神抖擞,在马上钢槊忽扫忽刺,对面没一个人能接下他的三招两式,一路骑过,与他接战的敌骑一个个尽皆滚鞍翻落马下,转瞬间,杨玄感就击毙了十余个敌手。
杨玄感回头一看,只见萧摩诃的一把大刀也使得是上下翻飞,三四名骁果骑士想上来围攻这黑甲老将,还未近身都被连人带马头地斩成两截,其状惨不忍睹。
就这么一个对冲的功夫,也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萧摩诃的百余名骑兵就报销了七八十个,而骁果骑士们由于人马俱甲,近身格斗占尽上风,只损失了二十多人,还有一半多是被萧摩诃一人所杀。
离他们百步左右的距离,持着钩镰枪的叛军步兵们正拼命地向前冲,企图帮上本方骑兵的忙,却遭到了左右两队铁甲骁果们正面强冲。
两队骁果骑士如两道切开黄油的餐刀一样,狠狠地插进了已经不算厚的步兵队形中,瞬间就有数百人给撞得在空中乱飞。
杨玄感长出一口气,战到这里,胜负已分,敌军的步兵在行进过程中被铁骑强突,即使个个都有关羽、张飞之勇,也是无济于事了。
杨玄感再一看四周,萧摩诃的骑兵们已经死伤殆尽,七八个伤兵在地上不断地翻滚哀号着,只有萧摩诃还在被数十名骁果骑士围在圈中,一个个上前走马灯似地厮杀着。
杨玄感拨回了马头,对着围在萧摩诃身边的骁果骑士们吼道:“都退下,他是我的!”
正在厮杀的众骑士们停止了对萧摩诃的围攻,黑甲老将浑身上下已经被血染得通红。
此战萧摩诃手刃敌人二十多名,自己也中了三刀两枪,肋部的伤处不停地向外冒着鲜血,力量随着血一起在迅速地流失,若不是杨玄感出声阻止,只怕他也坚持不了几个回合了。
杨玄感缓缓地策马上前,道:“萧将军,胜负已分,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极限,放仗吧,不要再作没有意义的抵抗了。”
萧摩诃看了一眼百步开外的部下们,此刻已经剩下不到两百人,完全没有了阵形,各自为战,一个个还在咬牙瞪眼地和骁果骑士们做着绝望的搏斗,他长叹一口气道:“年轻人,骁果骑士果然天下无敌,老夫今天算是见识了。”
杨玄感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满是汗水,却英气逼人的脸,恳切地说道:“老将军此败,是败在杨谅身上,非战之罪,在平原上以毫无防护的步兵正面对抗骁果铁骑,只怕没有人能做到比您更好,玄感于此役,也着实获益良多,现在再打已经没有必要了,您应该保全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
萧摩诃哈哈一笑,这一笑牵动了肋部的伤处,一阵钻心的疼痛,他的大刀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向外咳起血来。
远处的那些叛军的幸存者们一看到萧摩诃这样,也都一个个哭天抢地,扔掉兵器以示投降,很快就被骁果骑兵们围成一圈。
杨玄感于心不忍,扭头叫道:“速速去找个军医过来。”
萧摩诃抬起了手,使劲地摇了摇,艰难地道:“年轻人,不用了,老夫在前面和你说过,作为将军最好的归宿就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今天萧某有此结局,应该高兴才是。”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后,萧摩诃艰难地抬起了头,原本精光四射的眸子里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老夫争强好胜,误信人言,一叛再叛,背上这个反复无常,不忠不义的小人之名而死去,也是咎由自取。只求杨将军能对先前所说之事多多费心,萧某在九泉之下也感激不尽。”
他本已是油尽灯枯之势,这一下说了这么多话后,更是坚持不住,一下子滚鞍落地,摔到了草地上。
杨玄感连忙把长槊向地上一插,跳下马来,跑到萧摩诃身边蹲下。
只见萧摩诃的瞳孔开始放大,嘴角鼻中不断地流血,口齿启动,似是有话要说。(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