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空长叹一声，悠悠讲起了年轻时候的那些事，影响了他一生。

他原名熊卓华，老家云南腾冲。父亲先开典当行，后来又开了拍卖行。18岁那年，父亲送他到昆明一家大的古玩店里打工，学习古玩鉴定技术。

那时候他正和一个姑娘热恋，姑娘甚至舍弃了读大学的机会，随着他一起去了昆明。这个姑娘叫小云，家境优厚，追求者众多，但却死心塌地要跟着熊卓华，让他非常感动。小云的父母和她闹翻了脸，发狠话说不认她这个女儿。

“她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她的美无人能及，她对我的恩情可昭日月。”云空毫不掩饰这种情感。

来到大城市的他，一方面要认真工作，一方面也尽力照料小云，两人私定终身，决定一同构建甜蜜的小家庭。但是理想和现实，爱情与生活之间的矛盾总是不可调和。熊卓华那点微薄的工资，还撑不起两人的小天地，小云白天打工，夜晚自学功课，希望能在昆明上大学。

而熊卓华则拼命的工作，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够不辜负小云。不久他认识了一个收藏家，刘三海，那人能量很大，什么路子都有，什么货都敢碰，经常带他去“开开眼”。熊卓华认为刘三海本事大，又慷慨，对他十分崇拜。

后来，刘三海带他去跟过几次缅甸那边的翡翠走私，在一次边防检查中，熊“表现很好”，让车队瞒天过海进入内地。刘三海很赏识他，不久，刘就对他“委以重任”，决定让他参与一个大项目，盗取云南博物馆的兽骨铜鼓。那是来自于古滇国一个巫师的法器，据说里面藏着古滇国留下的宝藏线索。只要取得铜鼓并破解它的密码，就会找到无尽的财富。

熊对此次行动充满了希望，认为这将让他的人生走向辉煌。事成之后，他将要隐姓埋名，开启另一种生活，所以，他说动了小云，让她随他一起，去摘取成功的果实。

那是一次十分周密的计划，动用了多种技术手段，大家精诚合作，天衣无缝，成功盗走了铜鼓。谁知，自从取得这个铜鼓，团队就遇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先是有人路上被狗咬了，然后汽车刹车失灵，差点滚下山崖。接着团伙因为古滇寻宝方案出现了分歧，然后内讧越来越严重，勾心斗角，互相猜忌，最后因为宝藏的分配方案闹僵了。就在香格里拉县的一处隐秘的山谷中，几人安营扎寨，约定好第二天早上开会谈判。

当天晚上，熊卓华在研究铜鼓的时候，因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运气，运用“血祭”的办法，发现了宝藏的线索。同时，不知何故，他也陷入一种精神恍惚状态。在他的梦境中，他看见了铜鼓里面那个巫师的灵魂，巫师蛊惑了他，要他执行一项任务，承诺只要这样做，那么所有的宝藏都属于他一个人。

年轻的熊卓华，难以克制自己，被欲念所操纵，在精神的崩塌中，彻底失去了人性。

那天晚上雨很大，风很急。熊卓华拿起刺刀，杀害了整个团队5条人命。云空已经不记得他是如何下手的了，也许那种悲剧太过血腥，让他选择了忘记。

刘三海奄奄一息，向帐篷外爬去，不断哀求熊卓华留条性命。而杀红了眼的熊卓华，已经无法收手了，他走向刘三海，要彻底结果他。

这时，小云跑了过来，哭泣着哀求他，要他清醒过来，放弃寻宝，和她一起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那个熊卓华，已经变成一个魔鬼了，谁也劝不回来。”云空悲伤地说道。

是的，即使是小云的哀求，也没有让他收手，反而是小云的阻拦点燃了他的怒火，刺刀竟伸向了小云的胸膛。

疯狂的雨水、失控的灵魂、鲜红的血液，那一夜太恐怖，太堕落。

第二天早上，熊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陪伴他的是5条孤独冰冷的身躯。

他痛苦，他后悔，他自责，但都无法再挽回，搂着小云的身体，他痛不欲生。

他想过一死了之，但他做不到。他也想过一走了之，但他将永远背负这洗不掉的罪恶。

最后，他所想到的，只能是弥补，用一辈子来赎罪。

他收拾了几人尸首，带着小云的尸体去了香格里拉一处秘境，他曾听说在那里有一个冰窟，有着神奇的冰棺，可以让尸体千年不腐。经过一番波折，他终于到了那里。

看着安详地躺在冰棺里的小云，熊卓华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穷尽一切，让小云复活。

他归还了铜鼓，然后隐姓埋名，来到四川峨眉山，削发为僧，法号云空，名字里留着对小云的思念。

无尽的内疚和复活小云的执念让他的世界观变得扭曲，但出家人的身份又必须将之深藏于心。他常常向南凝望，在心中呼唤小云，也常常夜间一个人在山间发狂，对着森林忏悔。

只有他的师父法融大师看透了他的内心，循循善诱，希望能感化他，可这执念就像是挥之不去的阴影，始终伴随着他，甚至让他去做下荒谬之事。

他在浩如烟海的古籍里找寻方法，利用佛协监院的身份，四处寻访，他征求过现代医学界专家，也向民间医术高人讨教，但路走得越远，思想就越偏离正常的轨道。

他最终在古籍中找到了一条线索，并对此深信不疑，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去寻找。

那就是开明王鳖灵的传说。

古蜀是四川最早有历史记载的时期，它从华夏文明的曙光开始，独立发展，历经夏商周三代，渡过春秋战国，在秦国统一中华的步伐中终结，这是一段中华最神秘的历史。

古蜀国的最后一个王朝史称开明，他的第一任国王就是开明王鳖灵。他是一个富有韬略的能人，他在乐山建城，发展自己的势力，并治理了蜀地一次特大洪灾，最终夺取了王位。而乐山作为其发家的地方，被称作“开明故治”。

古蜀因为年代久远，且处于蛮夷边远山区，有关的记载非常稀少，但关于鳖灵却有一个不可思议的传说被文字记载了下来。

扬雄的《蜀王本纪》里记载，楚地有一男子叫鳖灵，他死后沿着江水逆流而上，到了蜀地过后，居然死而复生，古蜀杜宇王钦佩他，就拜他为相。

《华阳国志》也记载，“荆人鳖灵死，尸化西上，死而复生，后为蜀帝。”

“也许只有傻子才会相信这种传说。”云空叹道，“可是我比傻子还傻，开始四处找寻。”

云空查阅了很多资料，并四处收集奇书异典，其中不乏已经失传的古籍，终于发现线索。原来，当时鳖灵因楚地王族之争而死，鳖灵的随从们按照指引，来到了古嘉州的一处圣地，采取了一系列秘不可宣的操作，才将他还魂。

尽管鳖灵与死神定下续命的契约，但人终有一死。鳖灵死后，他的墓并没有建在成都，而是在嘉州的这处圣地之中，鳖灵复活的秘密就藏在他的棺材里面。有人推测，那是一套祭祀仪轨，也有人说，那其实是一种丹药。但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为了找到鳖灵的墓，云空踏遍了乐山的山川。他因与嘉定武馆交好，便可依托武馆的的资源，了解更多关于鳖灵的情报。

后来，他总算摸清鳖灵的墓可能就藏在玉莲渊内，并认识了一个盗墓团伙，他们的目的是盗取开明王的宝贝，而云空对宝贝不感兴趣，他一心想要的只是复生的秘密。不管如何，他和盗墓团伙合作了，他们计划在凌云山上作案。

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的计划被警方侦破，就在盗掘凌云古墓的时候，警方合围，虽然几人都足够狡猾，逃之夭夭，但盗墓行动也就以失败告终。

直到红劫发生，嘉定武馆决定寻找玉莲渊，云空又看到了希望，认为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这便有了后来接触李欧，一同探寻玉莲渊的事情。

“藏在我心里几十年的秘密，今天都讲出来了。”云空眼帘低垂，反而十分平静，“我是一个罪人，我以一己私欲参与这次行动，对不起大家。”

云空的一番话让几人颇受震动，无言以对。唐汭眼里有泪，不知是被云空的执着之爱所感动，还是被云空欺瞒大家多年，掩埋罪恶之心的行为所震惊，也许兼而有之。

“你念佛修行几十年，怎么还……”李欧想要批判他一番，但话却说不出口了，他无法去体会云空内心的伤痛。

“是的，我是佛门的耻辱，我更是愚昧到了极点。”云空忏悔道，“我想要制止自己，但总做不到。从峨眉下来过后，我一直很纠结，法融大师圆寂前一番肺腑之言，几乎就要感化了我。我无以面对大家，所以我选择了逃避，我想只要远离玉莲渊的事情，就不会陷入执念。”

“所以峨眉之后，你便不再联系我们。”唐汭明白了。

云空微微点头：“但是我仍心有不甘，就一个人来到乌尤，心想反正也找不到玉莲渊，让自己白费一番功夫，以便让自己死心。哪知道机缘不灭，我还是碰到了你们，而你们有了重要进展，这让我又燃起了希望。”

“这可能是你必须要经过的历练。”李欧叹道，“最终的结果就是鳖灵的秘密永远沉入了这个地下湖。而你，也就彻底死心了。”

云空长叹一声，眼神恍惚，几十年的追寻付出的努力化为了泡影，人生无法重来，他已经完败。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愚昧的人，他的聪明才学被人们所尊崇，但他却成了执念的俘虏，他必须走完探寻开明秘密的全过程，才能了却这如影随形的心事。

“神父，我们法国有句话，小麦能变成面包，反之不然。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回不了头，也无法重来。虽然这个棺木丢了我也感到可惜得很，但总归是件好事，就当是赌球输完了算了。”贝尔勒安慰人的话总有点不着边际。

云空没有回答他，只是说想静一静，就坐在岸边，呆呆望着湖面，一言不发了。

李欧虽然能理解云空现在复杂的心情，但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便对贝尔勒和唐汭说道：“他需要静一下，剩下的，我们还得继续。”

三人打起精神，继续开始调查。

这个浅滩呈月牙形，向远处的黑暗延伸。几人沿着浅滩继续前进，不久，就看见岸边上，浮动着两个黑乎乎的汽车外胎。

这不是别的，正是之前几人从乌尤山“冲浪”用的轮胎，没想到鬼使神差地，又跑到这里来了。

“水道下面一定是通的，真够神奇的。”贝尔勒笑道。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岸边一个黑影出现了，那像是个人形的岩石。

大家提高了警惕，都拿好了武器，慢慢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古老的佛像。是在一块巨岩上面直接雕刻而成的。

佛像面朝湖心，呈端坐姿势，面容古朴，早已风华模糊，左手施印，右手向胸前延伸，似乎要接纳什么。

这佛像年代已经非常久远，身上的衣衫纹路和那水蚀纹理混在一起，不再清晰，脚下更是侵蚀严重，已经和岩石不分彼此了。

“好古老的佛像，看样子比乐山大佛还要老。”唐汭说道。

“他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贝尔勒模仿佛像，朝着湖水伸出手掌。

“快看，水雾开了。”李欧指向湖中央。

那水雾本就飘忽不定，现在正好散开，几人的手电光总算穿透过去，照射到湖中的东西上，闪闪发亮。

没想到，这湖水的中央，从上到下垂着一个锥形的巨大岩石，从洞顶往下延伸。无数细小的水流沿着岩石下淌，水流溶解了岩石中的碳酸钙，在巨石上形成了千姿百态的溶岩造型，有的如蟠龙，有的似猛虎，有的像跌宕而下的瀑布，晶莹闪烁。

最为奇特的是，岩石的顶部正对着漩涡中心，上面竟然绽放了一朵晶莹剔透的石钟乳花朵，大如房舍，内外数层，如水晶巧雕而成，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人倾叹。

“莲花，天啊，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信，这就是玉莲渊的由来吗？”贝尔勒兴奋的颤抖。

“这佛像就是那个隐藏起来的过去佛吗。不过这到底有什么含义？”唐汭惊疑道。

这时，云空的嗓音传了过来：“此情此景，正寓意借花献佛！”

回身看去，云空在手电亮光中徐徐走来，尽管精神依然虚弱，但眼里面却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借花献佛？”唐汭对云空的回归感到欣慰，经他一点，意识到了什么，“这个成语的来源和过去佛燃灯古佛有关对吧？”

云空点了点头，又简略地讲起了这个佛教典故。

在迦牟尼佛成佛之前，他只是一婆罗门弟子，名叫云童。有一次他参访至莲花城，听说燃灯佛将来此说法。云童希望能以鲜花供养燃灯佛，但全城的鲜花已被国王收购一空，以供养燃灯佛。

云童寻遍全城都找不到一朵花。后来他在井边遇见一位婢女，双手捧着瓶子，瓶中藏着七朵青莲。云童于是至心诚恳的求她将花卖给他去供佛，受到云童诚心所感，婢女答应给他五朵，另外两朵则托云童帮她拿去献佛，以积自己的功德。等燃灯佛进城后，由于路面泥泞，云童便解下身上的鹿皮衣盖在湿地上，衣服不够大，还露出一点湿地，云童用自己的头发铺地，让佛祖踏过。然后用婢女送给他的鲜花供养佛。燃灯佛被他的虔诚所感动，便为他授记无量劫后必可成佛，“善男子，汝于来世，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这就是“借花献佛”典故的由来。

“佛教传入嘉州是在汉朝，看来那时候便有高僧进入此处圣地，见这万年形成的玉莲晶石，心生宏愿，便按照借花献佛的典故在岸边雕刻了燃灯古佛。怪不得有传说讲，玉莲渊是上古时期佛祖静思感悟宇宙真谛的神圣之地。所以到了李先师的时代，便有了过去、现在、未来三佛，他才受到启发，创造了三佛图的玄机。”云空据理分析道。

“原来这样啊。那经文不是说这里有什么李冰留下的阴阳大堰吗，怎么影子都没见到过。”李欧环顾四周，除了这尊地标性质的佛像，并无其他人工设施。

“不会在水底下吧？”唐汭盯着这个充满神秘的海眼漩涡。

“快看，岩石上面还有洞子。”贝尔勒眼尖，发现上面的巨型石锥上面，从上至下有着一些孔洞，犹如窗户。

经他一提醒，大家很快又发现，这些孔洞竟然按照一种螺旋线有序排列着，似乎表明石锥还蕴藏着更多的机密。

“这是一座倒悬石塔！”云空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