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刚过5点,钟祯便挠着脑袋一脸为难地等在手术室门口,终于看到温少卿出来,赶紧凑上去,“老板,我今天可不可以早点下班啊?”
温少卿连着做了两台手术,仰着头转了转脖子,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老板还没走,你就要走?”
“不是……”钟祯扯了扯头发,“我表姐非让我去给她买个熊,我再不去人家就关门了。”
温少卿挑眉,“她要熊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钟祯忽然想起了什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对了,老板,您真的不认识和我表姐差不多年龄的单身男人吗?”
“你又想干吗?”
“您不觉得我表姐现在的行为越来越诡异了吗?我觉得肯定是因为没有男朋友,我要尽快帮她脱离苦海。您认识那么多人,总会有合适的吧?听说当年您在的寝室特别出名,室友都有女朋友了吗?”
温少卿听到这里忍不住皱眉,沉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神经大条的钟祯丝毫没有嗅到危险,不怕死地继续开口:“我说,您室友啊或者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单身啊,最好也是学法律的,这样和我表姐比较有共同语言。”
室友,最好是学法律的。
温少卿忽然眯着眼睛笑了笑,“你的文章写好了吗?这个月要发出来。”
钟祯张大了嘴,“这个月?现在都下旬了!”
温少卿轻描淡写地看他一眼,开始威胁,“我看你挺闲的,应该很有空,这个月底之前,我要看到文章发出来,发不出来你这学期的成绩大概会不太好看,下学期的奖学金啊、补贴啊,你都不用想了。”
温少卿看着钟祯惊恐的眼神,心情终于好了一点,施施然走开了,留下钟祯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自我反省。
他什么时候得罪温少卿了吗?!
温少卿跟值班医生交代了手术病人的情况之后才下班,快到家的时候恰好看到钟祯拖着一只巨大的泰迪熊玩偶从地铁站出来,棕色的大熊趴在他背上把他遮挡得严严实实,远处看过去像是一只行尸走肉的泰迪熊。他减慢车速靠过去,按下车窗,“去你表姐家?那晚点来我家吃饭吧,叫上你表姐。”
钟祯正走得艰难,他没打上车只能坐地铁,结果背着这只巨熊被人围观了一路,想着还要背着它走到小区就想哭,现在看到温少卿,立刻求救,“老板!捎上我吧!”
温少卿上上下下地扫了他几眼,笑得春风和煦,“不行。”说完便升起窗户,踩了油门加速离开了。
钟祯震惊错愕地盯着温少卿的车子转过十字路口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委屈得一抽一抽的,不是说医者父母心吗?谁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啊?一定不是亲生的!
半个多小时之后,钟祯才拖着泰迪熊艰难地移动到丛容家,丛容来开门的时候还一脸嫌弃,“怎么来得这么晚?”
钟祯心里的委屈立刻泛滥开来,嘴角下沉抽着鼻子窝在沙发上不说话,一副宝宝很委屈但宝宝不会主动说,你快来问我的表情。
丛容叹口气,极不情愿地问:“怎么了?”
钟祯前一秒还死气沉沉的,终于听到想听的话立刻跳起来,声泪俱下地控诉了这只熊的体积多么巨大,他被人围观的时候多么不好意思,以及为了提前下班去买这只熊,他还得罪了自己的老板。
丛容正忙着玩那只熊,心不在焉地听着,最后头都没抬给出一句:“哦,下个月多给你一半的零花钱。”
钟祯下一秒便眉开眼笑,“真的吗?”
丛容看着这个行走的表情包,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明明小姑妈和小姑父都是那么严肃稳重的人,怎么会生出一个表情包来?
钟祯一想起下个月多出来的零花钱就心花怒放,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好奇心便冒了出来,“表姐,你买熊干什么?”
丛容想了想,“示威。”
钟祯听不明白,一看时间忽然又从沙发上跳起来,“这么晚了,温老师叫我们去他家吃晚饭呢,走吧。”
“不去!”丛容皱着眉拒绝之后忽然又想起什么,指指趴在沙发上的熊,“去!你背上它!”
钟祯现在看到这只巨大的泰迪熊就有阴影,“带它干什么啊?”
“带它去跟邻居见一见。”
钟祯一头黑线,自家表姐怎么忽然这么幼稚了?
温少卿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丛容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走在前面,跟昨天奓毛跳脚的模样相差甚大,丛容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指了指身后,“我的宠物。”
温少卿歪头往后面看了一眼,钟祯正背着熊慢腾腾地跟在丛容后面,“侵犯人权不太好吧,丛律师。”
丛容嘴角一抽,冷着脸解释:“不是钟祯!是他背着的那个。”
钟祯终于进了门,艰难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嗨,老板,我们来蹭饭。”
温少卿点点头,笑着开口:“嗯,早点吃,吃完了回去加班写文章。”
钟祯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低下头把熊背进屋。
丛容坐到餐桌前,把熊塞到旁边的椅子里,又踢了踢准备坐下的钟祯,“这是它的座位,你去旁边坐。”
钟祯傲娇地哼了一声,坐到了温少卿旁边跟让一让说话,意有所指,“让一让啊,你看你多好啊,没有表姐压榨你,每天过得多开心啊……”
大概他的怨气太重,让一让看着他又往温少卿的方向挪了挪。
丛容懒得理钟祯,指着身边的泰迪熊,“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宠物。”说完摸了摸它的毛,瞥了温少卿一眼,好像在报复那天温少卿那句“只能养猪”的理论,又瞥了让一让一眼,言外之意,以体形取胜。
钟祯看不明白,温少卿倒是一下子就懂了,一脸玩味,“哦,原来丛律师喜欢……大的。”
一句话说得丛容面红耳赤,可当事人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配合地问:“它有名字吗?”
丛容努力维持着镇定,“有,它叫风风。”
温少卿好奇,“有什么说法吗?”
丛容淡淡地开口解释:“因为密不透风啊,蜂蜜不会透过风风去,全都是它的。”
温少卿由衷地赞叹,“真是好名字啊!”说完转头对让一让说,“这么说来,我得给你改名字了,你不是爱啃骨头吗?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小五了,五谷不分嘛,小五和骨头一刻也不能分离。”
钟祯噗一声笑出来,被丛容瞪了一眼,又捂着嘴把笑憋了回去,扯着桌腿全身抖动。
丛容皱眉看着温少卿,“你在嘲笑它的名字吗?”
“当然不是。”温少卿继续饶有兴致地问,“请问你的宠物要喝汤吗?”
丛容压下火气,“不用,它最近在冬眠,不进食。”
温少卿一脸钦佩,“……不愧是律师,思维缜密,佩服。”
一顿饭下来,钟祯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看看自己的老板,又看看自家表姐,只觉得暗流涌动,气氛不太对。
吃完饭钟祯又拖着那只巨熊回到对门,刚进门便忍不住问:“表姐,你和温老师怎么了?”
丛容懒懒地摆弄着风风,“没怎么啊。”
没怎么,就是示威失败心里憋屈而已。
钟祯想起温少卿的威胁,捧着一张笑脸贴过来,“阿姐,问你一个问题啊,如果说我下学期拿不到奖学金和补贴,你会养我吗?”
丛容听到“阿姐”这个称呼便挑眉,心情正郁闷呢,抬手**着钟祯的脑袋,“要考试了?别紧张,压力不要太大,考不好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我没你这个弟弟而已。”
钟祯浑身一僵,立刻站起来,“表姐,我还要回去写文章,就先走了,最近几天我都很忙,你别找我了啊。”说完便着急忙慌地回家补作业去了。
丛容的宠物示威失败后,便对温少卿采用冷暴力的攻击。偏偏温少卿还要去撩拨她,每次带让一让出门玩时碰上丛容总要问上一句:“不带你们家风风出去透透气?”
丛容一开始气得吐血,被问的次数多了,便也知道怎么应付了。
“它怕冷。”
“它感冒了。”
“它是只宅熊。”
“它在冬眠。”
回答的次数多了,丛容也懒得编理由,每次遇上也只是极敷衍地笑笑后便不再说一个字,完全一副我跟你不熟,你不要跟我说话的模样。
一天晚上温少卿来敲门,丛容从猫眼里看着门外站着的人,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打开门。
温少卿扬了扬手里的U盘,“借一下打印机。”
丛容皱眉,“没有。”
“你不是还说给我打印律师函来着?”
“……”丛容一顿,侧了侧身,“进来吧。”
丛容还处在和温少卿共处一室就不自在的阶段,生硬地指指书房,“打印机在那儿,电脑在桌上,随便用吧。”
丛容不过为了尽待客之道去厨房给温少卿倒了杯水,谁知水还没烧开就听到温少卿的声音。
“丛律师,你的电脑好像出了点小问题,你要不要来看看?”
“刚才还好好的啊,我一直在用……”丛容纳闷地进了书房,往电脑屏幕上看过去。
屏幕正中央有个弹起的对话框,上面写着几个字“对方抖了你一下”,然后便是钟祯叽里呱啦的一段话。
“温老师今天做讲座,穿了件深蓝色条纹西装,帅爆了,这是偷拍照。”紧接着几张照片便出现在对话框里。
丛容现在无心欣赏美色,恨恨地点了右上角的叉。
温少卿耸耸肩,一脸无辜地解释道:“是它自己弹出来的,我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绝对不是故意的。”
丛容深吸了口气,根本就是无言以对啊,这要怪谁?就怪钟祯这个笨蛋!
温少卿看她没有反应,又凑近了些,笑着问:“你经常向钟祯打听我吗?他这是……每日例行汇报?”
“从来没有!”丛容立马反驳,“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给我发这个!”
“是吗?”
温少卿微挑的嘴角和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丛容觉得他一点都不相信,她抚了抚额,“快打印吧!一张十块!准备好零钱!打印完了,钱放桌子上出去带上门!”
说完丛容便出了书房,砰一声关上卧室门,打电话找钟祯兴师问罪。
“钟祯,你疯了吗?!温少卿今天穿了什么,干了什么,你发给我看干什么?!”
钟祯那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开始尖叫:“啊啊啊啊,对不起啊,表姐,我发错人了!我想发到另外一个群的!那个群里都是我们学院里温老师的花痴粉!她们让我每天更新的!还要配图!”
丛容心里的火噌噌地往上冒,“钟祯!最近最好别让我看见你!”
钟祯挂了电话捏捏耳朵,心里犯嘀咕:不就是发错了吗?怎么生那么大气?更年期提前了?
第二天查完房,温少卿拦住钟祯,“把你手机给我。”
打开相册,最新一张是刚才拍的,往前翻每天都有。
钟祯心虚。
“你偷拍我干什么?”温少卿当然相信丛容的话,以他对丛容的了解,她还没闷骚到这种地步。
“我觉得你大概又想抄书了,给我几秒钟,让我想想哪本书比较厚。”
钟祯立刻回答:“发给学姐学妹们交换零食饮料大餐!”
“我就值那几顿大餐?”
“不是几顿……是很多很多顿……滔滔不绝……”
“那你发给你表姐做什么?”
“不小心发错了啊,咦,被你看到了?!天哪,怪不得表姐那么生气!糟了糟了!她肯定会打击报复我的!等等,那么晚了你在我表姐家里干什么?”
“不要转移话题,以后不要再发了,还有把手机里我的照片都删了,再被我发现就准备抄《康熙字典》。”
“温老师,我是学临床的,抄《康熙字典》干什么?”
“因为我要让你在西医界混不下去,到时候你只能转去做中医。”
隔了几天,丛容整理电脑的时候看到那几张照片,忽然舍不得删掉,皱着眉关了电脑。
丛容最近接了个委托,忙得晕头转向,快上庭了又发现当事人说了假话提供了假证,和助理加班重新整理上庭资料,回到小区快11点了。
她本就头昏脑涨的,从电梯出来的时候,有个黑影突然从角落冲出来扑向她,丛容急着往后躲没注意看后面,退了几步之后后脑勺一下碰到角落里的消防栓角上。
她只觉得剧痛袭来,眼前黑了一下,她低头捂住额头,抽着气等着这阵眩晕过去。
耳边传来低沉呵斥的男声,很快手上一热,有人扶住了她。
丛容抬眼便看到温少卿,他一脸紧张,“让一让跟你闹着玩的,没事吧?”
丛容还记得自己在和他生气,推开他不让他碰自己,“不要你管。”
温少卿看到她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快让我看看。上周有个病人摔到头,自己以为没事,晚上昏迷了才送过来,没抢救过来。”
丛容心里也怕,后脑勺起了一个大包,怕是撞得有些狠,便皱着眉松了口,“嗯。”
让一让大概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嗖一下跑了。
温少卿左手扶着她的头,右手轻轻按在肿起的包上,“头晕恶心吗?看东西模糊吗?”
丛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都没有,你轻点,疼!”
温少卿收回右手,竖起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丛容无语,“我又没傻!”
温少卿又扶着她的头左右动了动,“这样呢?有头晕或者恶心的感觉吗?耳鸣吗?”
丛容慢慢摇头,“没有,就是疼。”
“只是撞的地方疼还是哪里疼?”
“这个包疼。”
“确定是包疼不是头疼?”
“……感觉不出来。”
温少卿收回手,“你自己动一动,多说几句话。”
丛容动了几下,感觉好了很多,“应该没什么事。”
“明天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温少卿说完又若无其事地补了句,“今晚你睡我家。”
丛容一脸错愕地盯着他,“为什么?”
温少卿平静地回视她,“方便我随时监控你啊,万一夜里有什么不对劲,我好送你去医院。”
丛容觉得荒谬,“不去!”
温少卿无视她的拒绝,“是让一让忽然冲出来,你才撞到的,作为它的主人,我得对你负责。”
丛容蹙眉,“不用你负责。”
温少卿想了想,“那我睡你家也一样。”
丛容默默翻了个白眼,“温少卿,你是趁火打劫吧?”
温少卿忽然一脸正色,“我以一个医生的立场很郑重地提醒你,撞到头这件事可大可小,当时没事,不代表真的没事。后脑是颅骨与颈椎的连接处,在整个颅脑中来说,这里的容积特别小,如果是因为受伤而使这里受损出血的话,会压迫脑干,脑干的功能主要是维持个体生命,包括心跳、呼吸、消化等重要生理功能。一旦脑干受损,伤者会立刻昏迷,甚至迅速进入死亡状态,最常见的可能就是一睡不醒。”
丛容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有余悸,“你别吓唬我。”
温少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知道怕就好。”
丛容确实有些怕,温少卿也不是胡说,他说的情况她也听说过,踌躇半晌,“我叫钟祯来,他也是学医的,他看着我也是一样的。”
温少卿竟然很好说话地点头同意,“也行,那你叫他的时候提醒他一下,让他记得把教科书和讲义带来,我先给他画一下重点,免得到时候他对你急救的时候手忙脚乱地翻书,毕竟医学书都比较厚,不太好找。”
“……”丛容无语。以她对钟祯的了解,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发生。
温少卿看她还是一脸犹豫,便拉着她的手腕往自己家走,“走吧,丛律师,什么都没有命重要不是?走廊里太冷,有话进去说。”
丛容挣扎了几下,“真的不行,我后天要上庭,今天还要加班准备材料。”
温少卿没松手,“我的书房让给你。”
丛容被温少卿拉着进了门,看到照片墙的时候忽然开口:“让一让跑哪儿去了?这么晚了你要不要去找一下?”
温少卿慢条斯理地脱了外套,“不着急,它闯了祸只会去一个地方,我一会儿再去找它。”说完便进了厨房,很快拿了冰块出来,“你坐会儿再加班,我先给你冰敷一下,不然一会儿该肿得更厉害了。”
她坐在沙发上半低着头,他站在她身后,中间隔着沙发靠背,他一只手轻轻扶着她的头,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指腹的温度。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好在温少卿很快收起冰包,“好了。”
丛容如释重负地呼出口气,刚想站起来又被温少卿按住,“再等一下,我帮你按摩一下。”说完便绕到沙发前面坐在丛容身边,抬了两只手,一手扶着她的侧脸,一手按在她脑后,用掌心轻轻地按摩。
丛容皱眉,松开,又皱眉,又松开,温少卿看着她,“很疼?”
两人离得太近,丛容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热的,额头上很快起了一层薄汗,眼神闪烁,“嗯,疼得厉害。”
温少卿又放轻了些力道,“稍微忍一下,马上就好了。”
他抬着她的下巴,她的视线只能落在他的脸上,可她又不敢看,只能垂着眼睛,“你刚才说的那些是骗我的吧?”
“哪句?”
“会一睡不醒那句。”
“我说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的,被蚊子叮一口也有死亡的可能。”
丛容一下就恼了,“温少卿!”
“别动!”温少卿沉着声音开口,看她老实了才慢条斯理地解释,“你真当我是神医啊?我又没有透视眼,哪知道颅内有没有出血,哪里就敢确定你一定没事。”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听得她心里一颤,她也知道自己对上温少卿总是有些冲动,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因为她仰着头,又长又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温少卿看着她不停扇动的睫毛,无声地勾起唇角,她是紧张吧?
其实丛容的长相在温少卿见过的女人中不算最美,但也算得上美女。她的颜很有攻击性,不像东方美女的柔顺温婉,眉眼间总带着几分女孩子少见的英气,却是一种别样的韵味。很少有女孩子单眼皮眼睛还那么大的,瞳孔颜色又浅,所以看上去特别亮,波光粼粼的,很有神韵。温少卿第一次见丛容的时候,她还尚未长开,只觉得这个女孩子长得不错,再见时,垂眸敛眉间已经格外有风致,足以称得上是女人了。
温少卿很快回神,“好了,我出去抓让一让回来跟你道歉,趁这段时间你抓紧洗澡吧,免得我回来了你尴尬。”
不提还好,一提丛容真的开始尴尬了,轻咳一声,“我可以回家洗吗?”
温少卿点头,“可以,但我回来之前你要回到这里,我家钥匙你有吧?洗好了自己开门进来。”
丛容这才想起来这几天光和他斗气了,钥匙忘记还给他了。
丛容洗完澡温少卿还没回来,她便抱着电脑在沙发上加班。点开无线连接,看着里面乱七八糟的无线名,想了想给温少卿发微信。
“你们家无线是哪个?”
温少卿回复得很快。
“26647664649269267449652676。”
丛容心里吐槽:乱码?他长了什么脑子,怎么记得住的?
“密码多少?”
“密码:42633。”
丛容看着对话框,实在看不明白温少卿,账号设置得这么复杂,密码却这么简单,早知道自己试了。连输了几遍都提示密码错误后,丛容开始抓狂。
“不对啊!”
“哦,忘了跟你说,前面那个冒号和后面那个句号也是。”
丛容吐血,你是故意忘的吧?你脑子到底怎么长的,想出这种密码。
丛容扔了手机,开始加班,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听到开门的声音。
让一让一进门看到丛容似乎愣住了,站在玄关不敢进来。
丛容抬头扫它一眼,一身暖色的家居服却是一脸冷色,“交通肇事后逃逸,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温少卿正在关门,听到这句笑了起来。
丛容抿着唇和让一让对视了几秒钟,转了转笔,“不过你应该未满十六周岁,算了,原谅你了。”说完才看向温少卿,“外面很冷啊?”
或许是在外面待得久了,刚才一人一狗进门时满身的寒气。
“嗯,又降温了,明天多穿点。”温少卿点点头,看她坐在沙发上加班,“怎么不去书房?”
丛容有些不好意思,“你不在,我怕不方便,所以想等你回来。”
温少卿看了她几秒钟,“没什么不方便的。”
丛容和钟祯这对姐弟的教养很好,钟祯虽然胡闹了点,可待人接物方面很有礼仪。丛容自然更是不用说了,或许是职业关系有时难免犀利一些,却极有分寸,一看就是家里教得好。他忽然想见见她的家人,看一看什么样的家风会教育出这样的姐弟。
丛容自从在钟祯那里看到手抄的医书后,便一直对温少卿的书房念念不忘,以前来过几次都没机会,这次终于有机会进来了,一进书房眼睛便黏在书架上。
丛容指了指书架,“我可以随便看吗?”
温少卿正低头把书桌上摊开的资料放上书签整理好,“看吧。”
书架上摆满了厚厚的医学书,角落里有一排和其他书不太一样的装订,抽出来,竟然都是手抄的医书,整整一排!大概有几十本吧!泛黄的纸张上,一个个蝇头小楷写得工整漂亮。丛容一本本看过去,看到后面,最旧的几本上面的字歪歪扭扭,配图也是模糊牵强,像是小孩子写的。蝇头小楷最是费功夫磨耐性,不知道一个小孩子是怎么耐着性子坚持下来的。翻到后来字体便多样起来,行云流水的行书、古色古香的隶书、龙蛇游转的草书,笔意精微,风骨犹存,气定神闲中透着静谧灵动。
丛容这才发觉,这几十本的字迹是一点点变化的,大概刚学写毛笔字时就开始抄了吧?到了后期,字迹恣意隽秀,可见功底深厚。
丛容回头看向温少卿,扬了扬手里的书,“都是你抄的吗?”
温少卿看到上面的字迹,大概想起了什么,噙着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嗯,都是血泪史。小时候调皮捣蛋就会被长辈罚抄医书,十几年下来积攒了不少。”
“上一次抄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是高考报志愿以后。”他记得特别清楚,那个时候爷爷想让他学中医,他偏偏报了临床。气得温爷爷罚他在书房里抄了整整一个暑假的医书。学生时期最长的一个暑假,他是伴着蝉鸣声和笔墨纸砚一起度过的。
丛容一本本翻过去,“为什么后来不抄了?不再犯错了?”
温少卿一顿,“不是,是改罚别的了。”
丛容从他的神色中捕捉到一丝异常,颇有兴致地追问:“罚什么?”
温少卿的神情忽然变得微妙起来,避开她的视线轻咳一声,“以后再告诉你。”
改罚的那个项目真的是让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温少卿难以启齿,那已经不是血泪史了,是屈辱史啊。
丛容看着看着越发不舍得放手,看着温少卿眼底闪过一丝讨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能给我一本吗?”
温少卿倒是没想到她对这个感兴趣,“你喜欢这个?”
“嗯………在钟祯那儿见过一次,我问他要,他不给。”
温少卿不知怎么就起了心思,扬眉轻笑,“这可是我从小攒的彩礼,拿了我的东西就得嫁给我。”
“不要了。”丛容的脸色一下子便冷了下来,她不喜欢温少卿跟她开这种玩笑,特别是他还有喜欢的人。
温少卿不再逗她,“开玩笑的,别生气,喜欢哪本拿吧。”
丛容眼底的薄怒尚未褪去,“不要了,我要加班了,你也去忙吧。”
温少卿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也没多话很快从书房出来,在沙发上坐下后招招手叫让一让过来。
温少卿绷着脸看了它一会儿,“以后不许忽然跑出来吓她!闹着玩也不行!她本来就怕你,以后再这么莽撞就把你送给卖狗肉的!”
不知道让一让听懂了没有,呜咽了一声,趴到了地上。
温少卿说完站起来准备去洗澡,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退回来蹲下身,双手揉搓着让一让的耳朵,“还有,以后我们吵架了,你要站在她那边,她是女孩子,你是家里的男人,男人要绅士,不许吼她。”
温少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算她吼我,你也不能吼她。”
让一让的耳朵忽然耷拉了下来,不再看温少卿一眼。温少卿看它无精打采的样子,轻声笑起来,很快进了浴室洗澡。
丛容只听到外面低沉的说话声,具体说的什么却听不清,她使劲摇了摇脑袋,把杂念甩出去,专心开始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资料。
没过多久,温少卿轻声走进来,在书桌前站定,在她手边放了杯水,弯腰看着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他刚洗了澡,换了身黑色的家居服,身上都是清新的沐浴露味道,又靠得近,丛容本来没事,却忽然觉得心慌气短,极快地抬头扫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资料,强装镇定地回答:“没有。”
他的家居服一向都是浅色系的,再加上五官本就长得柔和,浅色的衣服衬得他整个人玉树临风。丛容第一次看到他穿黑色,这么硬朗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竟然有一丝禁欲的味道,竟然觉得很好看。几缕半湿的碎发懒懒地趴在额前,让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温少卿抬手轻轻在她后脑抚了抚,“嗯,还疼吗?”
他明明是在检查那个肿起的包,可丛容总觉得他是在哄小孩,摸着她的头发,似乎下一秒就会吐出一字“乖”。
或许是没得到回答,温少卿又低了低头,看着丛容,“嗯?”
丛容一时间手足无措,慌乱地眨着眼睛,“不碰就不会疼。”
温少卿点点头,笑了起来,“睡觉的时候尽量趴着睡。”
丛容点了点头,谁知温少卿前一秒还是一脸正经,下一秒便开始耍流氓。
他的视线在她胸口停留了几秒,面不改色地开口:“就是不知道你的尺寸支不支持这种睡姿。”
丛容脸上一热,皱着眉狠狠地瞪了温少卿一眼。
温少卿耸耸肩,怕再说下去她又要恼,抬手拿起桌角上的几本书就去了角落的沙发上。
丛容红着脸不去看他,过了一会儿温少卿没了动静她才探身看过去。
温少卿眉目沉静地对着电脑打字,偶尔低头看一眼面前摊开的几本厚厚的书,拿起笔来在旁边写着什么。两人隔得远,丛容只能看到笔记本屏幕上一些看不懂的医学名词,她想起钟祯跟她炫耀过,自己的老板临床技术厉害,科研实力又过硬,他大概也不知道老板每天都会用功到大半夜吧。
觉察到她的视线,温少卿转头看过来,“结束了?”
丛容收回视线,看着邮件已经是已发送状态,便合上电脑,“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便响起一阵奇怪的咕噜咕噜的声音,下一秒丛容的脸便红了起来。
温少卿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忍了忍笑才问:“饿了?没吃晚饭?”
丛容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温少卿放下笔站起来,“家里没菜了,吃泡面行吗?”
丛容也跟着站起来,点点头,“行。”
太行了!
温少卿看了她一眼,果然是个隐藏的吃货,别的方面她对他一向是推三阻四,但在吃这方面,她好像特别好说话。
十几分钟后,丛容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碗,心里赞叹,这是她吃过的最豪华的泡面!最上面卧了个溏心蛋,碗里有青菜、火腿、虾米,满满一大碗,看上去就垂涎欲滴。
温少卿把筷子递给她,又问她:“喝什么?”
丛容下意识地回答:“吃泡面当然要喝冰可乐啦!”
温少卿看她一眼,“女人少吃凉的,可乐有,冰可乐就算了。”说完转身进了厨房,很快拿了瓶可乐和玻璃杯出来,倒了满满一杯后放到她面前。
丛容端起来喝了一口,含混不清地开口:“我以为医生不吃泡面、不喝可乐的。”
温少卿笑了笑,“你认识几个医生?”
丛容咽下最后一口泡面,认真想了想,“除了钟祯这个还没学出来的医生,好像就只认识你一个。一般医生都很烦律师。”
温少卿挑眉,“因为医疗纠纷?”
丛容点点头,“是啊。”
温少卿忽然开口:“我不烦你。”
丛容一愣,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飘忽不定的视线最后落到了刚才用的杯子上。杯子是波纹玻璃做的,摸上去凹凸不平,矮矮胖胖的样式,杯壁是淡淡的冰粉色,上面洋洋洒洒点缀着几片樱花花瓣,透过杯壁可以看到可乐的气泡,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温少卿看她眼神发直便问:“这杯子怎么了?”
丛容回神,“没怎么,就是觉得挺好看的。”
温少卿又往杯子里续了半杯可乐,“喜欢就给你了,新的,没用过。”
丛容拿在手里忽然问:“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温少卿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我在你眼里这么能干啊?”
丛容小声嘀咕:“连筷子都会雕花的人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声音不大不小,温少卿恰好听得清楚,那抹笑意瞬时便到达了眼底,眉眼间染着浓浓的笑意,“杯子不是我做的,上面那几朵樱花是我画的。”
丛容的手指在粉白色的花瓣上摩挲着,“你喜欢樱花?”
温少卿点点头,“喜欢啊。”
丛容抬眸看他,“为什么喜欢樱花?”
温少卿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回答:“樱花不是日本的国花吗?男人对日本的产物总是有一种别样的情怀。”
“……”丛容发现了温少卿隐藏的除了腹黑之外,还有厚脸皮。
她忍不住又往那张脸上扫了一眼,实在看不出那张白皙的面皮会有那么厚。
腹诽之后,丛容心底便又涌上了失落。他大概忘了,她在那个游戏里的ID叫Sakura,翻译成中文,就是樱花。
温少卿看丛容垂眸不说话,便敛了敛笑意,“开玩笑的,那年去日本出差,看到一个这样的杯子,很喜欢,可是人家不卖。回国后就买了类似材质的杯子自己画了一个。”
丛容觉得自己有点敏感,一点都不大气,你的ID叫Sakura,而人家只不过是恰好喜欢樱花而已,不要多想。再看温少卿一脸坦**,似乎并没什么别的意思,她低头喝了一大口可乐之后很快扬起一抹笑,摇了摇手里的杯子,“那我真的拿走啦?”
温少卿笑着点点头,忽然开口问:“你前几天为什么生气?刚才在书房为什么生气?”
丛容是个理智的人,她一向认为有些问题说清楚了比较好,既然温少卿问了,她便老实回答:“因为我觉得你有女朋友了,还跟我暧昧不清的,像个渣男,我不喜欢这样。”
温少卿奇怪地看着她,“我没有女朋友。”
丛容皱着眉一脸疑惑,“你不是说有喜欢的人了吗?”
温少卿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丛容的意思,无奈地摇头笑起来,“她大概还不知道我喜欢她。”
丛容猛然睁大眼睛,继而盯着他神情微微发怔,有些接受困难。他这样的人,也会暗恋?
温少卿看到她眼底的震惊,“怎么了?”
丛容收回视线,目光闪烁,“没什么。”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过了半晌温少卿忽然低声开口:“你能意识到我在和你暧昧不清就好。”
他的声音太低,加上丛容还处在温少卿也会暗恋别人的震惊中,一时没听清,便开口问:“什么?”
温少卿勾唇笑了笑,眼底一片漆黑深邃,“没什么。”
丛容也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没有女朋友就好,她可不想做没有道德的事。
温少卿又想开口说什么,手机忽然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是医院的电话,走到窗边接起来,听了几句便开始问:“什么症状?用过什么药……各项指标报一下……”
丛容听不懂便收拾了桌子,去厨房洗碗筷。
温少卿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让一让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蹲在厨房门口。丛容大概还是怕它,端着碗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人一狗处于僵持阶段。
他笑了笑,转过身专心听电话。
“今晚暂时这样,你注意观察,明天我会早点过去。”他交代完临挂电话前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帮我预约一个明天上午的脑CT检查。”
丛容刚刚洗好最后一个碗,温少卿恰好挂了电话回来,他开口问:“明天早饭想吃什么?”
“早饭”这个词对丛容来说甚是久远,她擦擦手,“我不吃早饭的。”
温少卿看着她,“不吃?”
丛容点点头,“嗯,没那习惯。”
温少卿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严重,“从来不吃?”
丛容回忆了一下,“小时候吃过。”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吃的?”
“工作之后就没再吃过。”
“为什么?”
“起不来。怎么,温医生觉得我不健康?”
温少卿沉吟了一下,“以后你可以来我这儿吃。”
丛容睨他,沉默以对。
温少卿自顾自地说着:“早饭做起来没那么复杂。吐司抹了酱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再煎个蛋,南瓜去皮洗好,切块和大米放在豆浆机里设好预约。起床之后就好了,又糯又软,十分钟就搞定了。”
丛容问出很现实的问题,“谁刷碗?谁刷锅?谁洗豆浆机?这些十分钟也能搞定?”
温少卿眉宇间俱是无奈,“你只负责吃。”
丛容有些动心,“一个月多少钱?”
温少卿一时没听懂她的意思,“什么?”
丛容解释了一下,“早餐的伙食费,一个月多少钱?”
温少卿彻底无语了,“我看上去像是卖早餐的吗?”
丛容咬咬唇,“不收钱?那我可不敢来吃,心里不踏实。”
温少卿叹口气,“你买食材,每天晚上送到我家,你出食材,我出力,如果哪天不吃或者我值夜班可以不用买。”
丛容权衡了一下,“好。”
温少卿打开冰箱扫了一圈之后建议,“明早就吃土豆饼吧,算是试吃?满意了再继续?”
丛容点头赞同。
温少卿关上冰箱,“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丛容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我觉得应该没什么事了,要不我回家吧?”
温少卿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无视她的提议,转身出了厨房,“主卧还是次卧,选一个。”
丛容当然选次卧,她正打量着房间,温少卿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了个枕头,“给你换个枕头,你是不是经常睡眠不佳,多梦烦躁?”
丛容接过枕头,“你怎么知道?”
温少卿一顿,“刚才拉你摸让一让的时候顺便号了一下脉。”
“顺便?”丛容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你一个西医,号什么脉?!”
温少卿沉吟了一下,似乎也很是苦恼,“习惯了,不好改。”
丛容想起钟祯说起过温少卿家里是中医世家,再加上今晚看到的那几本手抄医书有一半是中医的,便问:“你真的从小学的中医?”
“钟祯跟你说的?”
“嗯。”
温少卿忽然笑得意味深长,深深看着她,“看来你们俩真的经常聊起我啊?”
丛容一时不察便掉进了坑里,果断开始赶人,“我困了,你快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大概是因为换了床,丛容一直睡得不太踏实,半睡半醒间,感觉有人进来了,站在床前抬手轻轻抚在她的后脑上,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收回手。
丛容模模糊糊地认出是温少卿,睁开眼睛问:“怎么了?”
屋里只开了壁灯,灯光朦胧昏暗,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有些模糊,“没事,我不放心进来看看,睡吧。”
丛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下:“嗯……”
第二天丛容被闹钟叫醒的时候,温少卿已经带着让一让晨练回来了。她收拾好准备出门,正好温少卿进门。
那么冷的天,他却浑身冒着热气,一身藏蓝色的运动装。
丛容很少见除了模特以外的年轻男人挑战这个颜色,倒不是说这个颜色挑人,而是这个颜色根本不适合黄种人,穿不好会有一股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不过温少卿穿着……倒是不难看,或者说好看也不为过。
她又抬眸看了看他的脸,分析大概是皮肤比较白的原因。
从温少卿一进门,她便一直盯着他看,看得他有些莫名其妙。相处的时间慢慢长了,他也知道她比较在意细节,便问:“我身上哪里不对吗?”
丛容意识到失态,很快低头拿起包,又忍不住飞快地看了一眼,“怎么想起来买这个颜色的衣服?”
“一共三个颜色,其他两个颜色,一个跟手术服撞色,一个跟白大褂撞色。我不想下班了还有一种在医院的感觉,所以只能买这个颜色了。”
丛容没忍住笑了起来,越来越觉得医生这个职业有意思,笑完之后穿上大衣,“我先走了。”
“不是说好吃早饭吗?”温少卿边说边往卧室走,“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下锅几分钟就熟,我先换衣服,你稍微等一下。”
温少卿很快换了衣服出来,进了厨房。丛容听到里面有打鸡蛋的声音,然后便是油进锅的声音,没过几分钟便闻到了香味。
丛容从小就知道父母工作很忙,早饭基本都是上学路上自己解决的,没人告诉过她坐在桌前等着吃早饭是什么感受。
温少卿很快端了一盘土豆鸡蛋饼出来,金黄的饼上零星点缀着翠绿的葱花,看得丛容有些饿了。
温少卿递了筷子给她,“喝牛奶还是豆浆?”
丛容有些没睡醒,无精打采地回答:“豆浆吧,我喝不了牛奶,总觉得有股怪味,所以只喝酸奶。”
温少卿听完忽然看了旁边的让一让一眼,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丛容也探头看过去,“它怎么了?”
温少卿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它也喝不了牛奶,只喝酸奶。”
丛容咬咬唇,做了个深呼吸,安慰自己念在吃人嘴短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温少卿又给她倒了杯清水,“先喝点水,吃点东西,再喝豆浆,空腹喝豆浆不好。”
丛容忽然想起一个笑话,低头笑起来。
温少卿边倒豆浆边问:“笑什么?”
丛容一本正经地开始讲:“想起个笑话,第一口是空腹,第二口就不是了。”
讲完之后屋里忽然安静下来,半晌温少卿站起来,到卧室穿了件外套回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丛容,“好冷,我感觉要感冒了。”说完又弯腰靠在让一让脑袋边,嘴里念叨着,“什么?你说你也冷啊,那围巾给你围吧,在沙发上,自己去拿。”
丛容气得吐血,恨恨地用筷子插了插土豆饼!
偏偏温少卿还一副无辜的模样继续逗她,“不好吃?”
丛容瞪他一眼,“一点都不好吃,今天不给钱!”
温少卿忍着笑点头,“好啊,明天再做别的。”
被温少卿这么一闹,丛容倒是精神了许多,开始安安静静地吃早餐。
温少卿等她吃得差不多了,便问:“上午忙不忙?如果有时间就去医院做一下检查,我帮你预约了一个号。我今天手术排满了,可能没法陪你,你自己去有问题吗?”
丛容在生活上一向自力更生,忽然有人这么问她,她吓了一跳,心里有些别扭,又好像有些别样的情愫在生根发芽,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温少卿半天才回答:“没问题,我自己去就行了。不过我要先去趟律所,晚点会过去。”
吃了早饭两人先后出门上班,温少卿在手术室忙了整整一天,下午快下班了才给丛容打电话,“检查做了吗?”
丛容刚从法院出来,“做了,说是让我晚点去拿结果,但我这会儿走不开,明天去拿吧。”
温少卿本来打算回办公室,退了几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你不用来拿了,我帮你带回去,晚上你来我家拿。”
两个人都是干练利落的性子,丛容也没推辞,两人很快挂了电话。
温少卿去了放射科,这个时间了放射科还排着长长的队,温少卿一进门便有认识的医生过来和他打招呼:“温医生。”
温少卿笑着回应:“姚医生。”
“着急拿结果?”
“也不急,有个朋友上午做的脑CT,没时间过来拿结果,让我帮忙拿一下。”
“哦,叫什么名字?”
“丛容。”
“哦,我记得,是我给做的,名字挺特别的,人长得漂亮,气质也好。”
温少卿忽然来了一句:“谢谢。”
姚医生正低头在一堆结果里翻丛容的,翻到后拿给温少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嘴里嘀咕着:“我夸人家姑娘好看,又不是夸你,你谢什么啊?”
下班之后钟祯抱着一堆病历去办公室找温少卿签字,人差不多走光了,冬天天黑早,办公室里没开灯,钟祯一进门就看到温少卿靠在几步之外的办公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观片灯上的片子看。他等了半天都不见温少卿有什么动作,连眼神都没变。
他凑过去试探着问:“老板,您在看什么?”
温少卿猛然回神,皱了皱眉才回答:“脑CT片子。”
钟祯也像模像样地去看,“哪个病人的?”
温少卿的视线依旧落在片子上,淡淡地开口:“你表姐的。”
钟祯立刻跳了起来,“我表姐的?我表姐怎么了?!她的脑子有什么问题吗?”
“从医学角度来说,没有问题。”很快温少卿叹了口气,“不过我想看看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为什么我都做得那么明显了,她还是不懂?”
“呃……”钟祯满脸黑线,却也配合地问,“那您看出什么了?”
温少卿换了个动作,双手抱在胸前,又仔细看了几秒钟才回答:“你表姐的头骨长得很漂亮,骨相不错。”
“……”钟祯看着温少卿,还是不明白,“我表姐为什么做脑CT啊?”
温少卿走过去取下片子装好,又关上观片灯,“后脑撞到了,来医院做检查。”
钟祯紧张地问:“我表姐受伤了?怎么弄的?为什么这件事你知道,我却不知道?”
温少卿很不悦地看他一眼,“你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我就不能知道?”
钟祯一脸嘚瑟,“我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表姐的人!”
温少卿哼笑一声,挑了挑眉反问:“是吗?”
钟祯总觉得温少卿的语气很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还想再问什么却被温少卿的几个字给成功阻止了。
“你论文写完了?”
钟祯一听到那两个字就头大,有些心虚地回答:“还没……”
“今天几号了你知道吗?”
“知道……”
“那你还有时间站在这里和我闲聊?”
“我马上去写!”
钟祯一溜烟地火速开溜。
丛容回到小区后先去敲了敲温少卿家的门,没人应,她看了一眼时间,大概是出门遛让一让了,便回了家。
洗澡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她想着大概是温少卿回来了,便匆匆忙忙洗完,吹了吹头发便去敲对面的门。
温少卿很快来开门,让她进来坐,把片子拿给她,“检查结果出来了,没什么事,不用担心了。”
丛容掏出片子看了看,看了半天又塞回去,“看不懂。”
温少卿抿了口水调侃道:“如果你看得懂,我就没饭吃了。”
丛容想想也是,刚想站起来说走就看到温少卿一步迈了过来,站在她身前,微微弯腰扶着她的脑袋,“还疼吗?”
他一靠近,丛容的鼻间便都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她全身一僵,忽然觉得屋里的暖气开得太热了,热得她心底躁动,魂不守舍地答了一句:“不碰就不会疼。”
温少卿垂眸看她,大概刚洗完澡,头发有些湿,脸上的妆容全然卸去,更显得皮肤晶莹剔透,两颊却带着可疑的绯红。他站在她身前,可她却不敢抬头看他,视线僵硬地盯着他胸前的纽扣。
丛容觉察到了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脸上,心里的燥热又加剧了几分,不断说服自己,他是医生,现在是在检查病情,对男女间的肢体接触不在意是正常的,不要多想。
丛容正在自我催眠,温少卿忽然伸出手指缠上她的头发,发尾绕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更显暧昧。他忽然扬起唇角低声开口,似是自言自语似是说给她听,“头发又长长了,别剪了,就这么留着吧。”
丛容更加手足无措起来,还带了点莫名的燥热。好在手机忽然响起来,温少卿便收回手走到旁边坐下,她手忙脚乱地接起来,才一接通便听到钟祯急吼吼地问:“表姐,你没事吧?头撞哪儿了?严不严重啊?你怎么没跟我说啊?”
“没什么事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老板说的啊,没事就好!表姐,我最近不方便过去看你,等过了这个月,我再去找你啊。”
“你怎么了?”
“温老师那个变态啊!非让我这个月把文章发出来!我怕去找你会碰上他!我现在看到他都躲着走!你说他是不是变态啊?他以为每个人都跟他一样,随随便便就能发那么高影响因子的SCI啊?他现在每年还在刷新发SCI的数量和质量的纪录!你说怎么会有那么变态的人呢?他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钟祯这边正吐槽得起劲儿,温少卿坐得近,电话里的内容他听得一清二楚。丛容也没想到钟祯会说这些,这个时候再想着躲开也太明显了,只能尴尬地坐在那里艰难地转头看向他,谁知他正一脸微妙地看着她笑。
丛容看到他笑便心里发毛,明明他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眼角眉梢都那么温柔,脸上一派慵懒闲适,可眼底却带着明晃晃的算计,似乎在思忖什么,再看他那微扬的唇角,分明就是想好了计策。她这些年接案子见过的人和事不算少了,什么凶神恶煞的嫌疑人没见过,可她却觉得再凶神恶煞的人也没眼前这个微笑的男人可怕!
丛容打心底开始同情自己的表弟了,她轻咳一声提醒钟祯,“行了行了,别乱说话,要尊敬师长,他也是为了你好。”
谁知钟祯没听出来,还越说越起劲儿,“听说一般变态的人都特会折磨人,表姐,我以前错了,我以后不会把他介绍给你了!我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一直单身,这么变态谁受得了啊?你说是吧?你还要跟他做邻居,要小心点!”
丛容眼看着要被钟祯拖下水,不动声色地调减音量,开口打断他,“这个月我多给你点零花钱,明天打给你。”
钟祯兴奋地尖叫,尖叫完才想起来问:“为什么要多给我啊?”
丛容又看了一眼温少卿勾起的唇角,叹了口气颇为同情地回答:“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挂了电话,丛容窘迫地看着温少卿,开口解释:“其实他就是我爸爸的爸爸的女儿的儿子而已,和我也不是很亲近。”
温少卿好整以暇地看了她半天,才开口,一开口却没提这件事,“头上的包一会儿记得热敷一下,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吗?”
丛容抬手按上太阳穴,“没什么,就是有点头疼,偏头疼,不过应该跟这个包没关系。”
温少卿看着她,“工作压力大?”
一提到这个丛容便皱眉,叹了口气,“是啊,明天要上庭,对方律师是我以前的老师,特别彪悍的老师。”
温少卿笑了起来,“你紧张啊?”
丛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一脸紧张地看向温少卿,“看得出来啊?糟了,糟了……要输了,要输了。我要回家准备了,再见……”
丛容碎碎念着拿着片子走了。
温少卿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活泼起来也跟着笑起来,对着她的背影问了一句:“明天早饭想吃什么?”
丛容停下脚步,转过身很认真地想了想,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羞赧,“就吃土豆饼吧?”
温少卿挑了挑眉,“早上不还说难吃?”
丛容脸上一派轻快地接招,“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温医生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今天做得难吃,就继续做啊,一直做到好吃为止。”
温少卿心底一笑,萧子渊说得没错,果然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他站起来边往厨房走边调侃着开口:“对了,刚才做了炒酸奶,加了蜂蜜,你家风风肯定喜欢,你带回去给它吧。”
一提这个名字,丛容又开始皱眉,她那个以体形取胜的宠物被她忘了个“密不透风”。看着温少卿递过来的小碗,丛容伸手接过来,面无表情地开口:“它在冬眠还没醒,我替它吃了吧。”
说完她飞快地看了温少卿一眼,转身回家了。